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夹缝中的针孔摄像头在暗处转动了一下,将画面对焦在裴山青放大的面孔上,由于过于专心于手上的工作,那道微弱的红光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江逾白站在昏暗的楼道中,手机中莹莹的白光映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沉重的塑料袋勒紧手掌心中,留下一道猩红的痕迹。
裴山青是在门开的瞬间放好钳子走出浴室的,江逾白拎着一兜子菜走进厨房,他心虚地凑过去想说些什么,走到客厅中心时,脚尖忽然碰到一个软糯的物体。
“喵——”
小奶猫带着哭腔的叫声响起,裴山青这才发现家中的不速之客,又害怕把它踢坏了,连忙拎起它抱在怀里查看。
江逾白听到声音探出一个头,遥遥对他说:“下午路过宠物店看到的,喜欢吗?”
裴山青对动物没有那么喜爱,唯一对猫另眼相看还是因为幼时的江逾白提过,但还是说:“嗯,挺好看的。”
通体雪白的猫咪瑟缩在裴山青怀中,抬起脸冲他小声地喵喵叫着,湛蓝色的瞳孔泛着流光,的确是个招人喜爱的长相。
裴山青摸着它顺滑的毛发,倚在厨房门口看江逾白切冬瓜片,“怎么忽然想起要养猫了?”
江逾白持刀的手顿了顿,没吭声,裴山青又笑着问他:“取名儿了吗?没取的话就叫小白算了。”
江逾白把冬瓜片一股脑倒进沸水中,气定神闲的合上锅盖,回答:“起名了,叫然然。”
裴山青:?他怎么知道我小名。
怀里的小猫还跟附和一样喵了一声,被裴山青轻轻弹了脑瓜崩,说:“不好听,换一个。”
“换不了了,叫了一路,它都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江逾白说着,走到他面前,故意靠得近了些,也不知是在叫猫还是在叫他,“然然。”
裴山青耳根发烫,红着脸抱着猫咪就要走,被江逾白紧紧拽住,“干嘛?赶紧做饭,我饿了。”
江逾白低头,轻吻着他的鼻尖,含糊不清地说:“生气了吗?然然。”
裴山青偏头,看见稀薄雾气中透着微紫的夜空,落日余光下,远处大楼顶端的信号灯闪烁着,外面狭窄的街道上时而传来机动车驶过的声音,电磁炉上的锅咕噜咕噜小声响着。
猫咪暖洋洋的身躯窝在他怀里,抬起头配合的叫了一声,正好奇为什么没人理它时,看见两位主人的脸碰在一起。
它伸出柔软的爪子拨了拨不知是谁的下巴,江逾白的指肚摩挲在裴山青耳畔,目光落在他被啄吻得湿润的双唇上,轻声说:“别生气,你照顾它,我照顾你。”
裴山青的脸更红了,逃也似的走到客厅,留下一句:“我去喂猫,你看着点锅。”
江逾白攥了攥手,裴山青的体温遗留在上面,但他想要的不是如此轻飘飘的存在,这样实在太像那些未尽的梦。如果可以,他想实实在在的一直抱着他,一侧头便能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可浴室内逐渐松开的挂钩像一把尖锐的利刃,剖开自欺欺人的表面,露出血肉模糊的内在。
江逾白开始有意无意地为他创造机会,说是出门办事,但其实如果裴山青成功走出那道门,就会被蹲守在楼道里的江逾白逮个正着。
在时间的流逝中,江逾白越是坦然,裴山青就越是不安,与之对应的,逃跑的意愿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裴山青开始顶风作案,甚至江逾白人在卧室时,他都借着水声的掩护在掰挂钩,殊不知角落里的摄像头早已记录下了一切。
在那铁质挂钩的焊接处应声而断时,裴山青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剪断的是上面一根重要的动脉,他的呼吸变得紊乱起来,直到江逾白敲响了门才回过神来。
“你已经洗了半个小时了。”江逾白语气平淡的提醒他,“摔倒了吗?”
“我……我没事。”
裴山青手心中攥着那根纤长的铁钩,双眼紧盯着门口玻璃外模糊的人影,“我马上就出来了。”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并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直截了当地通知他:“我进来了。”
裴山青连忙将铁钩挂在铁架缝隙上面,刚确认不会露出马脚后,江逾白就已经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在干什么?”江逾白问。
裴山青**,有些尴尬地拽过浴巾围在胯间,扒了扒滴水的头发,说:“没什么,擦个水。”
江逾白没多说什么,直接上前把他摁在墙壁上,不由分说地和他接吻,裴山青挣扎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了花洒的开关,温热的水扑面而来,打湿了江逾白的上衣。
“你干什么?”裴山青气息不稳地推开江逾白,“赶紧出去,衣服都湿了。”
江逾白垂下眼睫,单手脱去上衣,又不容拒绝地贴上他的唇,裴山青在浴室明黄色的灯光下,依稀看清他颤抖的睫毛,细而长的蒙着水雾。
系好的浴巾被扯松,断断续续地亲吻中脊背磕碰在冰凉的瓷砖上,但他依旧是被温暖包围着的,两人避而不谈的鲜明存在,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
裴山青想,如果一定要用意象的存在来比喻江逾白,他愿意用黄昏的残阳,亦或是将晚的圆月。而他自己就像是挂在帷幕中的那抹薄云,随着阴晴圆缺在晨昏线上起伏变化,沾染上属于他的气息。
他一半蛰伏在黑夜之中,妄想逃离至光明当下,一半坦露在白昼天光下,企图顺从本心坠入黑暗。
裴山青额头抵在江逾白的肩上,盯着他灵活纤长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去和他十指相扣,微稠粘腻的液体混杂在一起,从腕间缓缓滑落。
裴山青本想开口调笑他是不是憋的久了,然而江逾白按在他腰上的手换了个位置,搭在旁边的铁架上,扣紧边缘晃了晃,那根挂钩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了。
“……你把它弄坏了。”裴山青决定先发制人,以此来掩盖企图逃跑的事实。
江逾白吻了吻他的唇,很轻很缓地说:“嗯。”
裴山青的作案工具再一次被没收了,不过取而代之的,江逾白把笔记本电脑还给了他。
裴山青以为江逾白是怕他憋坏了,连忙打开电脑试图联系季潇,然而刚开机,桌面上自动蹦出一个对话框,显示读卡完毕可查看。
裴山青微微诧异,伸手去摸电脑侧边的USB接口,从未见过的读卡器插在上面,里面放置着一张小小的储存卡。
他的心跳倏而加快,指尖在触碰盘上轻点,像是在颤抖一样不自然,在看清画面时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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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很久,决定从下章开始会虐一点,不长,大约两三章,主要是让裴裴坚定内心啦。
感谢收藏,感谢大家支持理解,爱你们^_^
第37章 妥协
“这是什么?”
裴山青忍无可忍,一把拽过江逾白的衣领,双眸猩红,一字一顿地说,“你监视我?”
江逾白显得十分坦然,半挑着眉反问,“是啊,怎么了?”
裴山青一手握成拳,高高扬起,却在挥向他脸颊时停顿在半空中,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钝痛直直传到胸腔内。
“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裴山青喃喃地说道,脱力一般垂下双手,跌坐在沙发上。
江逾白站在他面前,目光黏在他身上,眨眼的频率很缓慢,仿佛短短一秒后再睁眼,裴山青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我只在你面前示弱,都不能换来你的心,为什么不态度强硬的把你关在我身边?”
裴山青张了张嘴想反驳他,忽而被江逾白捂住嘴,他凑近,深棕色的瞳仁透过半眯的双眼泛着泪光。
“裴山青,你对我要求太高了。你明知道我的爱阴暗下流,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光明,可还是回应了我,既然如此你就该承受这些,不是吗?”
窗外的天很蓝,难得的没有雾,阳光透过玻璃打进来,他们沐浴在其下,谁都没有再说下去。
裴山青看完了储存卡里所有的视频,按照角度顺利找出铁架后的摄像头,一言不发地抡起铁钳砸了个稀巴烂。
江逾白杵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在裴山青要出来时故意不让开,想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裴山青被堵在屋里出不去,也不和他说话,甚至不愿抬头看他,江逾白莫名地从他一系列发怒的行为中,品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沮丧感。
江逾白开口,尽量态度诚恳地说:“我错了。”
裴山青没理他,江逾白就不依不饶地抱了上去,继续说:“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你让我出去。”裴山青没推开他,说。
江逾白不说话了,他知道裴山青说的不仅仅是这扇门,尽管他自己明白这样做不对,但依旧做不到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来放任自己失去他。
裴山青耐心的等了一会,后撤一步离开他的怀抱,一点一点掰开他箍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尖粗粝的茧划过手背,刮得生疼。
江逾白垂下头,让出一条狭小的缝隙,裴山青毫不犹豫地从他和门框之间挤了出去,快步钻回卧室里,再砰地一声合上门。
江逾白也没有再出门,在和裴山青冷战的大部分时间内他都坐在客厅窗户的飘台上,盯着太阳缩影在天空上的那个小光点慢慢地移动着。
另外一小部分时间,他会抱起一旁玩耍的猫咪,在它短粗的小腿上绑一个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再把它放到卧室门口,等它敲开门后看一眼裴山青。
家里的空气甚至都带了几分冷意,一直持续到江逾白接到意料之外的电话,是来自海外的裴奕。
“逾白啊,你哥哥跟你在一起吗?怎么一直打电话打不通?”裴奕在另一端问道。
江逾白这才反应过来,这几天忘记给裴山青的手机充电,于是说:“我们都在家,他最近有点忙,可能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裴奕含糊的嗯了一声,江逾白问:“叔叔,要我把电话给他说几句吗?”
“不用。”裴奕顿了顿,说,“我现在在机场,过一会儿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