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刚刚并没说谎,的确是刚路过而已。但纪尘眼神却有些闪躲,有点不敢看人,他急着辩解。
“我没,真的刚路过。”
也不知道他在否认个什么东西。书房里忽然传来一声古老的挂钟整点报时的声响,何汜夜陡然弯身,凑近了纪尘的耳边。
他声音微哑。
“祝你25岁生日快乐。”
这一道声音就响在纪尘的耳边,像一丝一缕的丝线,搔刮着纪尘的耳廓。
何汜夜卡着点,要跟他说这第一句的生日快乐。
还没等纪尘反应过来,何汜夜忽然弯身,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姿势像是抱小孩一样拖着他的屁股。他带着纪尘一路上楼,直来到别墅的楼顶。
纪尘几乎从没上来过,也不知道四楼之上的楼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风光。
今日虽然天色已晚,但楼顶开着地灯,依稀能辨得出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何家的顶楼屋顶,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花园。脚下是修剪整齐的草坪,即使光着脚踩在上面也会倍感柔软。而草坪中间,何汜夜在这里搭了一个花架,花架下还扎了一座秋千。白枫木的双人座椅,赤红色的木头底座。虽然大小比不上骆家花园里的那个,但看得出是崭新的。
何汜夜把纪尘放在秋千上,轻轻地把秋千晃动起来。
这秋千高度适中,纪尘坐在上面,刚好脚够不到地面。他在空中晃荡,耳边尽是晚风吹过的声音。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忘记涂上色彩的童年。而这一次,他带着迟来的画笔,圆满了那副曾经黑白的画卷。
“你什么时候做的?”纪尘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轻快。
“老实讲,前几天才搭好。”
“所以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是礼物,但不是生日礼物。”
纪尘玩了一会就停了下来,他抓着秋千旁边的链条,靠在上面,眨着眼看向背着光的何汜夜。
“那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何汜夜看起来很神秘,他背后是一片没有光的区域,仅仅靠着屋顶的地灯也完全没有一丝光亮照射过来。何汜夜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他身后仿佛是有所感应一样,瞬间亮起了好几条黄色灯带,足以把整个屋顶都照亮。
而那片区域里,有一株不算很高的松树,像是圣诞树一样。树下放着一大堆大大小小规格不一,但装扮一样的礼物盒。
每一个礼物盒上都贴着一个号码牌。
纪尘从秋千上下来,走到礼物旁边,随手拿起了一个。
“这是什么,爱的号码牌?”
“当然不是。你好好看看。”
纪尘蹲在树下,把堆在一起的礼物盒按照上面的数字大小一一排好,他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从0到24,一共25个盒子。
他有些震惊,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何汜夜。
“都是给我的?”
“当然,这些都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每一年,每一岁。”
在纪尘有记忆以来,与父母共度生日的机会屈指可数。太小的时候,记忆出走,连一些碎片也不曾留下,长大一些之后,那些记忆便显得更加尊贵。他只记得自己上小学那一年,那是他正式上学之前的一次生日。妈妈给他买了一个很大的蛋糕,爸爸做了一桌子好菜。吃饭的时候爸爸妈妈把蛋糕的奶油涂到他圆乎乎的脸颊上,一家三口,幸福无比。
而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类似的记忆。但蛋糕都没再吃过。
今天黎文送上蛋糕的时候,他提前尝了一口。奶油很甜,蛋糕体很软,但那味道却十足陌生。
纪尘还没拆开那些礼物盒,却已经有些哽咽。
他说,“谢谢,我从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
“好了,要不要拆开看看?”
纪尘点了点头,从0岁开始,拆开了第一个礼物盒子。
0岁的礼物并不大,魔方大小的一个方盒子,包着黑金色的包装纸,但是分量却不小。
纪尘小心拆开,里面居然是一把纯金打的长命锁。足金打的,且尺寸不下,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何汜夜站在纪尘,解释道,“我家那边有这样的习俗,家里有新生儿出生的话,会立刻打一把长命锁赠予新生儿佩戴。寓意着希望小朋友能平安健康长大。不知道你家那边有没有这种习俗。我想了一下,这个礼物,很适合送给刚出生的你。”
纪尘拿着那把红绳穿起来的金锁,上面刻着八个字,“玉堂富贵,福寿万年”,这几个字是标准的隶书,但从笔画的细微处来看,仍能看出像是人工雕镌而成。可见这一把长命锁的独一无二。
纪尘把那24个礼物依次拆开,每一年都是符合他那年生日的年纪的礼物,有1岁时的学步车,有7岁时上小学的小黄帽,有12岁的汽车人玩具,有18岁时象征着成年的陀飞轮手表。每一样都精挑细选,或贵重,或稀松平常,可总能看出是何汜夜花了心思。
纪尘坐在地上拆礼物,越拆越觉得眼前朦胧。这些礼物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作为礼物在体现着他们的价值,更是何汜夜想要用这些东西来弥补纪尘单调的童年与青春。何汜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蹲了下来,他单膝跪地,跪在纪尘身前,用他滚烫的指腹轻轻抹去纪尘悬挂在眼角的泪水。
“哭什么呢,过生日应该开心点。”何汜夜轻声安慰。
“为什么?为什么准备这些东西?”纪尘垂首,尽可能不想让何汜夜看见他的这幅样子,但还是按捺不住,在人面前哭了个不停。
何汜夜擦干他的眼泪,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从我知道你的过去那一天开始,我就做了一个决定。不论你从前如何,今后我一定会让你的生活不再那么孤单。很抱歉我来的太晚,不能及时参与你从前的人生。这些礼物代替我许下诺言,会替我弥补你的曾经。”
何汜夜背对着屋顶栏杆上的灯带,逆光使得纪尘看着他的脸的时候,能够更加清楚。纪尘颔首,怀里抱着那些个体积不大的礼物。听着何汜夜的这番话,他刚刚压下去的那点情绪又顶了上来,他不愿再忍耐,干脆抱住了何汜夜的肩膀。
“谢谢。你的礼物让我感觉,我从前带着缺口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他们在挂满彩灯的树下相拥,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没过一会,纪尘与人分开,而何汜夜则又拿出了一个礼物盒。
这个盒子上没有数字。
何汜夜说道,“那些是过去的,今天的是这一个。”
那也是一个不小的盒子。何汜夜把盒子递给纪尘,这盒子重量也不小。
纪尘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个奖杯底座,以及一个高透玻璃的防尘盒。
“我猜,你很快就会用上了,所以先准备了一个。”
纪尘端着这个奖杯底座,看得出,底座上的凹槽是按照某个奖项特别定制的。这个形状纪尘并不陌生,就是年底的千鼎奖。
他很惊讶,并不知道何汜夜为什么要为他准备一份这样的礼物。他犹疑开口,“为什么是这个?我连作品都没有,怎么可能拿得到?”
何汜夜却笑一下,“或许不是今年,明年,后年。但我想,说不定就是今年。”
何汜夜看起来充满自信,“我无条件信任你。你尽管尝试。”
纪尘望着他,原本也疑惑不解,却在看着人的时候忽然笑了出来。
何汜夜总是如此。他教会纪尘,要别人相信自己之前,必须要自己也相信。
屋顶上的灯亮了一整晚,一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熄灭。纪尘难得睡了个好觉,睁眼时已经临近中午。何汜夜又不在卧室里,或许是在书房,或者在餐厅吃饭。
纪尘没什么胃口。他抓起床边搭着的一条真丝睡衣穿上便下了楼。
何最不在家,梅姐也只会在厨房出没,如今整座别墅里,几乎只有何汜夜与纪尘两个人。纪尘穿着白色的长真丝睡袍,连腰带也没系,就那么晃荡着走下了楼。
何汜夜竟然在客厅里,看样子是在看电视。
何家别墅的电视不同于现下里流行的投屏电视,而是那种相对比较传统的超大曲屏,几乎占了一整面墙。何汜夜说投屏的色彩与光线有限,不如这种屏幕能够还原原彩显示。
何汜夜看的很是聚精会神,直到纪尘走近才发现。他甚至没抬眼,只是说了一句,醒了?
纪尘嗯了一声。他早些年抽烟抽的凶,嗓子有点咽炎,又因为天热,加上睡得太久,以至于醒来之后喉咙里总是带着点嘶哑。这不清不楚的嘶哑听来便有一些慵懒与性感,反而引得沙发上的何汜夜侧目。
何汜夜衣衫整齐得多,他居家时也鲜少穿的那么随便,多数时候还是会穿上西装套装,只不过不穿外套,穿一件领口绣着金标的高等衬衫,也不一定打领带,或许还会卷起一些袖管。
就像今天,他穿了一件Saturnus的衬衫,袖口和领口除了品牌的logo还有一条金龙装饰。
他抬眼看着纪尘的装扮,略略皱起了眉。
“把腰带系上。在家里也不准这么穿。”
纪尘胆子大了,敢无视何汜夜的要求。他连拢一拢领口也不愿意,反而变本加厉,坐在了何汜夜的腿上。
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遥控器,弯腰时臀部有意无意地蹭过何汜夜的胯。
他的确无意,因为正忙着看看何汜夜正在看什么东西。
原来是纪尘的那部演员竞技类的综艺。周一晚上有新一期播出,于是中午和下午便会轮播从前的期数。
电视屏幕里刚好播到了《王牌》这个综艺的第一期,正在播先导片。估计很快就会进入正题,而纪尘在第一期的表演,也在节目的一开始。
何汜夜似乎在这儿坐了有一会儿了,看来就是在等纪尘出场。
再成熟的演员,面对镜头里的自己,多多少少也会有一点不自在。纪尘也不例外。但他清楚自己显然没办法阻止何汜夜看下去,人家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要是他开头不让人看了,那可太扫人兴了。
果然,何汜夜盯着屏幕,拍了把纪尘的腰。
“下去,别闹。”
纪尘突然有点吃醋,尽管吃醋的对象是另一个自己。但何汜夜为了电视里那个“纪尘”拒绝现实里的纪尘示好的这种行为,实在也让人很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