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的田径队之前一直有个实力很强悍的运动员撑着，但那个运动员考研去了别的学校。后来招进来的队员都不尽人意，天赋怎么样先不提，关键是训练太苦没人能坚持下来。招进来的人最后总会找到各种借口退队，什么耽误学习时间、没兴趣参加、社团时间冲突……更有甚者说是女朋友不让参加田径队，就退出了。现在南院田径队的现状跟艺术团的器乐部差不多，那就是断层严重，除了极个别大三大四的老队员，其他的都是缺少经验的新人，而培养新人也不容易。校运会的跨栏比赛分成三个大组，甲组是体育专业的学生，乙组是大二大三大四混合参加，丙组只有大一学生。南院田径队练跨栏的只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是大一的，但学校给到的名额是最多只能有两名队员参加大一组。这三个大一的队员中，乔烁是最晚入队的，尽管天赋不错，从平常的训练来看，其他两名队员发挥要更稳定。老罗还是希望每个人都有上场的机会，如此一来必须有一个大一队员去高年级那组。按常理应该是发挥更好的人去，可即使这样也几乎没法跟高年级的比，如何能尽可能地多给学院拿积分，老罗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让乔烁去高年级那组。要是乔烁跑下来成绩不错那是最好，没发挥好就当是利用这个机会适应一下赛场、磨炼一下心理素质，为了不让乔烁紧张他特意没告诉乔烁。老罗没料到乔烁初登赛场就碰壁，也没料到乔烁会这么介意，反思之后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妥当。他早就看出来对于乔烁这样的学生要顺毛捋，自己也不好再去打扰乔烁，只好拜托他的室友看好他。此刻乔烁把头埋在臂弯里半天不动，温凉有点担心，他挪到乔烁身边坐下来。
“老乔，你心情好点没？”温凉拍拍乔烁的胳膊轻声道。乔烁正回忆到以前久远的记忆，身边动静都没有就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给他吓得瞬间支棱起来了。“干嘛！吓死我了！”乔烁一巴掌拍在温凉腿上。温凉还没反应过来，腿上就挨了一掌，又懵又委屈。他刚想辩解两句，却在与乔烁眼神相撞的时候怔住了。乔烁看起来明显的情绪低落，他皱着眉，眼眶有点红，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浓长的眼睫毛上挂着微小的水珠，被光一照下眼睑都有点闪烁。温凉见过乔烁调皮耍赖的样子，见过他生气瞪眼的样子，也见过他不顾形象的沙雕样子……他从来都那么明朗热烈，温凉没见过他消沉的样子。就连今天，他看着乔烁甩下他们三人远远躲开，也以为乔烁只是生气闹脾气。而现在，乔烁的眼睛黯淡得像是下过一场雨。“我都说了要自己静静，跟踪我干嘛？”乔烁面色不善，语气里带着他一贯的任性。有时候心底的负面情绪就像无声的暴风雨，温凉对此有过深切的体会，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只想自己消化，别人来安慰他只觉得烦，毕竟嘴上能说的那些浅显道理谁不懂。“老乔我跟你一块坐着吧，你直接忽略我就好。”温凉怕词不达意惹人烦，连忙又补上一句，“你想你的事儿，我不会说话打扰你的。”乔烁眨了一下眼睛，神情稍微有些缓和，他直直地看着温凉，像是在试探什么。温凉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忽然想起自己说过不打扰人，这么看着貌似不太好。他老实地移开目光，挪动着与乔烁拉开一段距离，朝同一方向并排坐着。温凉那些小心翼翼的动作全都被乔烁看在眼里。刹那间心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像洪流一般冲破堤防、汹涌而出，他不觉把手攥紧成拳。--------------------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温凉“你这说的是气话”状似无意看老罗那一眼，其实是故意说给老罗听，是怕老乔跟教练关系闹僵。温凉其实很聪明情商也很高，毕竟他从小也是很优秀的人呀。关于温凉和乔烁的成绩没有太具体地写过，都是一笔带过，但是他俩后来都是拿奖学金的学霸（咳咳这算是剧透吗不算的吧）。这一章有暗示到老乔小时候遭遇的挫折，猜猜是因为什么呀？第30章 相信熊哥3=“熊哥。”乔烁低声说。“啊？”温凉扭过头来，疑惑地看向乔烁的侧脸。“熊哥。”乔烁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喉间的哽咽，又叫了温凉一声，然后扭过头去与温凉相对。乔烁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他为了忍着眼睛里这玩意儿，死死咬着后槽牙，脸都绷紧了——可是这玩意儿它不听话。“……哎。”温凉看到乔烁委屈的神情，愣住好半天才应答，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挪到乔烁旁边坐着。乔烁仰着头一边深呼吸，一边快速地眨着眼睛，想把眼泪逼回去。温凉在一旁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到乔烁这么反常的样子，他心里有点慌，半晌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有纸巾。温凉赶忙抽出纸巾递给乔烁，乔烁低头瞥了一眼，倔强地推开，然后用袖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风，吹得我眼睛酸……”乔烁嘟囔着。温凉知道乔烁要面子，不忍心拆穿他，手里的纸巾没给出去，他低下头抿着嘴，有点束手无策。“熊哥，你说我图什么？”乔烁说话时带着鼻音，“我要是早知道我是个炮灰，何苦天天去训练，我还不如多睡会儿懒觉。”温凉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小心地说：“老乔，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们教练其实挺看好你的。”“胡说吧。我是废物，废物没人爱。”乔烁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撇着。温凉的心突然狠狠抽痛了一下。这词他很熟悉，他曾多次在心里、在日记本上这样骂自己，但他不敢相信这样自卑自弃的话是从老乔口中说出来的。“不是，老乔，不是这样。”温凉心里没来由的恐慌，他急于否定乔烁这种想法。“那为什么我信任的人都会让我失望？”乔烁茫然道。温凉胸口沉重地压抑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也没缓解这种沉闷感。他真的不想看到乔烁这样。“老乔。”温凉扬起嘴角想对乔烁笑笑，可这种强装出来的笑容简直太假太难看了，“你可以信任我啊。”温凉尽量带了点玩笑的语气，他不想让话题陷得太苦闷。乔烁这才勉强笑出来：“你很靠谱吗？”“嗯，你可以永远相信熊哥。”温凉脸上也隐隐有了笑意，他声线低缓，眼睛却十分笃定地与乔烁对视。乔烁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四月的艳阳天，看到化为背景的人潮，也看到自己的倒影。刹那间，乔烁身体里仿佛有一种细微却又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涌动，韧性绵延地流遍全身、汇入心脏。乔烁脸上的表情急速变换，他紧紧皱起眉，克制地抿嘴，最后索性揪住温凉的外套，一头扎在温凉的胸膛前。温凉僵着身子任由乔烁揪着衣服，他低头看到乔烁浓密的头发靠在自己胸前，久违的喜悦从心里很深很远的地方传来——这种被人信任和依赖的感觉。乔烁把脸埋在温凉的衣服中微微发抖，温凉试探着抬手，在乔烁背上拍了拍，良久才说话。“老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还有老罗，我刚听他和那谁聊了几句，他说好不容易才找到像你这么有天赋的队员，你每次一说要退队他都害怕。”温凉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他说这么好的苗苗只能平常多惯着点，寒假的冬训是特准你不用去了吧？”乔烁把脑袋使劲儿在温凉衣服上蹭了几下，闷声闷气地问：“你是老罗派来的卧底吗？”“老罗确实是为学院的总分考虑，才安排你去高年级那组，但他也是希望让你提前适应一下，毕竟你下次参加校运会就要去高年级那一组了……”温凉的话蓦地滞住，他刚想起老乔说要退队，自己的言辞好像有些不妥。“我大学剩下的三年都不会再参加校运会了。”乔烁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乔烁说过很多次退队，这次是最严重的一次。但这次乔烁实在情绪最为激动和崩溃的时候说出来的，温凉担心他只是冲动。“老乔，什么原因啊，如果只是因为刚才跟老罗的争执，其实不至于退队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老罗也挺过意不去。”温凉低头耐心地宽慰他，“这场比赛没发挥好也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的。”乔烁埋着头没说话。温凉说对了，但仅仅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每天训练倒也不算什么，还是能坚持的，田径队的福利和补助也不错。只是他越训练越了解自己的弱点，总有抵触心理。这次的大型校运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辛辛苦苦训练那么久，真正上了赛场被秒到渣都不剩。这种一败涂地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甚至接下来的两个比赛项目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加入田径队就必须要参赛，可他能力有限，还有坚持下去的必要吗？温凉见乔烁半天不说话，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自己不好提什么建议。万一乔烁是铁了心的想退队，自己这么劝说只会让他更烦。说到底这是乔烁能决定的事，毕竟想不想继续待下去只有乔烁自己知道，温凉尊重他的想法，只希望他能多考虑一下，不要以后后悔。“老乔，想好了吗，真的要退吗？嗯……我不是要劝你，是怕你一时冲动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温凉轻拍着乔烁的背，柔声道，“如果你在田径队待着实在是不开心，那就退了吧，别人都替不了你，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这种选择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温凉这番话出乎乔烁的预料。乔烁刚才一个人坐在这的时候就想了很多，觉得不想在田径队继续待下去了。他以为温凉会说一大堆道理来劝他留下，让他好不容易才做的决定再次左右摇摆，可是温凉没有。仅仅是一句“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乔烁瞬间如释重负。他有勇气做选择了，因为这种选择无关对错，只与他自己有关。不知道怎么，他只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再也不想憋着了。“我再也不参加比赛了！我再也不用早起训练了！”乔烁哇哇大哭，气都喘不匀了。温凉被乔烁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心里焦急地想着到底是自己哪句话伤了他的心。日光照得人后背暖烘烘的，就是有点太亮，乔烁揪着温凉的衣服遮眼睛。后来他干脆拉开温凉的外套拉链一头扎进去，用衣服蒙住脑袋。额前是温凉胸腔里怦然跳动的心脏，后背被温凉的手臂圈着，就像是窝在黑暗里舔舐伤口，安全感十足。操场里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本想催无关人员赶紧离场，走近了看到乔烁埋头哭得抽抽搭搭。温凉抬头抱歉地对他笑笑，工作人员也就没好意思催他们，自顾自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