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是什么导致掌门师姐想不开,提前破封印?
一般修士都会在封印上设时限,到这个时间后封印会自行解开,亦或是提前得道,封印自开。
看掌门师姐那样儿,也不像提前得道的样子,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便是她自己打破了封印。
于修士而言,手动破封印是会有危险的,轻则元气受损,重则当场身亡。
是以在闭关中途发现自己怎么都没有收获,不想闭关了,就是在洞府里玩也要玩到封印自行解除,绝不冒生命危险去破封印。
众弟子私底下讨论火热,但并没有人猜到清瑶提前破封印出来的原因。
连紫元都有些好奇,跑到香雪苑来做客。
“说说,你为何提前破封印出来?导致元气大损。”紫元端起茶盏抿一口,大有要一直和她唠嗑的架势。
清瑶也端起茶盏抿一口,缓缓开口:“无所顿悟,不想练了。”
紫元:“可是提前出来损你元气啊。”
清瑶:“没关系,元气多。”
一句话把紫元噎住,她这徒儿确然元气大盛,即便如今损伤了,也还有七八成,打个修为在六七阶以下的完全不在话下。
这个话题被聊死,紫元又起了个旁的话题,望着窗外的青天感叹道:“你小师妹如今去了凡间,不知过得怎么样了。”
清瑶垂眸,看杯中褐色茶水,水中映出自己的倒影,渐渐的,又化作师妹的模样,她忙又把杯子搁桌上去了。
紫元想起个事来,对她说:“上次我不是同你说,你小师妹与你有生死之劫的关系,也不知会应验到什么时候,为师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化解之法,希望赶在应验之前。”
忽然一个激灵:“话说你这次闭关失败,该不会是因为你小师妹吧?”
清瑶心绪一荡,面上还是平静道:“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紫元点点头:“那就好,那便还没开始应验,那就好那就好,近来你心绪必须得稳,损了元气之人切忌动怒,否则会加剧元气损伤。”
清瑶说知道了。
“不过就你这个性子,估计没有人会把你气到,你气到别人还差不多。”
清瑶没搭话,兀自垂眸。
师徒二人聊了一阵,也没聊出个所以然就散了。
清瑶起身,走出书房,伫立院中。
小果走过来问:“掌门师姐,此处风大,小果去为你拿件斗篷来。”
清瑶没有回应,小果自去取斗篷了。
等她取回来,正要给清瑶披上,就听清瑶自言自语道:“偌大院子,真是冷清,半个人也没有。”
小果一愣,心说:我不是人?
小果心里遭受了重创,敷衍地把斗篷扔在了清瑶背上便离开了。
没一会儿那斗篷便滑到了地上去,不过清瑶对此似乎浑然不觉,兀自望着远处天边。
云雾缭绕的群山之下,便是凡间。
凡间,甜水镇。
一个书生打扮的女子,此刻正躲在一处街角,望着街上另一个正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打扮艳丽的女子。
扶玉嵌入了秀才的情丝,并封锁了自己情丝所系的情爱记忆,使自己的情感完全由秀才的替代,完全与秀才共鸣,为了方便行事,外形也化作了秀才模样。
当见到那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时,扶玉嵌入的情丝动了动,扶玉知道,那位便是秀才的执念。
情丝携着秀才的记忆,扶玉早已知晓她们之间的前因后果。
原来秀才叫雨笙,那女子名唤辛娘,两人同村,雨笙早在辛娘出嫁前,便已经喜欢上她,只是生性胆小,从未鼓起勇气将心思告诉辛娘,直到后来,辛娘喜欢上隔壁村一个叶人男子,嫁了过去。
雨笙原想,纵使自己没能表白,但看见心上人与喜欢之人在一起,也是欣慰的,便再没去打搅过辛娘。
只是天不遂人愿,辛娘的丈夫居然是个赌鬼,婚后将家产输了个精光,末了还将辛娘卖去了玉人馆。
玉人馆是何地方?
是供人享乐的烟花场所。
大约是报应所致,她丈夫拿着辛娘的卖身钱在回家的路上,失足掉进水田里淹死了。
从此,辛娘成了寡妇,且成了玉人馆的娼人。
雨笙心痛不已,可家境贫寒,根本束手无策,只得看着辛娘一步一步陷进去。
她心头想,等她高中举人,谋得官职便来赎辛娘。
只是这一去,她也客死在了异乡。
她毕生最大遗憾便是没能救辛娘脱离苦海,也没能告诉辛娘,长久以来,她倾慕于她。
扶玉这里关于辛娘的记忆只停留在雨笙半年前,那时候,辛娘刚被卖去玉人馆,雨笙曾经偷偷潜入玉人馆一次,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却被乱棍打了出来。
连辛娘面都没见着。
至那时起,她便明白,想救辛娘得从长计议。
曾经的辛娘温婉柔弱,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质朴清雅。
如今的……
扶玉望向大街上。
女子一身桃红色艳丽长裙,头发高高盘起,插满珠翠,脸上涂着厚重的脂粉,唇染得鲜红欲滴,手摇着团扇,指间蔻丹明艳。
这便是如今的辛娘。
这与雨笙情丝中的记忆简直判若两人。
但不知为何,扶玉感受到一阵心痛。是雨笙在心痛。
扶玉鼓起勇气跑到辛娘面前,雨笙说话有些磕巴,而现在,她便是雨笙。
“辛……辛娘。”
辛娘觉得眼前这穿得规规矩矩的斯文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但还是以应付常客的姿态戏笑着,拿扇子轻拍她:“哟,客官,这大街上我可不接客。”
扶玉又感受到一阵心绞。
“辛……辛娘,我我……我是雨笙啊。”
辛娘将她横看竖看:“哦,雨笙啊,怎么样,高中没?”
扶玉摇摇头。
辛娘往前走去:“哦,那快回去读书吧。”
扶玉说:“我是是……是来找你的。”
辛娘笑了:“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还是别找我的好。”说着,人已经走进了玉人馆去,头也没回。
扶玉伫立在门口,伸手捂住了心口,很疼。原来,见心爱之人堕落沉沦,是那般痛苦。
第一次与辛娘见面,就此打住。
扶玉携着雨笙使命,自不会气馁。
往后的数日里,她几乎天天在街上与辛娘“巧遇”。
只是辛娘并不怎么搭理她。
有一次大约是把辛娘缠得毛了,辛娘便站在玉人馆门前,挑着她下巴说:“秀才,有本事你上玉人馆找我。”
若是扶玉,她自然说进就进了。只是,她现在化为了雨笙,也承了雨笙的性格。她书读得有些迂腐,是不敢进这里的。再加上曾经偷偷进被打过,越发有些忌惮。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辛娘每天迎来送往,对着客人卖笑。
心,每一天都在疼。
*
清瑶又感受到那阵心痛,扶玉近日心痛得有些频繁,不知道她在凡间究竟经历了何事。
那种痛不太像受伤,更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仿若被钝刀割肉之感。
更像是……
为了什么人在心痛。
这样的感受,她自从入得修仙界,便再也不曾有过。母亲死去之时,她曾有过。
扶玉又是为了谁在心痛吗?
是为了谁?在凡间,这么快便有能为之心痛之人?
阿芳原本在长几前的红木盒里趴着肉滚滚的虫儿身子,正美美睡着,忽然被人提着脖子拧起来,猛然一睁眼,吓得可不轻,还以为自己要从山崖上掉下来,一看,便见女儿一张冷冰冰的脸。
“干嘛?为何打搅老娘清梦!要死。”
清瑶说:“你觉得,我飞升失败,是不是该去寻找源头,弄个究竟。”
阿芳:“随便你!”
没得到阿芳的鼓励,清瑶低下头,自己个儿思忖起来。
阿芳太困,被拧着脖子都歪着脑袋又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结果身体又感到一阵动荡,原来是自己被揣进了女儿的袖袋,她吊在衣袖边缘抬着蚕脑袋,看着已经起身走出卧房来到院中的清瑶。
“大半夜不睡觉你这是要去哪儿?吐那么多血,嘴唇都白了,还到处乱跑啥?”
清瑶没理她,而是直接御剑而去。
白衣白影,腾一下飞进了夜幕之中。
天上风大,阿芳躲进了袖袋,但嘴巴却没停:“大半夜,你御剑去凡间?找扶玉啊?你找扶玉干嘛?你又不会和人在一起,你找她干嘛!还不如就此扯清关系,你修你的仙,她走她的道,你飞升失败与人家何干,你该在自己身上找理由!”
清瑶充耳不闻,阿芳的声音被云端猎猎夜风所吞没。
由于月瑶光之契,清瑶不仅可以感知扶玉的情绪,还能清晰知道扶玉所在位置,下到凡间后,便直直向扶玉而去。
夜幕下的凡人集市,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清瑶一身白走在层叠繁复的彩灯里,路上的行人不自觉便多看她几眼,甚至诡异地为她让出一条道。
如此出尘的气质,叫人见之望俗,靠近一分都觉是玷污。
然而,在人们的目光里,仙子停留在了一处妓馆门前。
“玉人馆。”清瑶抬头望着门口牌匾。这是什么地方,她几乎一下子便知道。
从前还生活在凡尘时,虽不常出府游玩,但市面上的营生也是知道的。
这是供人享乐的销金窟。
她不禁皱起眉来。扶玉竟来了这里?
她径直走了进去,在街道上人们偷偷瞄她的惊讶目光里。
旁有路人感叹,仙女居然也上玉人馆吗?真是世风日下啊。
方踏进玉人馆大门,迎面便扑过来两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
鼻尖一股子呛人的脂粉味,她不禁眉头蹙得更深。
“哟,哇,姑娘是头一次来吧。”
“姑娘是花人吧,喜欢什么样的叶人?”
清瑶冷冰冰将银霜剑往上举了举,杀气骤起,吓得周围莺莺燕燕散到一边。
方才跑来迎她那两个娼人望着她窃窃私语:
“天儿,这般神仙人物居然来了我们这儿?”
“是啊,让我赔钱伺候都行!”
“我赔十金!”
“百金!”
“千金!”
清瑶眼风冷冷扫过来,叫价的姑娘们立刻噤声。
“就是有点凶。”
清瑶已不管她们在如何诋毁自己,她的目光已然挪不开,直直朝大厅一角望去。
扶玉那厢被灌了两口酒后,便有些眩晕。心说这里的酒不是加了药,就是度数太高。
是的,在接连两天大街上堵不到辛娘后,她毅然决然进了玉人馆。
辛娘笑吟吟再为她斟了一杯,她看向辛娘,眼前浓艳的美人成了双影,扶玉知道,她当真是有点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