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面皇帝花招层出不穷，总之怎么能下他的面子高炀就怎么来。
不过今天又会是什么招数呢？
顾兰亭悄然垂下眼睫，浓黑的睫毛在脸上形成了两道半月的阴影，一时无法通过他的眼睛捕捉他情绪的变化。
磨墨吗？
现在两只手都上了夹板，别说磨墨了，连弯曲一下手指头都办不到。伺候别人，恐怕连最基本的方便都要别人来帮忙完成。不仅是手，腿也被夹板固定了，这下连剑舞也办不到了。
哦对，顾兰亭想起来，我还可以背皇帝亲作辞赋来为君分忧。
他应该会选择这个，毕竟手脚都临时废了，实在没法伺候他啊！
皇帝可不知道短短的功夫，顾兰亭已经把他们平时相处的种种快速回顾了一遍，在对方眼里，自己俨然只是一个冷面嗜血的施暴者。他难得用和缓的语气问：“能动吗？”
顾兰亭嘴角微微一勾——来了！
第39章 一语点醒梦中人
顾兰亭当然是不能动的。
虽然一道圣旨就算抬出去也可以，但高炀最终打消了他最开始的想法。
伤筋动骨，还是好好养着吧！
这条小命来之不易，可别再出什么意外。
那么困扰皇帝的问题又来了。不能让顾兰亭去指认尸体，也不能把烂着的尸体抬到合台殿来，试想一下即使现在才春起，但尸体腐败那味道也是很难闻的。
这就难办了。
晚些时候卢妃求见，皇帝正烦着就说不见，二总管小心翼翼再次提醒：“娘娘亲自熬了雪梨羹，陛下气急上火不妨尝一尝，好歹也全了娘娘一番心意。”
高炀眼皮一抬：“卢婉姝给了你多少好处，这碗雪梨羹进不了合台殿的门，你还就没完了？”
“瞧陛下说的，奴才哪敢啊！”
“哼！”高炀一声嗤笑，缓和了语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事实证明卢妃来的正是时候，雪梨羹滋润了天子冒火的喉咙，也让他的烦躁渐渐平复下来。
“清甜正好，好手艺。”
卢妃淡淡一笑：“陛下喜欢就是妾身的福气。”又见皇帝依旧双眉不展，便问起何事烦恼。
“还不是那天的事。也亏得你心细在宫里留了人，不然等咱们回来那奴才都凉透了。只是眼下有一事不好办，再拖下去只怕真要什么都留不下来了。”
卢妃正是为此事而来。
她就对皇帝说，此事不难。皇帝哦了一声来了兴致，反问卢妃有何高见。卢妃一笑：“高见说不上，只是妾身听闻顾公子犹擅丹青。”
高炀点头。
顾兰亭当年所作，堪比最优秀的宫廷画师，青年才子里丹青能出其右的不多。
仿佛醍醐灌顶，皇帝明白了，叫顾兰亭将那天的小太监画出人像，找程婴指认就是了。但转念一想也不行，顾兰亭的手也是伤的，无法作画。
卢妃嫣然一笑，这有何难？
“陛下，擅绘者皆通人形，只需他将人形相貌说出来，由宫廷画师绘出来即可。虽不及真人，但求七分像总是有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
如此困扰皇帝几天的难题迎刃而解，皇帝就夸卢妃聪明，立刻安排下去。卢妃谢过皇帝，轻声道：“只望早日水落石出，既还了顾公子清白，也为房姐姐脱些罪过，到底她也是无心的。”
提到房如月，皇帝渐渐敛起笑意。卢妃见时候不早也起身告辞，皇帝命吴忠去送人，然后将自己陷入巨大舒适的御座。
房氏，卢氏，还真是姐妹情深呐！当初根据拥立功劳来确定后宫尊卑，房氏、卢氏本不相上下，还是卢氏上表不愿吾皇难以取舍退求其次愿受德妃之位。
如今想想还真是格外讽刺！
贤妃，一品贵妃八妃之首，位比三公，那房如月真的贤惠吗？
“陛下。”
皇帝突然醒过神来，神色一凛：“可是顾兰亭又……”
高炀从未意识到，一旦涉及顾兰亭的事情，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紧张。
好在二总管说不是顾兰亭，侍卫长程婴求见。
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皇帝兴奋之余又暗骂顾兰亭，等事情查清了看朕怎么收拾你！
第40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程婴此来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根据顾兰亭所描述，画师画出来的影像证实东阳门护城河溺毙尸首正是那天将手炉交给顾兰亭的小太监。
坏消息是那个小太监身份成谜，永巷令、监察总管等人都说没有见过此人。
“知道了，先退下吧。”
挥退程婴，高炀去找顾兰亭，将结果告诉了他，又问他为何要相信一个陌生的宫奴。顾兰亭眼睛轻轻一闭，一闭一睁仿佛已经做出选择。
“陛下，是负责调教奴才的总管们用棍棒鞭子教奴才记住了一些规矩。”
“规矩？”
高炀皱眉，宫里规矩很多吗？
“别的宫奴学什么规矩奴才是不知道的，奴才只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事，只要是陛下的命令必须听从，哪怕是叫奴才即刻自尽。只是奴才运气好，至今您还没这么吩咐过。”
皇帝那表情瞬间丰富多彩，印象里是有这么回事。但具体什么时候他忘记了，好像那天多贪了几杯西域新进贡的葡萄酒，至于自己顺嘴都说了些什么连他自己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回好了，被人家拿住了口实，皇帝也有百口莫辩的尴尬时刻。都说酒后吐真言，想必常挂在嘴边上恨人家入骨的思想根深蒂固，以致宿醉后都不忘怎么给人家立规矩。
他被自己夸张的震惊表情险些惊掉下巴，但君无戏言话说都说了，这会要说酒后失言定然被他取笑。就算他表面不敢，心里也一定会笑话，不管如何，朕是皇帝，哪怕是在心里也不许笑话朕。
于是天子的脸马上沉了下来，恶狠狠威胁：“你知道便好。你的命随时掌握在朕的手里，不安分的话……”
“陛下有的是手段惩治奴才，叫奴才生不如死。”
高炀心说记得还挺清楚。
念在他有伤在身，皇帝难得大度表示朕身为人君自有肚量，这次既往不咎，又嘱咐太医好好照看着，这才离开偏殿。
前脚皇帝踏出殿门，后脚太医扑到床前：“你也忒大胆了，这么放肆的话都敢说！”
“我过去曾经更放肆，不过是先皇用一条人命教我记住了做人要懂得收敛二字。先皇如今不在了，我又何必屈就自己。”
顾兰亭语气淡淡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赵无忧摇头叹口气，知道自己劝不了。他进宫当差晚，很多事知道的不多也不好置评，这时忽然想到一事就小声道：“我今早听说一事，可能你心里会好过些。”
顾兰亭嗯？
他几乎把命都搭在宫里，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是好过的事？
太医神秘兮兮的：“早间看大总管捧着圣旨往蓝林殿去了，没多大功夫房娘娘被禁足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禁足？”
太医说是呀，忍不住啧啧啧：“早前就听说房大将军为了他妹子连跪三天紫宸殿，这才换来房娘娘禁足三个月的结果。”
……蓝林殿，一灯如豆。
“禁足三月！”
呵！
房氏一声冷笑，心中又生一计。
晚些时候大宫女匆匆进门，冲主子点下头：“大将军传话请娘娘放心，照您吩咐司珍已经打点妥当，要娘娘务必忍耐几日。”
第41章 给皇帝一耳光
大约是清醒过来之后思虑会成倍增多，顾兰亭近来极难入眠。即使勉强睡着了，饱受摧残的身体却早已背离的主人的意愿，时不时将主人从难得没有疼痛的梦境拉回现实。
顾兰亭再一次被痛醒，沙哑叫了一声找太医，却被桌子前那抹玄色惊到了。
“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高炀哼了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其实皇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想看一看他，白日里赵无忧禀告说他最近多虑少眠，高炀心里还有些不信，认定顾兰亭就是故意为了引他注意使的苦肉计。
也不能怪皇帝这么想，八位妃子，类似的戏码你方唱罢我登场，隔三差五就给他上演一回，高炀已经对某某殿妃子身子不适请皇帝移驾的禀报早就不感冒了，一般就直接回一句：“既是身子不适就该找太医，朕不懂医术医不了病。”然后就将来人打发了。
赵无忧来禀告时，皇帝第一反应感情男人也是会变的，原来也会使苦肉计。这贱人又不知在耍什么诡计，居然连太医都不放过联合起来欺君，还真是胆大包天！想到这里高炀决定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将他的小伎俩拆穿，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狠狠羞辱他一顿。
等他过来一看发现还真不是那么回事，赵无忧并没有欺君，眼前顾兰亭清减了许多，虽说睡着但始终在梦呓。他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发现对方眼皮眨动频繁料想差不多人该醒了，忙把自己塞进座椅。
他不能让顾兰亭看到自己守在床前，不能给他产生不切实际幻想的机会。
高炀想，现在只有齐国的天子和罪奴顾兰亭。曾经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不属于大齐的天子。
当然他也不是空手来的，他给顾兰亭带来一样东西。
程婴在浮尸的随身之物里发现一只金步摇，在召司珍仔细核对后得出一个非常有趣的结果。他必须要将这个东西给顾兰亭看，顺便看看对方的反应。
步摇被皇帝拿在手里，爬在脸上的笑意渐渐失去温度。
“这是已死的小太监身上找到的。”
果然顾兰亭的瞳孔骤然一缩，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高炀的眼睛，嘴角噙着的那抹笑纹越发的冷了。
“高炀你禽兽不如！”
顾兰亭粗喘了一口，全身剧烈发抖。
气得这样？
这反应叫皇帝直接懵了，心道朕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越发胆子大了，构陷妃嫔也就罢了如今连皇帝都敢骂！
这时白花花一物招呼过来，高炀避之不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同时还伴有顾兰亭痛苦的惨叫。
原来他情急之下不顾手上有伤，带着夹板扇了皇帝一耳光。皇帝又惊又怒，反手一巴掌又打回去。
“你疯了！”
“莫名其妙辱骂天子，活腻了不成？”高炀左右开弓又是几巴掌，只打得他口鼻流血，仍咬牙恨恨道：“我就是疯了也不会连死人都不放过！”
这个罪名有点大，就算是皇帝轻易也不敢担。虽说剖棺戮尸有先例，但那也是针对罪大恶极之徒的秋后算账，对一个身份成谜的小太监至于吗？
如此皇帝更加坚定对顾兰亭的看法：“你果然在使苦肉计！”
第42章 顾兰亭果然是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