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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华棉 Huoshao 3732 2024-05-22 00:00:00

她说:“我要早知道会闹到这个地步,当初也不会答应给他们做探子。”又说:“那帮土匪那么蠢!我给他们拟好的,也不晓得自己抄一份,居然原样给你。”

黄裕馨将窃听要事、泄露机密的罪状,与她说清楚了。准得要枪毙。然后问她:“你现在悔过了没有?”

“后悔极了。”

黄裕馨又训道,为一己私心,与烟商勾结,愧对四万万国民。她听了咕哝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到晚四万万挂在嘴边,好似天字号第一爱国一般。可是一旦……”

晏甫良问:“一旦什么?”

她说没什么。政治的事,她一介女流不懂。

他说:“你没跟黄衣会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这点我不怪你。”

她没应声,过了一会儿,说:“我不想死。”

“你要是能将功赎过,我可以保你。你还知道什么?”

“就这些,都说了。”

他叫黄裕馨把她先带下去,还在原处关着。中午的时候,有人来传话,说谢葱子要见他。见了面,她说:

“这件事,最后还是得段五爷说了算。黄衣会什么都不懂。你要是能让段五爷放手,黄衣会肯定得放人。只是你得手上有货,才能和他谈价钱。段五爷的事,我还知道一些。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按他的死穴。”

他说洋人被绑,幼女受辱,他已经身败名裂,不差那个胆子。

段友竹打电话来时,他用右手拿着话筒,凑近耳边。天气炎热,他的伤臂化脓发炎,时常有苍蝇围着转。他一只手要接电话,便驱赶不了苍蝇,很是恼人。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仿佛嘴里含着一块热豆腐似的,说:

“晏营长,你好吗。”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镜山,也回道:“托段老板的福,好得很。你好吗?”

“腿脚不便,未能登门造访,请晏营长不要见怪。”

“段老板近来四处跳梁,我看你腿脚灵活得很呢。”

段友竹笑了:“哪里哪里。”

“段老板,我与你真是有缘。”

“哦?请你仔细告诉我听听。”

“我有票在你手上,原来你也有票在我手上。不过四百万元烟土,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晏营长这话说得十分有趣。我想将我们两人手上的票换一换,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说那自然可以,只是要依据对等原则,肉票只能换肉票。

段友竹问,能否先把小的放回来。他不准。段友竹便说:“晏营长,就是土匪,也做不出绑人全家这样的事情呀。”

“我们又不是土匪,我们是官军。”

段友竹呵呵笑了:“了解。”

他又说,现在全部都用绳索套住脖子,每隔一个小时,就往上吊一厘米,吊到黄衣会释放人质为止。他们都拿尺子量着,是非常精确的,绝对不会多吊一分,也不会少吊一毫。

段友竹说:“晏营长流氓手段,我自叹弗如。只是我背后是上海烟商,此事不是我段某一个人说了算的。”

他说那他管不了。明日晚上人质若是还未出释,就请段老板准备后事。

次日下午,黄衣会遣人来信,说有一名人质失踪,并约定明日一早送内教士一行下山。此时距绑案发生,正好十五日。

美国人一行获释那日,他并未与苏镜山一起前去迎接。因连日操劳,伤口一直溃烂,只能靠打针止痛,无法下地行走。伤臂也始终抬不起来,据军医说是伤到了神经。他听人说,苏镜山率领众人设宴迎接,但内先生没有稍作休息,就被上海派来的车接走了。其余女孩,也由上面安排,派车转入上海治疗。罗金贵对他说,内先生的胡子长得很深,头发剪短了,瘦得脱相。他说:救出来就好。

他那次睡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醒来后,他得知黄裕馨已率部突袭黄衣会,将匪首杨小妹等人抓获。苏镜山刚从上海下来,叫他过去。他在门外就听见有人说话,一进去,房里赫然坐着一面生男人,半边脸偏瘫了,皮笑肉不笑,冲他说:

“晏营长,你好你好。”

是电话里段友竹的声音。他浑身冒冷汗,看向一旁的苏镜山。他问段友竹怎么在这,苏镜山却不说话。段友竹说:“晏营长,这是一场误会,你知道不知道?”

苏镜山叫他跟他到偏屋里去,有话要对他讲。他一进去就问苏镜山,司令部对他的处罚是什么。

苏镜山说:“怠惰职守,撤职留任。”

这比他预料的要轻不少。革职了事,还能留任,已算优待。苏镜山在房里走来走去,忽然站定,对他说,有件事,还得要他出面。“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你最先发现的,你承认一下错误。这个案子,一笔勾销。”

“我承认什么错误?”

苏镜山皱起眉。他马上明白了,说:“我吐出来的话,不会吞回去。已经见报了,现在人人皆知——”

苏镜山忽然怒不可遏,骂道:“当初你要出那个风头!让大帅骑虎难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一场闹剧,你为何不先请示我?搞得他们还以为那是我的意思!”

他说:“我没有请示,是我的疏忽。但查缴烟土这事,我没有错误。段友竹勾结土匪,酿成大祸,是幕后主使,什么时候抓他?”

“这事你不要管。”

“人证物证俱在,同谋已经招了——”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只要去查,上海衣庄的军服,究竟是何人去领的,不怕没有证据——”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

“苏旅长,我不服。”

苏镜山忽然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他一时没有弄懂苏镜山要做什么。

“我看你在这里,做一方小霸王,也是过足了瘾。这是阎县缴军费的差票。”

他懵了。

“有人告你勒索不法的状。”

“苏旅长,是你当初告诉我,让我先行垫付的!”

“我什么时候让你强征粮草了?”

几年来积压的怒气,此刻忽然决堤,他不假思索道:“苏镜山,你贪污军饷,恐怕不是这一天两天了吧!”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劈落下来,他知道自己这下算是完了。苏镜山的脸扭曲了起来,欲言又止,忽然轻笑了几声,好像在嘲笑自己似的。他眼眶一热,激动不已,说:“苏旅长,我晏甫良敢拍胸脯说,这些年来,我都是将大帅、将苏旅长放在前面的——”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做对不起我的事?”

那人还嫌不解气似的,又说:“你不要以为自己真有什么本事,那不过是因为你是何贞的学生!”

他好像被一拳打在心口般,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低下头说:“苏旅长,不用保我了,我自己走人。”

苏镜山说:“那就如你所愿,逐出军队,永不叙用!”

见他还站在那里,又说:“滚!马上滚!”

他站直来,默默向苏镜山敬了一个礼。临走前,忽然看见那面军旗,犹豫了一下,说:

“何贞何教官,在我们毕业前,曾指着这面十九星军旗对我们说,‘都说这旗黑红二色,是指赤血与黑铁。民国铁血成之,当以铁血保之。可如今人人都流血,但并非都知道血为何而流。”

他本以为苏镜山要打断他,可苏镜山只是负手站着。

他继续说:“何教官又说:护法,护国,你们身居其位,当行其事,确实不便参与。可走出这校门,那 ‘不许干预政治’的紧箍咒,就管不到你们了。不可以这一身军服为借口,去行助纣为虐的事。我愿诸君人人皆有良心,皆怀赤子之心,皆流应当流的血。’”

苏镜山没有说话。他最后看了看苏旅长那军帽中央缀着的那道金辫。领章是金色的,高级军官的式样,中将肩章也是金色的。除此之外,穿的都与他并无二致。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将那肩章领章缝在衣上。何等的异想天开。

他说:“实话说,苏旅长,我早就不想干了。”

他回到县府,推开房门,坐在床沿。他知道很快自己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政府公报》上,在那“陆军官佐处罚表”上,与潜逃的、贪污的军官并列。别的人看了会怎么说?晏甫良,可惜了。四年苦读,勠力戎行,南柯一梦,黄粱未熟。要是他当初先报给了苏镜山,苏旅长大概是要与段友竹分成的。要真是那样,也没有后来这许多事了。可要真是那样——他心里头又不忿起来。他眼前忽然浮现出几月前的那个晚上,车家那个汉子跪在地上对他磕头的场面。可是,官老爷,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费劲地用一只手把鞋脱了,睡倒在床上。倒也不是因为悲愤,而是他实在太困了。醒来后他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觉得不能就这样放过段友竹。马上想起谢葱子,问人那娘儿们去哪了,是不是还押在县府里。答曰今早苏旅长发令下来,已经枪毙了。

他急忙冲出去,问人呢?兵营里竖着的枪毙用的柱子下,有一摊不大的血迹。别的人说,白布蒙住眼,脸打得稀烂。她爹来收的时候,看了便晕了过去。可惜了那么美的一张脸。听到判决的时候,她死活不肯相信,一直嚷着要见晏营长。开始还强作镇定,说要挑枪毙时穿的衣服。一个小时后人便垮了,腿软,求饶,说她不想死。

他手里捏着一张纸,是她死前留给他的。那小小的字写着:晏营长亲启。她在上海还有些收藏的字画,请他帮忙卖掉。其余的钱存在银行里,票据都在漆盒中。除了拿出一份赡养老父外,其余部分,听凭晏营长处置,或赔偿此次受劫之幼女。家中还有些烟土,也请一并销毁之。告诫他人,勿入黑籍。葱子九泉之下,当可瞑目。

他又仿佛看见她初次掀帘登门,蓦地抬起那张脸来,笑道:好多政坛要人!他从未觉得如此心灰意冷,不出声地说:你是个苦命鬼。刚想抬起左臂去拿取漆盒,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臂还是动不了。又心想:我也是个苦命鬼。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准备叫人帮他收拾箱子,忽然听见外头乱成一片。

他逮住一个卫兵,问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说:在救火。美国人的那片棉花田烧起来了。

第20章 内森·内特尔顿(10)

【内森·内特尔顿】

他在圣约瑟医学院的医院里住了几日,米尔斯每天都来。床头摆满鲜花、果篮、阿华田(Ovaltine)的麦芽奶粉罐子,以及热情洋溢的信和贺卡。有些寄信者的名字他从未听过。有些则颇令他意外,例如卡丽·赫丁格及其未婚夫莱安·贝克。期间他有不少访客,包括梅,罗森伯格一家,上海领馆领事,甚至还有福德姆。医院回绝了所有新闻记者。他原本希望这件事不会传到太平洋对岸,但雪片般飞来的电报显示出家里的人们已经得知了他的遭遇。不过父亲还算镇定,“我知道上帝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作者感言

Huos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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