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期盼他在下雨时给自己送一把伞,倒不如不让他知道刚刚淋了倾盆大雨的自己。
南瓷说:“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好啊。那我把最近几天公司里的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南瓷默默听着台萧说话,像是汇报工作一样,时不时掺杂一些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这些天他很忙,忙到难以想象他居然可以利用时间做这么多事。
台萧是真的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打拼。
而不是应修景猜测的,事成之后不会回来跟他分享财富。
“南瓷,你还在听吗?”
“嗯,在听。”
“我出来了。”台萧说:“我出来抽支烟。”
“你怎么学会抽烟啦?”
“每天太忙,缓解下压力。”
安静了一瞬。
南瓷轻轻开口:“对不起,台萧。”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台萧笑了一声:“我现在的工资也比之前翻了一倍啊。”
台萧说:“南瓷,你声音真好听,又软又甜,这通电话消除了我今天所有的疲劳,还能再干十二个小时!”
南瓷笑了一声:“你是铁打的吗!”
“只要能让你开心,能让我们幸福,我愿意成为铁打的。”
两个人的这一通电话一直打到了南瓷上课,他才从走廊的缓台回到办公室,放下发烫的手机,心情好了不少。
上了半节课,板书写到一半,南瓷的手肘处开始隐隐作痛。
他晃了晃手臂,强忍着讲完了一个单元就放下粉笔,剩下的时间给学生们安排了个随堂测试。
下午刚吃完饭回来,广播就通知第一节 没课的教师们开会。
南瓷拿好笔记本来到会议室,却被坐在正中央的男人震慑地动弹不了。
应修景居然在这里!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小南老师,想什么呢?”
南瓷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他找了个离应修景比较远的位置,偌大的会议桌上,他们俩的距离怕是应修景一旦摘下眼镜都瞧不清他的脸。
虽说两个人曾经的误会已经解开,但对于南瓷来说,新旧伤痕依然还在,他无法做到对他冰释前嫌。
况且他也知道,应修景平白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两位校长都在,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应先生以昼溥的名义出资为学校建设一个体育馆,并为荒置已久的图书馆捐赠两万本书供学生们免费阅读。
这对新学校来说,简直就像是中了□□一般的喜事。
平日里严肃的校长今晚回家眼角一定会多两道皱纹。
南瓷属于科任老师,又是新来的不受什么重视,整个会议上一言不发,笔记本边角被他摩挲到变形也无人在意。
期间应修景时不时说几句话,低沉的声音传到耳畔,极其准确地踩中了他心跳的节奏。
南瓷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毫无意义,之所以找来了这么多老师,无非就是学校为了表示对应修景的尊重和感恩。
他偷偷用电话定了个闹钟。
一分钟后,闹钟响起,南瓷抱歉地起身,拿着电话离开会议室。
来到楼梯拐角处打开一扇窗,感受初秋的风拂过面颊,刺得他鼻尖和眼球一阵酸痛才关上。
南瓷没再回会议室,估计着快要结束了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没料到他刚一进去,洛奇就喊他:“南瓷,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说完,搂着他的脖子:“真没想到啊,你把你哥给弄来了!”
南瓷面色不好,眼睫快速眨了眨,只能点头:“嗯。”
“哎呦,你真幸福啊,这段时间可以当皇上垂帘听政了!”
“你别乱说话。”南瓷小声跟他说:“除了你们俩,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是,我给你保密。我说的是你哥让你带他熟悉学校这件事。”
“……”南瓷一怔:“你说什么?”
“啊?”洛奇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校长在三楼给你哥专门弄了个办公室,这段时间他都在学校办公,还说让你带他熟悉熟悉校园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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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学生和老师都离开,南瓷来到三楼。
漆黑的走廊里唯有一处亮光,是门上镶嵌着[肃静]和[闲人免进]标识的办公室,那里面有白炽灯的光影投射出来。
南瓷轻敲了三下门,将一本文件放到应修景面前:“应总,您要的学校资料全在这了。”
“嗯。”应修景从电脑前抬起头:“辛苦你了。”
“不客气。”南瓷转身想走,却被应修景叫住。
“我的工作结束了。” 应修景扣上钢笔站起身:“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南瓷留给他一个背影:“我还要加班。”
有三个班的试卷要批,这些工作本来是可以拿回家去做的,但为了不和应修景纠缠,南瓷选择在学校完成。
红色中性笔在光滑的卷纸上游走,南瓷沉浸在生物学的世界里,等再抬起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走廊里的灯全都熄灭,只剩手机闪光灯在台阶上跳跃。
刚走出教学楼,凉风便吹开他敞开的衣襟。
南瓷浅浅系上了颗扣子,手揣在口袋里往出走。
保安亭里的大爷笑着问他:“才下班啊南老师。”
“是啊,加了会儿班。”
南瓷沿着街边走,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赶在过年之前买辆车。
驾照科目三考完了,过几天他就去考科四,等过年开车回屏州,姨妈肯定会夸他厉害的!
他嘴角弯起,冷不防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鸣笛。
转头一看,是应修景。
车窗全都降下来,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转过头对他说:“上车。”
南瓷拒绝:“前面路口就能打到车。”
沉默一瞬,应修景再度开口:“我带你去见个人。”
南瓷不解,他在歧合除了同事以外,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谁?”
“上车就知道。”
南瓷在犹豫的同时,脚步也缓缓地向前走。
应修景的车一直与他保持相同的速度,未几,又说:“我的车太显眼,就这么跟你一起压马路很可能被拍到,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见他不语,应修景只能告诉他:“我带你去见凌彦。”
南瓷迅速在脑海里找到这个名字,凌锐五的父亲。
“为什么见他?”南瓷看向应修景。
男人面色淡然,镜片下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专注的神色、微翘的薄唇,很明显不是载他去赔罪的。
应修景说:“凌彦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请人传话希望能当面跟你赔礼道歉,到底是歧合市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我想带你去见见也不是什么坏事,又不会失了礼节,毕竟你以后要在这里生活。”
路过的出租车几乎都载着客,走了这么久没见一辆空车,南瓷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上了他的车。
刚坐下来,就听应修景问:“脱臼的地方好了吗?”
“好了。”
一路上,两人的话都不多。
应修景也觉得既然想要把人重新追回来,还是不要逼得那么紧。
尽管他心中已经急不可耐,但依然告诉自己,要学着适应南瓷的脾性,给彼此留些喘息空间。
车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南瓷跟在应修景身后,看门外保安鞠躬问应先生好,看穿着西装的经理两步一抬手指引应先生方向。
这种场景南瓷不是第一次见,从前他跟在后面的同时又会在心里窃喜:你们不知道吧,这个男人是我的耶!
如今,只能在心里叹了声,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偌大的包厢里摆满了带着英文字母的酒,有人替他们推开门,南瓷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站起身走来。
而跟在他身后垂头丧脑的人正是凌锐五。
凌彦跟应修景握了握手:“应总,可算把您盼来了。”
说完,将凌锐五一下子扯到跟前,呵斥:“抬头,跟应总道歉!”
南瓷这才发现,凌锐五的脸颊都是青的,露出来的手肘还带着擦伤的痕迹。
他再无那天的盛气凌人,跟应修景鞠了个躬:“对不起,应总。”
应修景垂眸,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凌彦率先反应过来,快速扫过应修景身边的人,目光落在了全场唯一一个气质不同的人身上。
呵斥凌锐五:“给这位先生道歉!”
倏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南瓷身上。
大概是被打服了,凌锐五慢慢走过来,九十度鞠躬,字正腔圆:“对不起。”
南瓷别过眼看向应修景。
男人平静地与他对视,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南瓷说话。
南瓷不愿生事,也明白像他们这种人,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味地打击和□□定会让他心声反骨,到时候什么也不顾就麻烦了。
今早司机的话还犹在耳畔,南瓷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不想惹麻烦。
应修景保的了他一时,保不了一世。
南瓷摇头:“我没事。”
话音刚落,凌彦忙看向应修景:“还有那个小姑娘,我也补偿了她一笔钱。”
他一边说一边引应修景入座,南瓷也只能跟在身后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凌彦千恩万谢,感谢应修景不计较,一句一个‘犬子’、‘不省心的东西’、‘被我惯坏了’……
应修景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接过酒杯与他相碰。
南瓷知道,这件事在应修景心里就算是过去了。
本来最近几天偶尔想到这件事,印象最深的还是司机说的话,和凌锐五狠戾的眼睛说要卸他腿的表情。
如今把话说开,他心里的纠结也放下了。
商人们喝酒之前话术不少,就在南瓷以为这顿酒要喝到天荒地老,他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应修景放下酒杯,先发话:“今天就这样,我们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