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苏试就知道没有退路。
他不是贵族,有领土提供资金,或者家族的支撑。他的权利来自“神迹”,他必须完成自己的“预言”,否则神话破灭,即使他活下来,也只会成为一个笑话,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必须胜利,也知道自己没有试错的机会。
但他仍然决定走这条路,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可走,而他早已准备好了接受失败的勇气。
但他现在感到后悔,他觉得他不该那么冒险……
许多与他相熟的战友在顷刻间战死……他们自费跟随他前往夏农城堡;在军队付不起薪资的时候,不计报酬,只要最简单的温饱就可以满足;在受了伤的时候,哪怕肢体残疾,他们也从不抱怨……他还记得,当他像开出空头支票一样,巧舌如簧地为他们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们单纯的笑容和眼神中的向往。
「战争会停止的。」
「你会有一块地的,可以种上小麦。」
「晚上,不用跑到森林里,躲在洞穴里了。」
他感到欺骗了他们,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否做成这件事。
出于对他的信任,他们跟随他到这里,想到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他心中无比愧疚……
吉尔斯拿着酒囊和干粮追上他:“贞德……”
“吉尔……”
苏试忍不住失声痛哭。
在他身后,那些痛苦的呻/吟似乎一下子消音了。
吉尔斯吓得连粮食都掉地上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擦眼泪:
“怎么了?”
眼泪如雨水般涌出那蓝色的眼睛,苏试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吉尔斯心疼了,将他抱在怀里。
“对不起……”苏试抽噎着道,“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他,作为有权有势的贵族,吉尔斯也犯不着亲身涉险。
“我不后悔!”吉尔斯抓住苏试的肩膀,执着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也别后悔。”
苏试停止哭泣,注意到士兵们都在静静地望着他。
神情中有一种乖巧的忐忑。
他不后悔,只是舍不得。
眼泪再度涌上他的眼眶,但他忍住了。
苏试走回士兵当中,坐到高处的土堆上,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闭上眼睛开始唱《圣母万福》。
当有人为你的伤痛而伤痛时,你会发现,你的伤痛蓦然地减轻了,仿佛伤痛也是可以分担的……
歌声在山谷回荡,像夕阳一般笼罩在阴影中,但少女的脸庞洁白,泪痕如水晶。
士兵们默默无言,沉浸在歌声中,洁白的羽毛开始飘雪,落在他们的伤口上,化为银粉般的光点,融入了他们的伤口,仿佛是上帝之手的抚慰……他们感到疼痛消失、伤口愈合……
他们望着他,内心充盈。
英军注视这一切,有人开始感到内心恐惧。
因为他们确实感到少女有一种神圣的力量,她的铠甲经过浴血奋战仍然光洁,在幽暗中散发光辉。
苏试睁开眼睛,望着周围的士兵,开口道:
“我要领你们去溪边,去草地,走神的路,使你们灵魂洁净,引你们到天堂。”
“除叛国之外,我无所畏惧。我无所畏惧,因为神与我同在。”
“英国人犯了错,他们为着贪婪行魔鬼的能。在他们身上具备的是邪恶、狠毒,那并不是英勇。我听从神的旨意来到这里,但我并非神所眷顾之人,因为神眷顾的是法兰西,是每一个为法兰西而战的人。”
“神便借我给予你们力量,因为神要你们拯救世人。”
“我将要带你们走我要走的路,而这路是神为我引导的。我所说的是:勇敢地攻入英格兰人之中,而我也会攻入他们之中。”
“为了法兰西,我们同生共死!”
苏试看到一双双眼睛望着他,纯粹而坚定。
他拔出腰侧的圣剑,指天高呼:“为了法兰西,我视死如归!”
他们真的知道什么是法兰西吗?他们来自乡下,那里村庄没有名字,谁也不知道一千里地以外会有什么,临近的集市小镇也许就是他们足迹所能达到的极限。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他们真的明白为国家、为民族而战的意义吗?
对他们而言,他就是法兰西,他们为他而战。
一些法兰西士兵喊道:“视死如归!”
苏试再次加重声音:“为了法兰西!”
更多的人加入呐喊:“视死如归!”
“视死如归!”
战场的呼声汇成势不可挡的洪流,直接将英军意志冲垮——
“视死如归!”
黑太子冷酷无声地注视着山谷里的一切。
他看到英军一方出现骚乱,尽管无法看清英兵的脸,但军队作战,本就看得是整体的气势。现在似乎连战马都感受到了来自己方的怯意,在不安地往后撇撤着蹄子。
黑太子看着底下那个少年,目光中似带着新奇——
他一向雷厉风行,诱之以利,震之以威,绝对说一不二地统治自己的军队。
换成是他,在缺乏箭枝的情况下,先让平民组成第一队,往前冲杀,谁敢临阵脱逃,逃回来的全部杀光,一直杀到第一队死光为止,再派第二队……直到没有人敢逃,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再进行总决战。
他做事一向粗暴有效,从不打无胜算的仗。
再看苏试,身先士卒和以卵击石是两回事。他屡次将自己置于险地,面临失败不知及时止损,不求来日方长,倒宁愿同归于尽。
他这样的人,早该死了才对。
黑太子眨了眨眼睛,对贝德福德下命令道:
“撤退。”
“啊?!”贝德福德被苏试打出翔,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对方人数不过五百,他居然要撤退?
“我们的军队人数是他们的四倍!”
“山头风大,”黑太子凉凉地道,“你再说一遍。”
“……”
贝德福德忍气吞声,指挥撤退。
黑太子身旁的男侍不解道:“殿下,为何要放走他?”
经历过这一遭,对方虽然元气大伤,但活下来的每一个士兵,都将对他忠心耿耿……在这个雇佣军的时代,这样一支军队,想想都觉得可怕。
虽然英军无法稳赢,但无论怎么看,放走对方,后患无穷。
黑太子冷然地回道:
“战争,很美不是吗?”
他眺了山下一眼,便驱使胯/下的战马离开。
※※※※※※※※※※※※※※※※※※※※
哼哼哼叽……想快点写完投入新文怀抱(垂头)
第五十六章 :不忍心
鹿昂(英), 市政宫殿。
沃里克伯爵:“请帮我问候威尔士亲王, 他的身体好些了吗?”
贝德福德公爵:“我希望能够在鹿昂神庙为他举行祈祷,他已经不能下床了。”
沃里克伯爵:“前些日, 听说受到贞德的感召,鹿昂发生了暴动, 而您雷厉风行,将带头闹事的人全部处决了,现在英军在法国的一切事务, 都要仰仗您了。”
贝德福德公爵:“女巫的妖法无处不在,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沃里克伯爵:“我为您引荐一个人,也许你会对他感兴趣。他是贞德的敌人, 曾经为了审判贞德是女巫一案,被赶出塞伦。现在又因为坚信贞德是女巫, 而被王太子一派排挤。”
贝德福德公爵:“因为坚信真理而遭到驱逐的人, 我将深感同情地为他敞开大门。”
古雄进入房间, 许久不见, 他的头发更加稀疏。
贝德福德公爵:“我想你也一定和我一样认为贞德是女巫啰?”
古雄:“毫无疑问, 她是的。”
“我承认你是一位博学的、极具洞察力的祭司。如果开启宗教审判,你觉得其他祭司也能够看穿她的女巫身份吗?”
“这是显而易见的,公爵大人,”古雄道,“早在塞伦的时候, 她就能治好没有人曾治好的黑死病, 这不是凡人的能力, 她和魔鬼签订了契约,得到了魔鬼的帮助。我听说有一次法军溃逃的时候,她追上他们,挥舞手中的旗帜,他们就跟随她回到了战场,奋勇杀敌,反败为胜——很显然,魔鬼将一部分力量注入了旗帜当中。她不过是一个区区乡下村姑,也从没上过学,她能有什么见识啊?可是那么多身份高贵的大贵族都没能做到的事,她一来就做到了。那些一无所成的贵族们,突然就一个个都变成优秀的将领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借助了神秘的力量,只不过作为既得利益者,那些法国人故意视而不见罢了。
沃里克伯爵道:“恕我直言,这听起来倒像是夸奖。”
古雄:“哈!难道您真的相信,神会借少女的手杀死英国人吗?”
贝德福德公爵道:“你说的没错,只有魔鬼才会偏心。”
古雄道:“但我试图揭穿她的身份,却失败了。”
贝德福德公爵道:“我们正需要吸取你的教训。”
“所以,她不是女巫。”
“你刚才还坚称她是女巫。”
“我的意思是,人们喜欢她的巫术,你就很难以巫术为证据处死她。”
“阁下认为?”
“她是异教徒。”
“有区别吗?”
“你要让英国人和法兰西人同时认识到她实施的是巫术,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到底是巫术还是神术,人们不会依靠理智去判断,而听凭自己的喜好。但异端就不一样了,我们以凡俗人可以理解的方式,科学地审判异端,所有审判标准早已写在法典上,那是一清二楚的。”
古雄道,“再想想吧,公爵大人,是谁代替了黑兰德馨大主祭为国王加冕?她窃取了神庙的力量,您不是问我其他祭司是否会认为她是女巫吗?那你得找对帮手才行。”
贝德福德公爵:“您提醒了我,原来我还有许多‘法国朋友’。”
“政治就是这么一回事,‘狡兔死,走狗烹’,贵族们听从她的号令,因为他们可以借助她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一旦继续跟英国人作对不再那么有利可图,那份‘喜爱之情’就会烟消云散,她很快就会失去利用价值的。”
“尽管我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我倒确实希望事情能如你所说。”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古雄邪恶一笑,“火刑架就是她的宿命。”
*
“小百合,现在你是真正的国王了。”
少女奉上王冠,太子在黑兰德馨大神庙加冕。
在此之前,黑兰德馨大主祭本属勃兰特一派,但市民的心倒向了少女,用投向主祭房屋的热情的石头驱使他打开了城门。
更早之前,奥兰多被英军围困209天,而贞德解放奥兰多用时11天。
讯息传向法国各地,法国大贵族们纷纷引兵前来助阵。
即将过气的王太子,好像猛然间人气高涨了。
苏试急于给王太子查理加冕,因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获得“神的恩宠”,自然希望在失去好运之前,让王太子转正为国王。
但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