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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旗 闲箬 3663 2024-05-26 00:00:00

被命令来到这里后,估算着他们少说也站了有半个时辰。从秋沁之询问乌影发狂那日的情形,到离洛不请自来给自己泡上一杯茶……沈先想不出,还有他和苍泠什么事?

即使秋沁之质问离洛的话,证明他与他俩想到的是一处。可现下看离洛的态度,怕是,什么都别想探听出。

要说可怜的还数骑兵营。刚刚听秋沁之提了一嘴,自那日起包括贾学在内,骑兵营的所有兵士快被伍风操练得脱层皮,也不知道屁股还坐不坐得上马背。

“参将避重就轻,是觉得秋某无权过问,还是有意偏袒谷三七?”

拔高的嗓门扯回了沈先差点跑远的思绪。

“秋大人言重了。”

翻卷的手在其中一页停下,秋沁之拿起卷册朝离洛递去:“参将应是识字的,言重不言重,不如先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离洛睨眼瞧了他会,放下茶盏接过卷册。

沈先离得远,只能分辨出卷册的厚薄,其他,伸长脖子也看不见。

不过片刻,离洛又将卷册还了回去,神情无甚变化,双手在膝头交叠。

他扯了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枢密院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从无出错,末将佩服。就是不知秋大人此举,又是何意?”

分明话中有话,沈先不由朝秋沁之手里卷册再次看去。不期然,对上秋沁之意欲不明的视线。

瑟缩了脖子,接着便听得一声,“沈世子。”

沈先站直了身板。

“方才世子跟那疯马嘀嘀咕咕半晌,是想到如何找出下毒之人了?”

心头一怔,他以为秋沁之没听见。

“而且,我瞧那疯马对世子很是亲切,想必是因为世子救了它一命。”

一口一个疯马,一句一个世子,只字不提另一人。秋沁之的态度摆明着,此事他不希望苍泠掺和其中。也或许不是?沈先思量着,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不知道,世子是准备说服那疯马带咱们去找人?还是说,”秋沁之侧目望向离洛,戏谑地弯了眉眼,“离参将已经找到人,只是纠结是否该把人交出来?”

“找到了?”突兀地冒出。

嘴比脑子快的后果,沈先下一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不其然,“诶?世子是真想过靠那疯马找人啊?”诧异地睁大眼睛,秋沁之做作得生怕别人看不明白,“天哪,世子是宁可信一头畜生,也不信离参将吗?”

沈先:……骂谁呢?应不是骂他吧?

讪讪一笑,沈先想着这话是接,还是不接?

“什么时候秋大人也爱弯弯绕绕了?”低沉轻柔的话语,离洛不怒反笑,“若是认定末将偏袒谷三七,秋大人自可上禀侯爷,上禀枢密院。”

“当然前提是,大人可得有证据。”话锋突然一转,“如果只凭谷三七曾刺杀侯爷一事……”

“什么?!”沈先失声叫嚷,“谷三七刺杀我爹?”

第24章 苍泠

“何时发生的?为什么我爹都未曾提起?现下为何又让他入了沈家军?”不等离洛解释,沈先冲动地几步上前,“你们是不是都知道?”

疑问显然已成质问,嗓门越来越大,紧迫的目光在高位上的二人之间来回。

秋沁之不掩不藏,手搭在卷册,意有所指的视线则落在一旁端坐的身影,一派看戏的模样。

“你们都知道。”如此表现沈先还有什么不明白。

垂在腿侧的双手攥紧,“只有我这当儿子的不知,”他不禁自嘲,“忠勇侯还真是……或许你们才是他真正的亲人。”

沈先扭头就要离去,被人拦下。

林校尉本是来问一声关于月底的那场比武,谁知才踏入营帐就听到这话。

“世子莫要多想,侯爷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瞥了眼拦住去路的胳膊,沈先懂了,“你也知情。”

就他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看他的时候,是不是觉得他像个傻子?——沈先此时的表情,曾经,也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

“是,”应声而道,林校尉较之看戏的、抿唇的那两个,神色坦然,“侯爷不让我等声张,且侯爷也不想追究。”

听到和自己猜测相同的答案,沈先仍抑制不住愤慨:“就因为他是谷将军的后人?”

林校尉沉默了。

一声嗤笑,沈先撂开他——

“即便世子亲自去问,侯爷也不一定会告知。”懒洋洋地开口,秋沁之不咸不淡地建议,“不如让离参将给世子好好说道,毕竟,他可是亲历者,也是他协助忠勇侯将此事暂且瞒下。想必个中原委是最清楚的,你说呢,离参将?”

垂下的眼眸掀起,没有情绪地看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人。

上挑的弧度挑衅又仿佛不自知,“别这样盯着秋某。秋某不过照实说,参将心里头要怨,就该怨那谷家小儿,”指腹摩挲着卷册边缘,歪头迎向离洛,不避不讳,“恩将仇报。”

一瞬不动,一眼不错。苍泠注意到膝头的那双手,逐渐蜷曲。

以为离洛会拂袖离去。却不料如覆舟的唇角豁然扬起。

“末将若真想藏着掖着自也不会方才提起,秋大人多虑了。”从容起身,离洛伸手。

秋沁之似乎早知,将卷册递去时,刻意压低了声:“其实,这上头记得也不全。”只是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每个人能听见。

接过卷册的手没有迟疑,离洛微微颔首,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看着离洛朝这边走来,苍泠犹豫着自己是否该回避。

“烦请林校尉去外面守着。”

林校尉看了看怒气满目的少年,领命退去。离洛又横眼瞟来,苍泠低下头,脚跟还未离地——

“苍泠,你待在这。”沈先抢先一步,断了离洛想说的话。

意外地在二人之间徘徊,然后像想到了什么,离洛没再看苍泠。

将卷册打开翻到某页,离洛交给沈先。沈先却只瞥了一眼:“参将只管讲明,无须对证。”

举在半空的卷册厚重,瞧向沈先的眼神有着一闪而过的,赞赏。

赞赏?苍泠诧异地垂首。

无声叹了口气,“世子,末将提醒过你,这里是军营。”语气中并无责怪的意思。

沈先不置一词,撇过头。

“今天若是为了一个真相,擅自离营,世子可知后果?”不似几日前的针锋相对,离洛看着沈先,就像长辈看着晚辈,语重心长,“再喊你一声世子 ,如果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你仍执意离营,那往后,请继续好好当你的侯府世子。”

闻言抬头,入目所及的是绷成一线的嘴角,还有离洛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不知为何,苍泠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先。

“咳咳,”秋沁之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手背挡着嘴,“大白天的,参将不要吓唬小孩子。”

“呵,”离洛轻笑转身,“入了军营当了兵,脱下长衫穿上铠甲的那一天,这里就没有孩子,只有将士。侯爷像他这个岁数的时候,已经跟着老将军学习领兵用兵。谷靖生比侯爷小两岁,第一次上场打仗时,还不满十六。”

帐内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压抑的呼吸。

“谷三七来到漠北时,就在三年前。无畏无知,”离洛摇头苦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拿了把匕首就朝侯爷冲过来。怎么可能会成功?何况,谷家老仆为了这个孩子甘愿顶了刺杀朝廷重臣的罪名。”

没有深谋更无远虑,一老一少只是想替含冤而死的谷府几十口人讨一个公道。刺杀,注定是一场闹剧,也注定会失败。

“十三岁孩子的行径,听来是否可笑得很?”

离洛望着的是秋沁之:“侯爷在得知他们是谷府的人后,决定压下此事。未上报朝廷的原因秋大人也该猜得到。”

谷靖生冤案未翻,谷三七要是被人认出身份,除一死别无选择。

面对曾经同袍最后的血脉,纵然是见惯了人间悲剧的离洛,也难免心生私念。

而且,“侯爷将他父亲的死因告诉他后,他几番三次欲要投军。”虽年幼莽撞,但也不是少不更事,报仇,在那孩子的心里扎了根。

“是末将建议侯爷秘密派人将他们二人送回盛京,然后想办法改了这孩子的户帖。”回首往事,重来一次,他仍会这么做,“因为他一直纠缠,想要知道他的父亲临死可有话留给他。”

秋沁之坐正了姿势,沈先盯着徐徐道来的背影。唯独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指甲掐进了手掌心。

他使劲回忆,拼命去想,自己是否留下把柄?不,不会,那次他很小心。可是,当时他应该还是紧张的,紧张可能会让人露出破绽。

“那谷靖生可曾留下遗言?”秋沁之追问道,“侯爷可是根据遗言才有了翻案的证据?”

缓缓点头,离洛语气沉重:“守卫赶到时,谷将军尚还有气,可凶刀刺穿了他的肺。”

秋沁之猛地站起,“刺穿了他的肺?!”惊愕地撑大了眼睛,“那、那岂不是……”

与孟和安的死一模一样。

“同老孟头一样,”扯了嘴角,离洛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不同的是,谷将军虽说不出话,但仍留了线索。”

深吸一口气,“是孩子。”

“孩子?”秋沁之不解。

“准确的说,谷将军临死前写下的是,三七。”

沾血的手指颤抖着一笔一画,咬紧的牙关屏着最后一口气。直到胳膊无力垂下,闭上眼的一刻,守卫说,谷将军不甘心。

谷将军不甘心。

当所有将士都沉浸在痛失同袍,唏嘘一个父亲的遗愿只想再见一面自己的孩子。

“三七,并不是指谷三七。”

地上的血迹未擦去,离洛蹲了许久许久。想到了谷靖生每逢写家书,都喊自己的儿子“臭小子”,还想起了他嚷嚷着等这一仗凯旋,头一桩事找侯爷给臭小子取个像样的名字,而不是三七,越叫越觉得像个郎中。

“在漠北,缺医少药,即使有奎军医在 ,伤兵一多他也忙得脚不沾地,药物更是供应不上。这件事,末将写过折子上禀过朝廷。”冷冷的视线,更冷的是远在边疆的将士心。

“我们等不来朝廷,只能自救。”一字一字,迸出牙缝,“碰上个瞎眼的郎中 ,我也当宝。却不知,真正有眼无珠的,是我。是我将狼放进了军营,是我自信过头以为自己从不会看错人。”

攥着的掌心悄悄放开,琥珀色的瞳仁闪了闪,一抹讶异转瞬即逝。

“那个郎中来时带着个孩子,可是后来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不记得有见过郎中身边跟了个孩子。”就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孩子的样貌,只记得瘦瘦弱弱十来岁的不起眼。

离洛的乖僻也是从那时开始的吗?兄长的情报中似乎未曾提过。不过,绷在心里的那根弦松了——看着眼前的人,与记忆中兄长身旁一瞥的背影渐渐重合,苍泠想起了一些似乎早该遗忘的事。

作者感言

闲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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