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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 松风竹月 3641 2024-05-22 00:00:00

“……那就这首吧。”他第一次在钟情面前吞了声。

也许是预见了对方在未来的深沉矜重,他竟少有地察觉到了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固有印象的割裂并没有让秦思意试图改变与钟情的相处方式,可即便只是一瞬,到底也是真实存在的记忆。

因此,在和舍长讨论编排的过程里,他时不时便会拿对方去做比较,犹疑着想要从不对等的学级关系里探寻到一些合理的解释。

来自R国的少年像是天生就要比其他人更为冷郁,金色的睫毛半掩住灰蓝的眸子,每一次发音都仿佛在酝酿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雪。

他们最终在间奏里加上了一段调式更为紧凑的和声,伴着原曲中重复循环的吟唱,顿时就让单调的人声又叠上了几重被包裹的层次感。

舍长就在琴边倚着,秦思意的十指一停,他便将眼神从乐谱挪到了后者身上。

他的身材高大且挺拔,哪怕同样穿着校服,也比其他人更多出些沉稳。

可意外的,秦思意却并没有感受到先前钟情带给他的压抑。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将视线与对方交汇,格外含糊地问到:“萨沙,能离我再近一些吗?”

“这样?”舍长闻言略微弯下些腰,扶着琴身,迟疑地俯向了秦思意。

然而即便如此,后者却仍旧只能体会到,由越界后的亲昵所产生的不适。

于是他礼貌地稍避开了些,在退后的过程里站起身,只有脸上依然挂着先前那副眉头轻蹙的疑惑表情。

“你会短暂地觉得某个人很陌生吗?”

秦思意说罢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在这样细碎的动作间透露出心底的迟疑。他仍旧被笼在舍长遮出的阴影里,可令他动摇不安的,却是并不在休息室的钟情。

或许是看出了秦思意的疑虑,舍长并没有选择含蓄地再去确认些什么。

他在整理文件的间隙里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没有尝试劝解,也并不与对方对视:“我提醒过你,他太没有距离感了。”

那双淡色的眸子背着光显出少许阴翳,良久才又一次与秦思意的目光交汇:“你需要引导他融入这里,只在适当的时候提供帮助,而不是一味地满足和纵容他的一切请求。”

秦思意推开门时钟情正坐在靠墙的书桌旁,淡漠的双眼应声一挑,即刻便换上了幼犬般的欣喜。

对方将眼眸亮晶晶地望向秦思意,嘴角也跟着扬起,愈发开阔的肩背紧随动作一展,像是恨不得把一身的少年气都缠进这间寝室里。

“学长,气象预报说晚上有雷雨。”

钟情说这话时桌上还摊着一本文学史注解,夹着花瓣的书签便放在书页之间,连缎带都认真地沿着中线捋平了。

他的语气太寻常,甚至算不上在撒娇,平铺直叙地陈述,似乎还带着些刻意的试探与讨好。

秦思意当然不至于那么快就忘记舍长的话。可摒弃理性且不带主观地分析,此刻钟情就在他的眼前,即便他尚且不了解对方以往的经历,但他却真切地相信对方并不会像他人揣度的那样复杂。

他在片刻犹豫之后毫无芥蒂地向钟情伸出了手,语气仍是一贯的清润,带着笑便说到:“我会陪你的,不用害怕。”

事实上,真要往前回想,雷雨天带给钟情的其实并不是恐惧。

他只会感到抵触,以及一种类似盛夏午后的窒息。

留存在脑海里的是一个灰败的春天,古怪地连下了几场雷雨,分外强势地将冬季的冷冽一扫而空,转瞬便带来了隐约的闷热。

最后一场雨下在钟情十岁生日的夜晚,闪电从巨大的落地窗外映进来,几乎刺得他产生了目盲的错觉。

钟情在那一刻像是丧失了大部分的感官,只剩下听觉还灵敏地捕捉着一切。

有雨声沉闷地从室外传来,接着便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围墙外不同于惊雷的突兀巨响。

对于钟情来说,雷雨并不意味着将至的夏季,亦或潮湿的凉意。那是鲜红漫延的血洼,是蛛网般碎裂的玻璃,是戛然而止的童年,以及再得不到的,独一无二的爱。

“学长,我可以牵一下你的手吗?”

钟情往秦思意的枕边靠了靠,伴着雷声说出了一句请求。

“嗯。”后者迷迷糊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回应。

直到埋在被窝里的手被另一个人的掌心摸索着裹住,钟情这才又一次酸涩地闭上了眼睛。

他说不清那些艰难无望究竟从何而来,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夜晚。

而这一次,当他再屏息去听,听见的却不是重复了千万遍的暴雨。

身边的少年含糊不清地开了口,带着朦胧的睡意,温吞说到:“快睡吧,我在这里。”

第18章 玫瑰

『钟情没来由地想到,命运仿佛正在此时开始了轮转。』

钟情对音乐并不敏感,因此最终并没有被选入斯特兰德的合唱编排。他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看了小半个月的排练,到底也没把几个声部彻底分清。

宿舍里的壁炉已经停用数十年,不知是哪任舍监彻底封掉了烟管,将它改成了一个小型的书架,总之到了钟情这届,它便已然成了专门存放乐谱的地点。

钢琴就放在壁炉的另一边,转过拐角,正靠着玻璃窗。

时间一久,钟情便发现,秦思意更常待着的其实并不是离沙发较近的长桌和书柜,而是对面这个会落满树影的角落。

对方会在每个傍晚从壁炉改成的书架里翻出自己的谱夹,而后几步走到琴边,习惯性地抬眸望向窗外红透的枫叶。

有时钟情会抱着电脑来休息室做作业,长桌上杂乱地堆满了他人的资料与笔记,身边也是不止不息的烦扰闲谈。

可只要琴声一响起,他的听觉便会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连目光都需要极力克制才不会始终黏在秦思意的身上。

大多数时候,对方都会在第一次熄灯铃前后结束练习,挺拔的背影离开琴凳站起,接着便是回头看向钟情。

如果说要有例外,那么在后者的印象里,应当就只有今天。

盘旋在休息室里的琴声随着手机屏幕的亮起戛然而止,突兀又生硬,甚至连长桌旁的其他人都短暂地停止了交谈,好奇地将视线落往窗边的少年。

钟情看见秦思意接通了电话,似乎是说了句什么,而后匆匆便走上了楼梯。

他跟着对方回了寝室,棕黑的房门一开,恰巧正听见了秦思意的回话。

“妈妈。”

那是南方口音的方言,即便夹杂着焦虑的情绪,听起来也还是只多了几分温和的愁楚。

对方在看见有人开门时愣了一瞬,很快又因为来人是钟情而些许放下了戒心。

钟情其实可以感受到秦思意的克制,特别是在他走进寝室之后。原本还能依稀听见些像是安慰的话语,而现在,对方就只是一味用某种心酸无助的语气,重复着‘妈妈’两个字。

铃声很快就响到了第三次,斯特兰德的灯光与最后一个音符一道消失,突然就让黑夜彻底包裹住了这间寝室。

钟情只能隐约分辨出电话那头的人是在哭诉,渐渐又变成声嘶力竭的诅咒。

他想象不出一个和秦思意拥有相似面孔的人在表达这些情绪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因此便只是将自己埋在被窝里,装出一副已然入睡的模样。

“妈妈,我会在的……”

这是钟情听见的,秦思意在挂断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者没有劝对方别哭了,也没有做出任何遥远的承诺,他只是叹息着用最寻常的词句去安慰,悒悒拖长了尾音,从言语里漫出无法消抹的凄寂。

钟情背对窗户睡着,直到对方离开寝室才又一次坐起来。

他犹豫着思索了一阵,到底还是推开门,跟着那道影子一起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熄灯后的洗漱间静得几乎能听见每一次呼吸,钟情没有再像先前一样莽撞地走进去,而是安静地站在了门外,看着被月光拖长的影子延出门框,诡异地割断了地板上的纹理。

秦思意像是并不在意,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如往常一般进行着睡前的洗漱。

钟情能听见隔间里带着回音的水声,能听见储物柜被打开时的轻响,他听着对方按部就班地结束了所有的动作,末了却压抑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霎时就结束了那场漫长的沉默。

门框后的那道影子颤抖着佝偻起来,一点点从棕红的地板上退回去,最后和秦思意一样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

钟情仍旧没有开口,他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放缓了脚步来到秦思意的面前。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视角去打量对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好像他能向对方施舍什么。

许是察觉到了异样,秦思意迟钝地将脑袋从臂弯里抬了起来,那双被彻底沾湿的眼睛迷茫地将视线与钟情交汇,继而无声无息地又让一滴眼泪坠在了膝上。

钟情怔了怔,不由自主地弯下腰,用指尖轻轻擦过了对方的脸颊。

他当然知道,某些时候的哭泣,未必就会像他人描述的那样悲恸嚎啕。

“学长。”钟情收回手,平淡且自然地叫了对方一声。

他看着秦思意一点点又将目光落下,呆滞地凝视起地上被水珠割裂的月光。

少年清瘦的脊背难得显出鲜明的落魄,却不知怎么,意外地让钟情觉得,这也许并不会是最后一次。

也就在同一秒,窗外的树叶毫无预兆地被风卷起,铺天盖地涌向窗台,砸在玻璃上连成整片破碎扭曲的影子。

钟情没来由地想到,命运仿佛正在此时开始了轮转。

天亮之后一切还是如常,秦思意仍旧是以往那副温和清贵的模样,淡然地挂上一缕笑,好像昨晚那个在一地碎月间落泪的少年,不过是钟情臆想出的幻觉。

好在他的眼梢仍若有若无地留着一抹红,昳丽又隐秘地昭示着,钟情确实以一种极度傲慢的姿态俯视过对方。

合唱比赛的时间就定在下午,舍监和几位老师一整天都在为学生们的服装仪表做检查。

钟情和秦思意都按照规定戴上了胸花,尚未完全绽开的玫瑰羞赧地被佩在胸前,仿佛他们要前往的并不是礼堂,而是某处能够定下誓约的秘密花园。

“学长,为什么你的是白的,我的是红的?”钟情不满地在镜子前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我和你换?”秦思意说着就要把玫瑰取下来,可还没等到松手,钟情就又制止了他的行动。

“我想戴和你一样的。”他试探着透过镜子去与对方对视,直白地迎上秦思意的目光,话音未落就已然让那双眼睛看向了自己。

“你可以去问问布莱尔先生,应该还有多的。”

作者感言

松风竹月

松风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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