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一记闷棍,他膝弯一痛,腿骨断裂的脆响响彻林间,咚地一声,重重跪了下去。
“楚晋!”楚戎嘶吼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人一脚踹翻,摔倒在地。
楚晋将手中的棍子随手一扔,抬起脚,重重踩上他的脸。这一脚用力之大,生生踩断了他的颧骨,半张脸凹陷下去。
他面色平静,看着脚下口吐血沫、牙齿碎裂的人,低声问:“你当时,是这么对他的吗?”
楚戎满嘴是血,眼神像是要杀人。楚晋垂着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随即移开腿,改为碾上他的手指:“还是这样?”
他毫不留情,楚戎的手指不多时便被踩得血肉模糊,挣扎着去够自己掉在地上的剑,眼底溢满血色:“我杀了你——”
未等他摸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不偏不倚,撞上他的腹腔,楚戎猛然吐出一口血,被踢得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上了树干,将树生生从中撞断。
即使有内力护体,五脏六腑还是被震伤,他艰难地想要爬起身,却又被人踩了回去。
“楚戎,”他听见对方的声音含着冰冷恐怖的杀意,“你怎么敢?”
楚戎咳出一口血,意识渐渐模糊。
他终于开始有些恐惧:“……你要做什么?楚晋,你敢杀我?!本王是大秦的梁王!!!”
楚晋扯了扯唇角,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他蹲下身,扯了扯楚戎身上那件绣金的龙袍:“你已经不是了。”
“我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仿佛被这句话猛地劈中,楚戎猝然抬起头,惊怒道:“是你——!”
楚晋眼底没有丝毫笑意:“你觉得,楚观颂还会认你这个儿子吗?”
楚观颂不会忍受任何试图谋逆篡位的人。
绝望缓缓缠上心头,楚戎的瞳孔缩到最小。他拼了命才从楚观颂手下逃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无足轻重了,即便楚晋真的杀了他,他曾经的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等一等……”他垂死挣扎般抓住了对方的衣摆,“三弟,是二哥的错,二哥不该针对你,你要二哥做什么都行,二哥可以帮你当上皇帝!”
“你……你想要龙血骑对不对?二哥这里有信物,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
楚晋目光低垂,落在他手里那枚戒指上。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原来你也会怕死啊。”
楚戎听不出他话中的意味,怔怔抬起头,却对上了楚晋冷意彻骨的眼神。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刀,薄如蝉翼的刀锋闪着冷光,一如他漠然的神色。
遽缩的瞳仁里清晰映出了他的脸,唇舌轻动,声音平静。
“我说了,我会把你千刀万剐,碎割凌迟。”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
第154章 苏醒·不再让他受委屈
在山间的溪流中洗干净了手中的血,楚晋乘着将要放明的天色回到了暂时的落脚点。
清晨的林间带着潮湿的白雾,沾衣即湿,不多时浑身便泛起冷意。他绕了远路,又拾了些柴,才放慢脚步往山上走去。
这座无名山从前大概住过人,只是后来都搬走了,剩下几间破败的农舍,收拾一下倒也能住人。楚晋将柴在院中放下,转过身便看见沈云言倚在墙边默不作声地盯着他,见自己被发现,便心平气和地打了个招呼:“早。”
当初从地宫出来后,楚晋背着沈孟枝又走了整整一夜,最后终于撑不住,筋疲力尽倒下后,被及时赶到的沈云言给捡了回去。
胥方城破后沈云言便一直在找两人,他根据两人消失的那座后山,大致推算了他们可能漂到的位置,差点把地皮都给翻过来了,才找到了惨不忍睹的两人。
听觉尚未恢复,但也已经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这些时日楚晋已经基本能辨认口型来进行沟通,所以很快反应过来沈云言是在跟自己打招呼。
他笑了笑,道:“兄长早。”
沈云言已经被叫得麻木了,毕竟自家弟弟都跟人成了亲,不叫兄长也说不过去。他没问楚晋昨晚去了哪里,而是道:“你要看一眼孟枝吗?”
楚晋很快问:“他醒了吗?”
“没有。”沈云言摇头,过半晌,嘀咕了一声,“但我觉得他可能想见你。”
自从地宫一事后,他对这位“弟婿”的敌意便少了许多,稍微看松了一点自家的白菜。
时至今日,他依旧会后怕和心悸。沈孟枝伤得很重,脉象只差一点便彻底断了,楚晋是背着他,一步一步从深山里走出来的。
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他的弟弟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他会受尽折磨死在楚戎的手里,或是在永无天日的地宫里就此沉睡。
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强撑着一口气,撑过早该断绝的命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沈云言叹了口气,他大概知道沈孟枝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地选择楚晋了。
“谢谢。”他说。
楚晋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将这种事放在心上:“没有什么要谢我的,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这些。”
沈云言也笑了起来。
他侧过身,让出了门,道:“进去吧。”
下过雨,屋里有淡淡的霉味,又被药香掩下了。
楚晋走到床边,在陪守的矮凳上坐了下来,目光停在眼前人的侧脸上。
从生死一线被救回来,又休养了一段时间,沈孟枝的状况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他阖着眼,呼吸清浅绵长,被褥随着胸口的起伏而有规律地伏动。苍白素净的面容在睡梦中显得安静至极,羽睫柔顺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一双恬淡漂亮的眼眸。
楚晋将手轻轻覆上对方缠着绷带、看不出原来纤长模样的五指,轻声问:“疼不疼啊。”
玉膏城穿腹的一剑,胥方城无尽的折磨,疼不疼啊。
明明会痛,明明被背叛过,你还是要护着一城的百姓,你还是不忍心。
如果对方还醒着,必定会叫他的名字,反问他,难道你不会吗?
楚晋抓住枕上垂落的一缕发丝,半晌,笑了笑。
也是。换做是他,也是一样的。
那人的唇瓣终于恢复了微微的血色,他出神地看了很久,指尖压上,缓缓摩挲。
想起来他说,渴的话,也可以喝我的血。
想起来他说,我也喜欢你,整整十年。
想起来他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聪明如楚晋,怎么会猜不到他的想法。他早就做好了悄无声息死在地宫里的打算,他怕自己会拖累另一个人,他想保全楚晋。
楚晋有点生气,他想质问对方,质问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质问他为什么又要抛下自己。
可理应接受质问的人还躺在床上,一直不肯醒。
“你睡了好久。”他轻声抱怨道,“要什么时候才醒?”
……
看完沈孟枝,楚晋起身去了厨房。
从他醒来后,这几日一直是自己掌厨。沈云言先前忘记的很多事,其中就有烧菜,哪怕他后来找回了记忆,水平也比较有限。
沈家毕竟也是燕陵望族,沈大公子不会烧菜也是情有可原。可他盯着熟稔起锅烧火的摄政王,即便已经观察了好几天,但还是很感慨:“想不到你这么会做饭,可是旧秦从前苛待了你?”
楚晋已经将一碟山里采的蘑菇倒了进去,顷刻冒起一股白烟,香味紧接着飘了出来。
面对沈云言的啧啧称赞,他淡定道:“幼时练出来的。”
“孟枝从前吃过你做的菜吗?”
“我经常做给他吃,他似乎挺喜欢的。”
沈大公子哦了一声,蹲下来帮他添柴,菜香四溢中,忽然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弟弟的?”
又是一阵浓烟,楚晋猛地呛了一下,咳了半天。
“我……”他抓着锅铲,看着对方的手势,确认自己没理解错他的意思后,警惕地看了眼神色还算温和的沈云言,“比较早。”
后者挑起眉:“有多早?”
楚晋:“……还在书院念书的时候。”
沈云言磨了磨牙,皮笑肉不笑:“是有够早的。”
他站起身,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啧了一声,道:“幸亏是我,一位开明的兄长。若是我家老头子还在,他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楚晋愣了愣,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老头子”就是太尉沈恪。他与沈恪仅有的几次见面里,已经从对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察觉到了沈太尉对两个儿子的维护之心。
尤其是沈孟枝。
楚晋沉默地想了想,打断腿这样的事,倒真有可能发生。
他忽然想到了一点旧事,蹙眉问:“沈太尉与夫人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当年他在湘京参加宫宴,记得提起沈夫人时,沈恪与萧琢之间的气氛瞬间变为剑拔弩张,似乎沈夫人的死牵连了很多事情。
沈云言目光一顿,眉宇间的随和渐渐转淡,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他说:“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孟枝也是受害者。”
怔了怔,楚晋低声重复了一遍:“……受害者?”
沈云言似乎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他添了最后一把柴,重又坐了下来,拿起斧头劈柴,劈得很用力,像是在发泄一般。
将手边的柴全部劈完后,他才喘着气,开口道:“我母亲有了孟枝不久,先王便在玉膏病逝,燕陵乱作一团,等到新王继位,孩子已足六个月,再有百日,就要出生了。”
那时沈恪忙于平定各地人心,帮新王稳固根基,沈云言也才八岁,在家里守着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
多年来,沈恪时常率兵出征,不在家也是常事,沈夫人也已经习惯,她一介女子,照样将沈府打点得井井有条。闲暇时,夫妻二人书信往来,聊表相思,往往是沈夫人的信件要厚一点,信中俱书云言的糗事,腹中小儿子的丁点动静,也值得她特意写一封信寄给自己的夫君。而沈恪亦是一一去回,没有一封遗漏。
那本该是相安无事、又满怀期待的一段日子。
“可新王忌惮沈家,也忌惮这个孩子,他怕沈家再有第二个将军,手握兵权,动摇他的江山,”沈云言咬紧了牙,眼底的怒火几欲爆发,“……竟然给母亲下毒!”
楚晋心头猛然一跳:“沈夫人和腹中胎儿呢?”
“是慢性毒,藏在他赠与我母亲的物件里,无人知晓。就算最后发现了其中异常,父亲心存疑虑,却苦无证据。”沈云言道,“毒素让我母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连带着危及到了胎儿的状况。”
他轻轻叹了口气。
“孟枝出生的那一天,我母亲难产,虽然救了回来,但却落下了病根。孟枝幼时,体弱多病,时常高烧不退,疼得哭着一夜也睡不着。父亲求遍神佛,找了不知多少郎中,才慢慢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