釉黎道：“想我？鬼信呢！”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不必再问，因为毫无意义。清瑶是在碧落，或在黄泉，总之，都是离开了。
她也开始信她是飞升了，这样她就没有消失，永生永世活在那极乐之地。
对生者亦是一种慰藉，与希冀。
扶玉至此没再下山，她终日都在香雪苑里，自发抢了小果照料苑中那一丛香雪花的活计，每日给花浇浇水，除除草，亦或是为清瑶的书房掸掸尘，整理整理她的藏书间。
扶玉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静。平静到修得的灵力，都懒得内化，任由它外溢成一片裹住她周身的光晕。
近来大家看她，她就像随时站在阳光下，浑身自带光环。
师姐们对此十分震惊，从扶玉外溢的灵力来看，她的修为少说有八阶往上了！没准能到九阶。苍天苍天，这是继她们大师姐之后，整个归元界又一个到九阶的修士。只是，扶玉对此似乎毫无所觉，也满不在乎。真是羡慕嫉妒恨，暴殄天物，如此多的灵力外溢，扶玉居然半点不心疼。
釉黎劝了她好几次，叫她赶紧把灵力内化了，不然每次见她，都像个巨大萤火虫在香雪苑里慢慢蠕动。
扶玉：？
扶玉对这比喻颇为惊讶，但也只是惊讶了一瞬间，很快恢复平静，继续当她的萤火虫蠕动。
釉黎大约猜到了她的心境。
你说她是自我放弃吧，她其实也没有，她十分安宁，只是对一切修行都失去了兴趣。
她现在唯一的兴趣就是给清瑶打理院子。
哎……
釉黎对此也没有多劝。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一转眼，离清瑶离开又过了十数载寒暑。
这一日，扶玉正在院子里给那一坛香雪花除草，拿个锄头小心翼翼、慢条斯理地挖着，釉黎突然冲进来，兴致很高的样子：“新发现一片精神域，据说里面藏着强大灵力，众门派纷纷邀约着要去探险，咱们门里也要组织弟子去，你去不去？”
扶玉头也没抬：“不去。”
釉黎一猜就是这么个结果，也没多劝，坐到一旁，从袖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来一边嗑一边和扶玉聊天。
“这次我打算去看看，听说之前已经有人尝试着进入那片域，都以失败告终。”
“进不去？”扶玉随口道。
“没，是压根找不到入口，那片域很特别，附着在一座繁华城池上，普通人只道是一座城，只有颇有修为的修士能窥探到它的一点轮廓。”
“有没有可能里面并没有什么灵力灵宝，只是个空域，毕竟在闹市。大家费力去寻半天，终究白忙一场。”依照过往对这类精神域的记载，一般来讲，人口聚居的地方很难形成域，即便是形成，也是个很快枯竭的死域，除非那片精神域的主人生前对那地方有什么特别的执念，执念不除，域便永存。
“绝不可能是空域，听去过之人说，窥见的那一点景象里，冰天雪地，烟雾萦绕，似真似幻，一看就极为不凡，定然是一位大能所留，里面定然有充沛灵力与珍稀灵宝，只是大家无缘寻到入口进去。你也是知道的，这种大能死后留下的域，那都是他们的灵府所化，灵府里定然有识海，识海中必然蕴藏着大能生前的灵力。”
“冰天雪地？”扶玉敏感地捕捉到这四个字。
“是啊，冰天雪地。”
“在哪儿？”
釉黎戏谑地看她：“怎么？你又不去，问那么多干嘛？”
扶玉：“爱说不说，不说赶紧当你的代掌门去。”
“行吧。我说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我这个代掌门就是当得太随和了，都不听我话。那片域就在凡人界幽幽城。”
幽幽城？那不是她转世之城么。
扶玉转过身，看着釉黎道：“何时去？”
釉黎意外道：“你又要去了？”
第136章 红尘之花
为了出山门，扶玉终于坐下来，将周身外溢的灵力一一内化。
她清清楚楚感知到自己的灵府慢慢充沛，识海越发清明澄澈。
做完这些，她睁开眼，脸上并没有多喜悦的表情。
小美：【你修为提升到九阶，不高兴吗？】
扶玉立在窗边，靠着窗户，看向庭院花。她一直一个人住在香雪苑里，香雪花倒是越发繁茂了，它开了谢谢了又开已不知多少春秋。
扶玉：有什么可高兴的，没准这世间并没有飞升一事，那只不过是人们修道路上美好的愿景。或许尘世即天堂，所以修不修到九阶又如何。
小美：【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这就好比一个书生，他还没去会考呢，就觉得自己一定考不上，便开始放弃了。】
扶玉：我和你嘴里的书生可不一样，我只是不再去强求那些，随缘修行罢了。
小美叹息一声：【有时候小美在想，为什么当初就寄到了你身上，半点上进心都没有，当初叫你攻略清瑶，你也是半死不活的，根个木头似的。】
扶玉没有接话。
小美意识到自己话语有失，也默默闭上了嘴。
扶玉：你说，如果人死后真有灵魂，我还可以回到我曾经生活的现代空间去看看吗？
小美：【你想家了？】
扶玉点点头：嗯。
小美叹息：【或许可以吧，小美目前还没探索出反向穿越的程序，等小美探索出来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扶玉。】
扶玉笑笑，她也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她对回现代去早已不抱希望，更何况，这个世界有清瑶留下的痕迹。
出发这一天，归羽门众弟子纷纷御剑下了玉屏山。
重新回到凡人界幽幽城，扶玉与众同门一起，走进这座她过了一世的城。
如今正是凡人界暮春时节，进城之前，天空一片晴朗，大家还说此行不像是在寻宝，倒像在春游。
哪知才入得城内没几息功夫，天色忽然一变，一阵冷风从北边吹来，天空陡然飘起了雪，像谁突然撕碎了天上的云朵洋洋洒洒扔向大地人间。
众人皆是诧异，怎么都快到初夏了，竟还能下雪。
不过气温似乎还好，与方才没多大差异，行走在街道上，并不觉得冷。
沿街的百姓见状纷纷望着天空感叹这场奇怪的雪。小孩子们则兴奋不已，在长街上追逐着，口中喊着“下雪了下雪了！”
看着城中热闹的长街，扶玉感到熟悉却又觉陌生。
她抬手，数片雪花飘到她掌心，雪花遇见掌中温度没一会儿便化作了透明水滴，冰凉凉的，像泪珠儿。
扶玉莫名感到心底一阵刺痛。
是清瑶吗？真的是清瑶吗？
她抬首望向天幕，千万雪粒朴簌簌落下。
如果是你，我已经来了，你又在何处？
她们来时是白天，大抵是因为凡人多，除了一场反季节的雪，众人倒是没看出来这座城有什么特别。于是大家决定先在城里逛逛。
扶玉与釉黎说了一声想单独走走，便与众同门岔开了路。她想去曾经的家看一看。
数十年过去，她沿着记忆，轻易就寻到了张府。
她站在府门对面的街道，望向张府大门。
隔着雪帘，扶玉看见，无声的岁月让张府的朱漆大门退了些许颜色，门口的守卫早已换了陌生面孔。
不知道那一世的亲人都怎么样了，小凤在她走后又如何了。扶玉其实挺想去看看，但转念一想，那些过往，已算是上一辈子的事，她这个方外之人，又何必去打搅人家的现世。
若随意前去，只怕会扰乱他们的时间线，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她伫立在那里，静静看了一会儿，再静静离开。
张府的大门口，走出来一个撑伞的红衣女子，她到门口来，望了望对面长街，隔着密织的雪花，长街上空空荡荡，尔后又转身回去了。
边走还边自言自语：“奇怪了，本小姐这是魔怔了？急急忙忙跑出来也不知要干嘛，看一眼又回去。所以是要干嘛来着？”
时间渐至黄昏，路上的行人慢慢减少，归羽门众弟子又齐聚在一起。
釉黎道：“我们还是先出城，在城中不大好观察全貌。”
于是大家又纷纷往城外走去。
雪持续的下着，由于天气一直不冷，大家也没加衣裳，任由雪花落在发梢，落在肩头。路上和屋顶上都积起了雪，那长得正繁茂的树叶草丛也被白雪覆盖，只隐约露着些春绿。
大家始终觉得这雪蹊跷，方才有人向当地百姓打听过，这里也不是什么四季凌乱之地，仍是冬天才会下雪，像这样快初夏了还下雪也是头一遭，却不知是因何突变天象。
釉黎一边走一边拿出自己的命盘来测算。
扶玉在她旁边，看着那命盘上的指针转了数圈后停下来。
“如何？”
釉黎皱起了眉头：“看不见，看不见。”
“看不见什么？”
“我测了测这城的命运，却居然看不出来，仿佛有什么强大力量干扰了我的命盘。”
扶玉心头的念想越发强烈：“是怎样强大的力量？会不会是这里的域？”
釉黎点头：“极有可能，看来这位留下域的，的确是位修为十分高的大能。”
扶玉默了默又问：“是不是一方精神域，只有修士死后才会留下。”
釉黎道：“你猜，它为什么叫精神域，是一个人的精气与神识，是灵府内的东西，一个人不死，又怎么可能让灵府外化？”
扶玉又沉默下来。
一行人出了城，飞到一处离城不远的山坡上，此时夕阳刚刚滑入地平线，月儿升起，天地转黑。远处的幽幽城挨家挨户亮起了灯盏，雪还下着，但似乎比之前她们还在城里时小了许多。
众人各自打开灵力，开启灵眼，望向幽幽城方向，妄图能窥到这一方精神域的边界，找寻入口，趁机进去寻宝。
大能之域，里面定然灵气旺盛，宝藏多多。
众人之中，扶玉迟迟没有启动灵力。她其实有些怕，怕什么？她说不上来。如果，如果这里真是清瑶留下的域，那么，这或许就变相证实，她，真的没有飞升，真的真的是……死了。
正在她愣神之际，釉黎突然兴奋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还真有！这域一看就非比寻常，烟尘缭绕，静谧异常，就附着在幽幽城上。”
陆陆续续又有人表示看见了。
人们纷纷往那片精神域飞去，试图寻找入口进到精神域中。
可是半晌过去，人们围着幽幽城转了好几圈，还真就没一个人找到入口。
弟子们皆道找不到那就硬闯试试，结果，一个个都被精神域边界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有的甚至还被弹得跌坐在地上。
大家都不信邪，这个弹回来了那个又上，前赴后继，结果无一幸免全被弹回，有的甚至使出全身灵力来也没斗得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