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临之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电梯口,车钥匙就在他裤兜里,一切就像是送上门的刚刚好。闻衍顶着一脑门官司,终于把人塞进车里。
闻衍态度不太好,下手也很重,总之非常不客气,穆临之不太舒服地挪了个身位,然后轻飘飘地‘哼’了声。
闻衍:“……”
他一路急火攻心,没太仔细琢磨,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太他妈不正常了!
以穆临之的身手,只要他自己不愿意,就刚刚那个弱不禁风的正宗小白脸能蹬鼻子上脸让他喊救命?
耍谁玩儿呢?
穆临之身上的酒味最多淹死一只小白鼠。
闻衍冷笑:“喝醉了?”
穆临之不闻不问不说不看不回应,打定主意一条黑路走到底,装死装的得心应手。
“行。”闻衍咬牙切齿。
第34章 燃烧 八
入夜的市中心,车流和人流依旧拥堵,闻衍掌控着方向盘,拼命往逼仄的小路钻。他三步一刹车,车技惨不忍睹,等闲之人就是死了也能被颠醒。但穆临之并非等闲之辈,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硬生生忍到闻衍消停。
车绕着圈最后似乎拐进一个小区,周围喧嚣戛然而止,车内异常安静。穆临之正琢磨着自己什么时候醒合适,闻衍却淡淡的开口说:“你要是还想继续装下去,今天晚上就在这么睡吧,我不伺候了。”
穆临之这些算得上情趣的小心机被闻衍破得干干净净,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装也不装了,从善如流地睁开眼睛,咧着牙一笑,“哥,谢谢你啊。”
闻衍:“谢我什么?”
“谢你救我脱离苦海。”
“苦海?”闻衍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挺怡然自得。”
“哪里,”穆临之装模作样地扣紧衬衣领口,“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可就名节不保了。”
“……”闻衍气笑了,“呸!”
身高马大的车平稳碾过减速带,穆临之的身体随着幅度晃了晃,他通过后视镜,只看见闻衍的眼睛,“哥,我是真的想见你。”
他这话说的既真诚又专注,闻衍抓不出任何漏洞来进行冷嘲热讽,于是没好气地说,“想见我你就直接来,没手机还是不认识路?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穆临之的眼睛隐晦地亮了,“你让我来?”
闻衍没回答这个问题,他驶进地下停车场,七拐八绕地找了个车位,停好车后,闻衍终于舒出口气,“到了,下车。”
穆临之:“这是哪儿?”
“我家,”闻衍说:“你不是一直想来吗?”
闻衍不轻不重的声音在不算拥挤的地下车库幽幽荡开,带着点回音,穆临之颇为愉悦地跟了上去。
闻衍住在八楼,是个除去公摊面积只有七十平米的两室一厅,一个人住还好,两个大男人同时活动,就有点伸不开腿了。
当时买这套房子主要图它离单位近,闻衍每天过来睡一觉,基本把这里当旅馆,所以没空也不太上心,居住环境随意得一言难尽。
玄关放了几盆多肉植物,一开始也许是为了点缀装修布置,但最后却沦为烟瘾主人的烟灰缸,半死不活地迎接每一天。
穆临之一点不介意,他进屋之后,乖乖顺顺地询问一句,“哥,我坐哪儿?”
“随便,你喜欢席地而坐我也不介意,”闻衍翻箱倒柜,“拖鞋呢?”
穆临之指着沙发底,“这双是吗?”
“这是我的。”
穆临之从容地把这双拖鞋套在自己脚上,笑着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闻衍:“……”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穆临之好像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区,他安居乐俗地坐上堆满衣服的沙发,轻轻摁揉着太阳穴,似乎下一秒就能睡着了。
闻衍懒得再找拖鞋,他光着脚,单手插兜,顺势往墙上一靠,似笑非笑地说:“穆总,你今天这是唱的哪出啊?不是专门给我看的吧?”
穆临之微微睁开眼睛,食指依旧点着太阳穴,他反问:“你看见什么了?”
“啧,”闻衍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于是措辞含蓄,“你再脱件衣服,柜门彻底关不上了。”
“没打算关,”穆临之唇角带笑,身体很放松,“我不知道丁大吉到底什么德行,看上去对我兴趣很大,天天端着个放大镜见缝就钻。塞他儿子就算了,反正我也看不上,可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遭,我实在懒得应付。”
闻衍听明白了:“你拿我当挡箭牌?”
穆临之换了个坐姿,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闻衍除了在工作时会严肃认真的鸡蛋里挑骨头,日常生活中,他对这些事情无所谓,全部被他归于鸡毛蒜皮一类。逢年过节叶小萍会强制安排他相亲,闻衍要讨亲妈开心,自然也愿意去,可是真要提起感情,他对谁都很淡,淡成一面之缘的过客。
闻衍交过女朋友,也被男人追过,可是都试了一遭,最后都是平平淡淡归向各自路途——他抽身很快,快得人措不及防。
所以闻衍对穆临之拿自己挡祸这事完全没放心上,因为真的假不了,假的无所谓。
就是感觉挺微妙的,现在仔细想想,躺在穆临之床上的男孩白净瘦弱,应该是他们那类人喜欢的类型。
可这样的人,闻衍总是无法与穆临之产生联系。
话至口边,好奇心占据高地,闻衍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穆临之:“我是同性恋,我的性向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所以有心人会隔三差五往我这边送人,不过都乏善可陈,我不喜欢。”
闻衍没想到穆临之会如此直接坦白,他说话时专注地注视着自己,情深义重的模样差点让闻衍慌了神。
“我喜欢眼睛里有光,笑起来好看的,尤其是那张嘴,要能说会骂,这样吻起来才带劲。身材要好,最起码得有腹肌,他们送来的那些人弱柳迎风,都不像是男人了。最好还能打,想干点什么的时候,跟我打上几回...啧,那滋味才痛快。”
“……”闻衍:“你在跟我开哪门子黄腔?”
穆临之诧异:“你听出来了?”
“没有,”闻衍走进屋,不知道踩了什么,脚下硌得慌,他不动声色地挪开,“你能说句人话吗?”
“嗯,”穆临之说:“我喜欢你这样的。”
铺垫了这么久,闻衍似乎对这个回答意料之中,他双眉一挑,“我不喜欢男人。”
“那你喜欢女人吗?”穆临之觉得这样问太笼统,于是换了个说法:“你喜欢过女人吗?”
这问题问得有水平。
闻衍顺着自己的生长轨迹仔细想了想,“没有。”
“那不就行了,我还是有机会的。”穆临之站起身,他走进闻衍,站在距离一步之遥的位置,问:“哥,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闻衍倒了杯水,递给穆临之,“你把我当成了谁在哄?”
穆临之不接那杯水,“你不相信我?”
闻衍依旧端着手,“你让我相信你,你对我坦诚相待吗?”
穆临之怕闻衍累着,他接了水,喝了一口,嫌弃白开水味道寡淡,“有咖啡吗?”
“给你惯得,”闻衍无语,“速溶咖啡喝吗?”
“不要,”穆临之拒绝得怪委屈,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抿着手里的白开水,“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你为什么回来?”闻衍:“给我好好说啊,我不吃你之前那一套。”
穆临之想了想,郑重地回答:“我爷爷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我小叔。他们上一辈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回去之后,多多少少听身边的人说起过,我爷爷对两个儿子存在偏心,他似乎更喜欢我的父亲。”
他娓娓道来,说的像是别人家的故事,“我父亲跟我小叔年纪相差不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应该不错。”
“应该?”
“没亲眼看见过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
“嗯,”闻衍点头,“你继续。”
穆临之:“有一年,他们俩外出遭遇意外,我小叔为了救我父亲,受伤严重,最后只能截肢才保住性命——他少了一条腿。从此以后,我爷爷的偏心更加明目张胆,他甚至说过我父亲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闻衍眼皮直跳,这种生长环境,心态不好的能直接让手足至亲反目成仇。而像穆临之这种对财权尤其敏感的家庭,当家人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这老头故意的吗?
穆临之大概知道闻衍在想什么,他轻轻叹了声:“可我小叔置若罔闻,他跟我父亲关系依旧亲密无间,他们俩对彼此的信任超过了自己的父亲。但是有一年,我父亲遇见了我的母亲,他们一见钟情,我父亲不顾所有人反对,跟着我母亲回了国。”
闻衍:“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时候,国内任何方面都落后很多,穆家所有资产和业务中心都放在国外,我爷爷是想把这些全部给我父亲的,可我父亲却甩手一放,两袖清风地跟着一个女人跑了,爷爷没当场气死,已经算是身体康健了。”穆临之说:“我父亲众叛亲离,甚至和爷爷断了父子关系,回国白手起家,但并不顺利。”
闻衍给穆临之续上水,没打断他。
“没有雄厚资金,创业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的,我母亲倾尽所有,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爷爷一直等着父亲回去求他,可是好几年过去了都没有音信。最终还是他老人家退一步对自己海阔天空。他暗中在某个项目里投了钱,帮助我父亲成功站稳脚跟。”穆临之顿了顿,“后来国内行情越来越好,他摇身一变,站上了成功人士的位置。”
‘成功人士’这个词偶尔并不是褒义词,闻衍想到后面这一家发生的事,问:“成功人士一步登天后,一般都抛妻弃子。你爸也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