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长老的讲说，金笛也来了学殿，见这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也是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在做梦。
萧凤何许人也，万年脸臭，掌苍云天的弟子大多心比天高，除了那些个礼貌成性的你说哪个不会被萧凤怼到面色铁青，这千意琅什么能耐，跟着他这么亲密？
“多上一节课少上一节课，不会影响我修炼的速度，至多是比别人少读几个字。”
“师兄说得在理——”千意琅黑黢黢的眼睛转溜，状似无意提起，“昨日长老将我安置到主山后面的院子里住，那里的院子又冷又静，方圆一里竟一个人都没有，晚上的时候风吹过久无人打扫的落叶堆，发出连续不断的悉娑响声，萧杀之意吓得我浑身发凉......师兄，我住不惯主山的房子，太阴森了！”他说得情真意切，让人眼前就出现了一片久无人造访的荒凉空地，一幢小屋里摆着张嘎吱作响的老床，还是少年年纪的千意琅在床上瑟瑟发抖，满眼惧色。
被那滑稽场面逗笑，萧凤嘴角微勾：“你好歹是修道人，胆子这么小。”
“以前和萧师兄住在一个房间里，想着有什么妖魔鬼怪你都能帮我挡下，安心的很。现在一个人住一个屋子，也没些别的朋友、师兄弟，当然怕啦！师兄，你行行好，别让我住那种地方行吗？”
二长老在几位学生的簇拥下挽着避尘进来，站在台子上清清嗓子，叫诸人静默。
趁着这最后一个可以讲话的当口，萧凤义正言辞地拒绝：“我不习惯和他人同住，但看在你帮过我的情面，我可以带你认识几个有空房间的师兄。”
千意琅还想说什么，喉结动了动，余光瞥到二长老的眼睛正直直地看向他们两人的位置，只能把话咽进喉咙，脸色古怪地坐会原位，不再凑到萧凤身边骚扰。
二长老扫视众人，待到全场寂静无声可闻针落，他缓缓开口，苍老的声音吐露惹人心痒的宣告。
“诸位应当是听说了，掌苍云天历来有个习俗。”
萧凤眼睛一亮。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历练季即将到来，掌苍云天每隔五年要举行一次长达半年的历练出行，门派将会选择及冠以后且实力尚可的男女下山历练，从南到北寻找机缘，半年之后返回门派继续修炼，成效如何都看学生的气运和造化。
现下所有年轻弟子齐聚一堂，便是为了检验其是否有资格出山历练。自打少时入山以来，就再也没出过山门， 练气、筑基都是在门派中达成，听闻天下有奇珍异宝，怪谈仙迹，运气好的可能得到高人指导或上古神兵，一切都是未卜。
最重要的是，太多的人困在深山老林里，对外面的世界太过好奇，别的门派，别的地域风光，曾在前辈们留下的古籍里只读未见，神往已久，今终有机会见识见识，谁都不想错过。
于是当二长老拿出试炼长卷的时候，弟子们目光炯炯，摩拳擦掌，恨不得下一秒那点名点到自己头上。
“本次试炼共有三关，顺次序进行，顺利通过三关的弟子可以领取掌苍令牌，出入山门自由，听懂了吗？”
百十人答是，随后交头接耳，都对这次试炼极为感兴趣。
千意琅因着自己本就是出山来掌苍云天历练来了，对自己将要去那里不甚在意，且掌苍云天于情于理都没法限制住他，只是一个劲地撺掇萧凤出山。“ 萧师兄，我听说海边洞天福地四季如夏仙人闲庭、泰山灵迹有碧霞元君玉女池祭祀十分奇异......你若有什么地方想去的，都带上我好不好？”
“再议。”萧凤手上书籍翻开，对自己是否能被选中出山不感兴趣。
“师兄——你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凤眸冷睨：“你想？”
千意琅倒是不避，坦然道：“我有一物非常想得到，日思夜想，辗转反侧。”
冷哼一声，人人皆有想要得到的东西，萧凤也有，只是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空口而谈。“那就去拿啊，整天缠着我做什么。”
晦暗不明地笑，千意琅低声说：“我已经在尝试着去吸引它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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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试炼
“第一关，伪装术。诸位大多是从凡人一步步走上修真之路，应当都明白修道的残酷与困难，以及如今入门的来之不易，但是，下山历练不是过家家、小儿嬉戏，外面有各种各样的门派、散人，凭借你们此时的修为就如蝼蚁大象，不自量力。学会隐藏自己的气息和实力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也能为自己避开是非纠纷。如何伪装，以前已有夫子教导过你们，现在就开始吧。”二长老长卷一甩，示意第一关的试炼已经开始。
为首几人从已经抬上来的两边衣服中几番挑选，于其他房间里换好，又在脸上覆盖近乎隐形的假人皮，以脂粉、淡棕颜色改变脸上的五官形状大小，老者加几道褶子，小孩抹去脸上锐利的轮廓；又或是以符纸贴在自己身后，念诀变形来迷惑旁人视线。
见有一弟子蓑衣披肩又带着草编的帽子走出来，二长老大骂道：“你这幅装扮是要用在什么地方？”
那弟子被吓了一跳，也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哆嗦着解释：“在上山之前我在老家渔村里见到长辈都是这样穿的......”
“蓑衣用不透水的密草编织揉搓而成，专门用于给江南海边地处潮湿多雨的渔民农民穿着，我们这边只有一条大江横贯，不比东南多雨，你这样一穿又显得过分隆重，不仅毫无必要，还惹人注意。真正生活在湿地的人，往往疏于防雨，融于自然。且一件蓑衣的制成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工精力，耐穿常穿，你这一身崭新，简直叫我不想直白戳穿。”
二长老二指合并，在他身上的隔空一挥，真气成刀将他身上的披衣削削改改，边缘有些破烂，看着较之前自然些。
“你假扮成农民渔民之前，有无想过你那蹩脚的演技在老渔民眼里是突兀又怪异？”
二长老捋捋胡子继续道：“你们要尽可能地贴合自己假扮的人物身份，最好是提前深刻了解过之后再下手，否则，反而会使自己成为众人目标。”
“眼神、动作、体态、言谈，都是要进行伪装的。”二长老说，“你们是二八年纪，又常年生活在掌苍云天，对于平民百姓的样子又不甚关注，那么我觉得最简单的便是扮作贵族少爷的模样，符合你们这群好吃懒做的饭桶模样！”
众弟子窃笑着，平日里二长老就爱明里暗里骂弟子们，都没当回事，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心思也的确往那上面放了，假扮成贵族弟子，一般老百姓平日里见也见不着，不论自己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会被认为是纨绔子弟的作风罢了。
当真又有一人，锦衣华服，发冠高树，长眉入鬓，很是潇洒，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往二长老跟前一站，折扇“哗啦”地打开，在身前轻佻地扇动，眼神九转八弯仿佛一堆心事，真有一股子少爷逛窑子的气质在，此人便是翟临，算是他的本色出演。
二长老微微皱眉：“扮相不错，较为贴近，就是演技略微浮夸，让人心生不适。而且这么装模作样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容易引起土匪强盗的注意，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注意着点，别给人偷袭了。”
同样是少爷模样，金笛则内敛得多，本就是世家出身的小少爷，从小家教森严，虽然平日里讲话刻薄也爱拉帮结派，但穿上华贵服饰就是显得端庄大方。二长老也不吝批评，直指他这个反差感太小，体现不出能耐，等等一通点评后，还是因为金笛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将其划为合格。
坐在最后一排的周芗亦自告奋勇，他颇有兴趣地在一众衣服里挑选，很快选定了自己那套，走进房间里不知要以什么样子出来。
千意琅眼尖，望见在窗外的徐拂青，用肩膀推推萧凤：“怎么你们大师兄不用进来换装？”
萧凤也看见他，想着这两人大约是一起来的，心里烦躁得紧，不想回答。奈何对方兴致盎然，非要拉着自己问东问西。
“徐拂青上次便已经通过试炼了，这次自然无需再进行试炼。”
“那他上次扮成什么样子？”千意琅有些好奇。
“......”萧凤似乎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判官大人。”
“那挺适合他的。”千意琅想着徐拂青一身黑衣，头戴官帽的样子，不由莞尔，但转念一想，又问道：“这种官员不都是有身份的么，一般行走江湖这个身份可不好用啊。”
“是。”萧凤说，“所以他又换了副装扮，他装成了乞丐。”
当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萧凤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能相信，这样一个天选之子会完全掩盖自己的锋芒，将乞丐的一举一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徐拂青的身子比平时矮了几个头，像个吃不饱饭没有精神的落魄人，双眼无神，失去对生活的期望。考官是四长老，见他这幅模样，惊讶得合不拢嘴。
“厉害......确实厉害，若是不仔细看你的眉眼，几乎认不出你来。容貌的改变并不难，但是让一个人的体态和习惯和以往截然不同是非常难的。”
那时候萧凤和徐拂青还是很亲密的师兄弟关系，特意跑去问他，为什么演得这么像。
徐拂青笑着摸他的头：“你先前和我出门玩的时候，告诉我你流浪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我没有何为流浪汉，何为乞丐的意识，便向师尊申请下山在附近的村落看看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也就是那时候我发现，天下苍生并非人人温饱，还有许多人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我和他们相处了几天，那令人神伤的画面在我心里久不能忘，想到你也曾这样过，就更加痛苦，我想经过这样的方式，能更理解你。”
那时候萧凤听见这个回答，整个人愣住了。他欢天喜地地认为，大师兄真心喜欢他，所以才会抛下尊严去和那些流浪汉相处。
可是若干年后，谁又能说人是不会变的呢？
徐拂青已成门派这辈弟子的定心石，是未来的掌门或长老，他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为了照顾自己的心思去做那些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自顾自回忆了许多，直到千意琅叫自己才回神。
对方脸面近在咫尺，似是在看他的眼睛：“师兄，你想事情入迷了。”千意琅的眼瞳像水一样灵透，里面总闪烁着热情与力量，激烈地扑拥过来，带着炽热的喜爱。
太近了。萧凤猛地后仰，耳朵变红发烫，对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很是尴尬。
“别靠我这么近！”
来不及细想便因为退开太过果断而身形不稳，千意琅察觉他要倒下去又更近一步。
他一只手推开千意琅的头，一只手扶着桌子想要借力稳住身子，对方眼疾手快，伸手将他的腰搂住，再往自己这儿一带，萧凤晃着靠在他身上才不至于仰面朝天坐歪。但是此刻两人几乎是胸膛对着胸膛，头发都缠在一起要打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