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在不高兴，总是爱赌气，可还是会在雪天给你一件斗篷，在深夜给你一个拥抱。
姜翮从没想过自己会遇上李威这样的人，也从没相信过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情爱。明知会被辜负，还是放下不下，还是要对那个人好，至蠢，却又至真。
“李威，谢谢你。”
李威紧皱的眉头因为惊讶而有了些许松动，继而又是恼怒。他总是想和姜翮保持距离，和其他人一样做他的普通属下。可一而再二三地，他控制不了自己向姜翮靠近，还说出就算姜翮不需要他也想对他好的这种话，完完全全是自讨苦吃。
而姜翮在说谢谢的时候，李威竟恍惚觉得姜翮也喜欢上了自己，生出这种幻觉来，真是越发地自讨苦吃。
李威避开姜翮的视线，转身下了马车。
姜翮看着李威落寞的背影，不禁想，一个男人该如何回应另一个男人的感情才不算辜负。终身不娶，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噗——”姜翮自嘲地笑出声来——真是病得厉害竟然有闲工夫去想这些。
大概从姜翮一出生、确定是个男子时起，母亲就开始为他物色将来的妻子，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去都城打听，各路高官贵人家每有女婴出生都会给她消息，她一个个记录，仔仔细细地盘算。
九岁那年姜翮第一次看到了母亲那个记录着无数官宦小姐家世与生辰的名册。
“姜翮，”母亲轻抚着那份名册对他说，“你我母子不该在这偏远荒芜之地生活的，你一定要带着母亲回到都城去。都城的关系人脉母亲会替你打通，你尽管放心去勤学苦练，有一身配得上这些人脉关系的本领才行。”
回到都城，无数的官员在私下谈起自己的女儿，官位高的在用联姻讨价还价，官位低的满脸讨好地表示愿意把自家女儿送来做小。
皇上语重心长地抚着姜翮的手说：“你不用担心，虽然父母已经过世，但婚姻大事舅舅会替你做主的。”
他安远公的妻子是个连皇上都要留心重要的位置，是他姜翮在这错综复杂的官场上一张重要的王牌。他一定会把这个位置买个好价钱，怎么可能不娶。
姜翮一边笑又一边轻声叹气，李威想要的东西太难给，他给不了。
这点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看破不说破罢了。
第27章 27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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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意外地，李威又开始躲着姜翮。可上了战场他又会凑到姜翮的身旁。
飞溅的血落在脖颈，姜翮觉察到身后一阵温热，回头时再次看见李威沾满血与尘的脸。
“李将军，你不是我的随从。”姜翮并不高兴，“你有你该做的事，不要在我身边打转。”
倒也不算在姜翮身边打转，这一次交锋已经邻近结束，李威处理完自己那边的蛮族后顺便看到企图偷袭的人罢了。但还是有些许多管闲事，常青就在身边，也发现了那个偷袭的人，即便李威不出手姜翮也不会出事。
李威不做言语，随着众人回哨所。
议事堂里，周将军拍拍肚子声音洪亮：“这大大小小也打了三四次仗了，这蛮族怎么如此不堪一击？这开春前就能打死他们了，之前怎么一直收不回来的？”
姜翮：“蛮族与我们大遂不同，没有真正的军队，不过是部落的人聚在一起。虽然春日到夏日会一起放牧，但冬日是各自为营过冬的。我们还没找到他们的大部落，这几天遇到的都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小部落。从他们的部署来看，应该是物资不足想来抢粮食。战心本来就不足，还可能已经饿了许久，自然弱些。”
周将军又一拍脑袋：“那我们在冬天找到他们老窝，就能一举拿下了！”
周将军一直武德有余而谋略不足，但这次却说得不错，姜翮颇为赞许地点头：“我们手上的地图多有不详之处，想纸上谈兵找出蛮族据点是不可能的。我计划把六万大军分成四路，主营地就设在这南中哨所，剩下三路分别去西北、东北、和中北，各自探查，随时向主营通报。”
接下来众人开始商议人马的划分与去路，李威的话极少，沉默地听着众人的话。
他觉得落寞。当初是有收复故土建功立业的心思才跟着姜翮回到北土的，可一路辛劳回了北土、上了战场，李威才发觉自己远没有那么志向远大，收复故土重振朝廷之类的事情根本比不上自己在乎人的性命。
老海和小五就在自己的队伍里，李威时时盯着，马胖子他们在别处，打完仗后立即就要去询问一下他们是否安好。一共四次交手，大遂的军队说是战无不胜，但还是会有人死去的。过去山寨的十五人只剩下十四个了，阿喜死在了四天前的冲锋里。
这次要兵分四路，马胖子他们大概会走的更远，李威自己大概也会被从姜翮身边调开吧。毕竟姜翮不需要他在身边打转。
可姜翮说：“梁将军去西北，周将军去中路，陈将军东北。李威留在南中，等候消息随时调动支援。”
李威惊讶。
陈将军陈瑞提出疑问：“李将军是北土本土人，更适合四处调查，为何要留在南中腹地？”
姜翮柔和地笑：“腹地就不用四处调查了？我们第一次被偷袭可要比这里还要靠南。”
陈瑞立即垂下眉目，听从姜翮的命令。
李威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喜还是忧，姜翮一定是知晓了李威的心思的，他也一定知道让李威不在他身边打转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支开，可他却还是不肯放过他。
李威想不通。他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姜翮真正的打算。
议事结束，众人要离开，李威一直都混在人流中出去、避免和姜翮有单独相处的可能。但今日推开门却发现又下雪了。比那日的还要大些，不止地上白茫茫一片，空中也被雪花填满，甚至看不清十米外的东西。
李威看着满天的雪略微迟疑，其他人就走光了。
对李威的迟疑姜翮并不惊讶，聊家常一般问：“你会堆雪人吗？我想去堆一个，陪我一起？”
李威皱眉：“姜翮，你想做什么？”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姜翮也并不打算打什么哑谜：“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如此为难我们自己。你不想和我当露水情人，我理解，也赞同。但也没必要强迫自己装成陌路。做个朋友也不错。”
“你这是自欺欺人。”说完李威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对，姜翮没有自欺，不过是想糊弄他李威罢了。
姜翮笑得温柔：“大禹说治水宜疏不宜堵，我觉得感情也一样。我不是什么好人，相处得久了大概就会讨厌我。离得远，你反而会把我想象得很好。”
第28章 28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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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翮的话漏洞百出毫无道理，可李威还是信了，和姜翮一起悄悄来到没人的后院，团雪球，堆雪人。李威觉得这样挺无聊的，他并不喜欢堆雪人。
那天李威他爹说好要带三弟堆雪人，可天都要黑了爹爹也没回来，只好由李威带着弟弟堆，还没堆好父亲就回来了，满身是血，说了句“蛮族要打过来了，快跑”，就断了气。
从此李威没能再过上一天好日子。三弟死前烧得厉害，嘴里一直叨念：“爹爹带我堆雪人……”
姜翮本来还算高兴，可李威的脸越来越臭，姜翮的心情也跟着一点点坏起来，雪人终于堆好心情却一点也不好。他悻悻地拍拍手，苦笑：“好了，堆完了，回去吧。”
李威没有异议，转身要走，可却看见姜翮伸手去推那雪人，李威上前制止，可上层的雪球还是摔到地上，化为碎片。
“你做什么！”李威愤怒。
“毁尸灭迹。就在哨所的后院，别人看见了不好。”
“堆一半不吉利。”李威俯身仔细地把四散的雪再团起来，“你怕别人知道，就说是我堆的。”
“堆雪人让你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嗯。”李威答了一声却并没仔细说给姜翮听的打算。
虽然没得到更多的回应，但姜翮的心情又雀跃了起来，决定再堆一个雪人：“两个在一起，做个伴。”
“姜翮……”
李威的话又说到一半，警示偷袭的号角再次响起。
“又是雪天。”姜翮扔下手中的雪拿上枪，“下雪才是真的不吉利。”
包括姜翮与李威，谁也没想到蛮族竟然会主动袭击南中哨所，与行军时不同，哨所有城墙高兵器足戒备高，想冲进六万人驻扎的哨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竟敢来，那一定不是过去那些吃不饱想抢吃的普通人。
雪还是那么大，漫天都是雪白的障碍，天色逐渐暗下去视线变得越发模糊，即使站在城门上也看不清来人。蛮族狂野的叫喊与纷乱的马蹄声从城下嚣张地侵入哨所里，听得人心烦意乱，徒生慌张。
对方抢了天时，这边占着地利，人和者胜。
人和。姜翮皱起眉：“李威，带你的人上城门顶住。李小五，去把其他将军都叫到议事厅。”
小五立即跑去通知，李威转身时却又被姜翮抓住手臂叮嘱：“小心哨所的老人。”
“你怀疑有内应？”
“最好没有。”
最好没有，但不得不怀疑。北土失守十年，哨所附近的日子异常难过，蛮族那边有更多的吃食用具，被收买绝不是稀奇的事情。
以防这些人兵变，姜翮把长久之前驻扎在哨所的老人全部拆散插进不同队伍，但这安排能防兵变防不住眼线向外传消息。今天这种情形越发难办，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哪里、会透露出什么风声。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姜翮对议事厅里的人说，“绝不可能上了战场再查眼线。今夜诸位只管听指挥。”
给将领们喂下颗定心丸，部署一番后姜翮立即上了城楼：“不必慌！蛮族大雪天、黄昏进攻就是为了虚张声势，我们只需稳住便可以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姜翮在城门上高呼着振奋人心，李威却因安心不下，姜翮是这军中最重要的人，若真有奸细趁乱刺杀姜翮怎么办？
姜翮的手轻轻搭在李威背上，低声问：“这边怎么样？”
“可能有上万人，不像佯攻。”
“过往战报，蛮族有过三万一起猛攻的情况。就算下面有一万人还是可能有其他进攻的地方，还是要小心。”
“西边梯子搭上来了！”西边一声喊叫传来 。
李威警惕地向西边看，身体却没动。
“别围着我转。”姜翮看城外，也看城内，但未曾看李威。
李威离开，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姜翮留在原地继续他的思考。
据说蛮族只会在平原狂野作战，不要说攻城，他们连云梯都能自己制作。但今日这些人与传说中相差太多。
他们学了制作云梯，练了攻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