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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小女官 春溪笛晓 3607 2024-05-26 00:00:00

若非还有丈夫教的手艺打发日子,她怕是已经随丈夫去了。

比较遗憾的可能是没能找到她们家这门手艺的传人,丈夫生前挑剔得很,没收学徒,独独教了她。她一个老寡妇,平日里不爱和人接触,这些年也没机会教旁人。

要不是三娘耐心地听她说了这么多往事,她也没办法把这些心事轻易说出口。

三娘思量片刻,没有特意开导老妪想开点,而是笑着问道:“我正愁着今年不知该送什么礼物给长辈们好,要是我给您画些图样,您能帮我雕刻出来吗?我要的东西不大,就一些读书人平时用的私印。”

老妪听后精神一振,忙答应道:“要是能帮到少府的话当然最好。”

三娘道:“哪能说是帮我?您可得按行价收我的钱才行,不然我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到时候我这少府可就当不下去了。”

她还给老妪举了个例子,说御史那可是什么都弹劾的,比如以前有个官员路上买了特别香的烤饼,揣在袖兜里准备上朝前后吃,结果那烤饼实在太香了,香到了隔壁的御史。

御史二话不说把他弹劾了,官都没得做啦!

老妪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在御史面前脸吃个饼都不行,当即说道:“那……那就按行价吧。要是雕出来的成品您不满意,可以不要。”

三娘道:“您这样做生意是要亏本的。”

老妪道:“我们也不做啥生意,就是卖手艺的。”

三娘与老妪商定好用料和价钱,眼看天色不早,便邀老妪一起出去吃喜酒。

老妪犹豫片刻,起身跟着三娘往外走。

夕阳西下。

天边金灿灿一片。

老妪看着满天的霞光怔了怔。

多久了啊。

她多久没好好看过这样的黄昏了。

记得以前每次遇到这种云霞烂漫的日子,她那老伴就会高兴得像个孩子,跑进屋把她拉到屋外一起看天边的云,看天边的山,看天边那红彤彤的落日。

那时候她总要回一句“这有什么好看的”,却还是陪他坐在屋檐下看着那轮红日缓缓没入远山之中。

“姑姑!”

不远处一个中年汉子惊喜的呼喊声拉回了老妪的思绪。

老妪抬头看去,发现是自家子侄。

她朝对方点点头。

中年汉子欢喜地引着她和三娘一行人入座。

自从姑父去世以后,他姑姑就总一个人待着,别人和她说话她总不搭理,这次他们劝了好久都没把她劝出门,大伙心里都挺担心的。

没想到郭少府居然能把她劝出来!

中年汉子满脸笑容:“二郎要是知道姑姑你愿意来吃他喜酒,一定高兴得很。”他是新郎的二伯,也是张婆婆的侄子,自然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接下来张家人对待三娘的态度就更殷切了,直接把她的座次安排在最前头。

不仅因为她的身份,还因为打心里感激她。

第85章

花大半天参加了一场完整的农家婚礼, 于三娘而言也算是种格外新鲜的体验。

吃饱喝足,三娘便与郑莹她们一起骑马回城。

中秋将近,一路上月明星稀, 萧戡喝了好几轮酒,都有些醉了,坐马上说要给三娘唱歌。

一行人便踏着萧戡那鬼哭狼嚎的歌声归去, 萧戡那匹承载过迎亲重责的马儿忍不住时不时抖抖耳朵,似乎想把钻进自己耳朵里脏东西给抖出去。

三娘听得乐到不行,等萧戡惊天地泣鬼神的醉歌吼完了,笑眯眯地说道:“那该轮到我了。”

她也趁着微醺的酒意哼哼起新学的歌儿。

郑莹虽然时常在县衙做事, 却从不曾在外头待到这么晚, 更没见过夜深人静时分悄寂寂的原野与山林。此时有三娘清朗悦耳的歌声相伴,茫茫的夜色瞧着似乎都不那么吓人了。

众人且歌且行, 很快回到县城外。知晓是新来的郭少府回城, 守城门的人麻溜把门打开、恭恭敬敬迎她们入城。

三娘多看了眼全程唯一一个认真查验她印玺的守卫,没马上说什么, 挥别萧戡一行人回了自己住处。

一夜好眠。

崔县令等人都从各自的仆从那里听闻三娘夜归的事, 还有人甚至已经知晓三娘昨天都在那张家村做了什么。

崔县令屏退来通风报信的下人,摇着头笑了笑,心中不免感慨:到底是少年人啊,做事就是放纵肆意、不拘小节。

左右县中也没什么大事,崔县令也没寻三娘过来说话。

倒是三娘吃过朝食后找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份文稿。

崔县令微微讶异。

“郭少府坐下说话。”他客气地招呼。

三娘也不拘着, 在崔县令对面落座,把手中的文稿呈给崔县令。她说道:“下官在城里城外转悠了两日, 有些粗浅的想法想和明府商量商量。”

崔县令眉头一动,边接过文稿边询问:“都是县衙里一起办事的同僚, 谈不上什么上官下官的,郭少府但说无妨。”

三娘浅浅一笑,颊边露出两个笑窝,为她平添了几分亲和力。她娓娓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只走了这么两天,便听闻县中有许多善人善事、能工巧匠。不如我们整合有唐以来蓝田县的情况撰写一本《蓝田县志》,详细记录县中的善男善女,以达到树立标杆、移风易俗的好效果。还有蓝田诸里的有什么能人异士、能工巧匠以及各种名产特产,也可以一并整理归整出来。”

当然了,历任的县官也是要记录在案的。

这样一来,作为《蓝田县志》的编纂班子,她们这批县官肯定是会列名其上。

崔县令乃是世家出身,世家最看重什么?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要是让他们觉得没面子,官他们都不当了,不稀罕!

可要是能赚名声的事就不一样了。

即便有再大的困难、要再大的投入,只要是于名声有利的事他们都愿意干。

时人并没有修撰地方志的习惯,不过三娘曾在禁中读过《华阳国志》《水经注》《括地志》等等著作,都是介绍各地风土人情以及地理风貌的书籍。

如果把范围划定在蓝田县内,那么工作量应该会小很多,耗费的时间也会短很多,说不准能在崔县令任期内修完。

这种书是不能私自修的,须得上头首肯了才行。

像郑虔当初在协律郎位置上负责采集风谣,自己一时手痒写了八十几篇文章点评当代风流人物,结果被人举报“私撰国史”,硬生生被贬出去好些年。

三娘一个九品县尉当然牵不了这个头,所以她得说服崔县令参与进来,由他上报修纂《蓝田县志》的计划。

崔县令耐心听着三娘讲述关于编修县志的计划,越听越是心惊。

只在县里走了这么两天,这郭家三娘居然就拿出这般完善的计划来,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尤其是她已经把过去各种方志的精髓都归纳总结出来,搭建出整本县志的框架——他们要做的,只是往里头填充相关内容而已!

难怪贺监他们都对这小娘子格外偏爱,她做起事来真是又快又利落。

甚至还有把控全局的能耐和魄力。

崔县令道:“我会拟个奏本上书朝廷禀报此事,郭少府这几天可以继续出去走走,有什么想法都可以与我们讲讲。”

他算是看明白了,人家真不是来走个过场的,而是真的想在县尉任上干点实事。

你说修《县志》能算什么实事?

那肯定是算的!

想想看,谁家要想上咱县志,总得对县里有贡献吧?以前的贡献你说不出来,当场修个桥铺个路挖个沟渠什么的,那也算是善事一桩了。

再把地方上的特产、名产以及能工巧匠都列出来,那影响也大着呢,出去做买卖都能多一样能吹嘘的事——我家这大杏可是上过县志的,买我们家的准没错!

别觉得名声不重要,名声要是不重要,哪来那么多人慕名来买他们蓝田玉?

既然都来买玉了,那可以再来尝尝咱蓝田县的特色美食、带点咱蓝田县的土特产回去给自家亲友,这可都是县志上介绍过的哟!

所以说如果能编纂一本足够权威的县志,对当地来说绝对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没见到世家都爱修族谱吗?

记个名字、记几句功绩,能有什么用处?偏偏许多人都抱着这个当宝,达官贵人以及天下读书人也都以与世家通婚为荣。

这东西就是这么让人稀罕!

崔县令就是吃着这个好处长大的,所以三娘一说修县志,他瞬间想通了背后种种关节。只要上头批了,他们一准能以《县志》为饵把整个蓝田县盘活。

到那时候他们的政绩就不止是修《蓝田县志》这么一桩了。

崔县令还年轻,这么年轻就当了六品官,他岂能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所以对于提出这个计划的三娘,崔县令那叫一个和善,简直想把她当自家亲闺女来对待。

三娘倒没太察觉崔县令的态度转变。

顺利说服了崔县令同意修《县志》,她便心情颇好地领着郑莹去喊上萧戡,继续呼朋唤友进行自己的环蓝田县走访去。

一路上,三娘把崔县令同意修县志的事给郑莹讲了,让郑莹回去构思构思,为她那位老师写生平行状。

作为上任县令的妻子,她老师的姓名与事迹也是有机会列入县志的。就算其他人有异议,三娘也会尽量帮忙争取争取,毕竟那位县令娘子平时没少行善举。

郑莹本来看三娘写县志纲要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会儿听三娘这么一说,她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等三娘察觉她掉队后转头一看,就瞧见郑莹坐在马上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郑莹从小就不爱哭,许是因为她阿娘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她的性情反而比较要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她在阿娘面前掉眼泪,阿娘也会跟她一起哭。

那有什么用处呢?

所以她才不会哭。

偏偏刚才听三娘说让她为老师写行状,争取让她老师的名字写入县志,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逝者已矣,生者本不该沉湎于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悲伤中。可要是连她都把老师忘记了,世上又有几个人还记得她呢?

世人也许没几个逃得过身死名消的结局,但她的老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即使自己经历了两次丧子之痛,依然能善待所有人,待她这个学生视如己出、悉心教导,遇到灾年更是时常拿出体己钱捐粮施粥。

三娘耐心地等郑莹收了泪,才对郑莹说道:“县中像你老师这样的好女娘可能不少,只是无人去打听便渐渐没人提及了。这一方面崔明府他们可能不会太看重,所以我们自己得上心些。”

郑莹听后只觉一颗心在胸口怦怦直跳。

作者感言

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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