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融融见我盯着她出神，便犹犹豫豫问了一句。
“您是......陛下么？”
我点头，笑着看她。
“是”
她愣了愣，有些疑惑道。
“可是娘亲说......陛下长的很吓人的......动不动就要杀人......可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吓人呀......”
我闻言，没忍住将嘴里的茶喷在了桌上。
华馨真是......多少年如一日的恨着哥哥......
以她那个健忘淘气的性子，一连恨了十几年，也确实是不容易......
我伸手摸了摸唐融融的脑袋，就像是当年她还被唐骄抱在怀里的时候，轻声说道。
“你娘一直不大会看人，你不要跟她学，好不好？”
唐融融傻乎乎的点了个头，见我停了摸她的手之后，就小心翼翼退回了自家哥哥身边。
我也随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向了唐其乐。
兄妹俩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愧是差点要了华馨小命儿的龙凤胎。
这样男女成好的一对儿小崽子，瞧着实在是喜人。
哥哥除去比妹妹肤色深些，其余便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唐骄小时候也是有些男生女相的，如今他这小儿子，倒是随了他那精细漂亮的长相。
等日后及了冠，大抵也要被不少官家小姐，视作春闺梦里人。
看罢了小子，我又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常娥。
不想一看之下，却很惊心。
这丫头真对得住自己这个名字。
常娥，嫦娥。
寻常人家的女儿若取了这个名字，只怕是配不上的。
可这丫头长的，却能叫人疑惑，嫦娥再是天仙，也不过是她这般颜色了。
尤其是这丫头的眼角眉梢，竟隐约有几分叶宝元的影子。
眼尾上挑，眸子青黑，三庭端正，蝉眉出锋，虽年纪尚小，却当真有些端庄大气的仪态在身上。
这叶婉莹......还真是教女有方。
我目光在这几个孩子脸上看来看去，半晌又是一笑。
从前的奶娃娃都大了，一个赛一个的出挑，如今一一站在面前，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我扭过头，伸手从侍书茉莉的腕子上，各自撸下一只玉镯来，又对着唐融融和常娥招了招手。
茉莉见状匪夷所思的看向我，咬着牙低声道。
“陛下一国之君，要赏人可以拿国库里的珠玉赏，不必从后宫女眷手上往下扒！”
我笑眯眯的看着她，亦小声道。
“朕就要扒！国库说开就开的吗？把朕逼急了......朕把你这条狗也赏出去！”
茉莉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扭过头去看风景了。
唐融融拉着常娥的手，又一次走到了我面前。
我牵起这小姐俩的手，将刚才扒下来的玉镯子，套在了她们纤细的腕子上。
“朕头回见你们俩，也没有旁的可赏，这个青玉的，给唐将军的小闺女儿戴，这个白玉的，给常侍郎的小孙女儿戴，好不好？”
常娥面上微讶，却还是压住惶恐，柔柔顺顺跪了下来，双手托着玉镯，温声说道。
“回陛下，夫子常说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赏，常娥年幼，无功在身，亦无德在心，实不敢领受陛下恩赐......”
唐融融本来还在盯着手中的青玉镯看，一见常娥跪下了，虽不明缘由，却也跟着急急忙忙跪下了。
我眯了眯眼，觉得这个侍郎府的小孙女儿有点意思，小小年纪，倒很会说些场面话。
“无妨，你们俩是朕的肱骨之后，朕论及年岁，尚可算作你们的叔伯，遑论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你若不收，便是抗旨了”
常娥微微张了张嘴，一时再也想不出反驳的话，于是便拉着唐融融一同叩首谢了恩。
“谢陛下赏赐......”
玉点儿见两个丫头都得了赏，便趁着咳嗽的时机，在我耳边咕哝了一句。
“陛下......还有唐将军的大公子呢......”
我看着唐其乐一愣，又回过头瞪了玉点儿一眼，小肚鸡肠的同他耳语道。
“男孩子有什么可赏的？国库里的宝贝，那都是我们天禥的！再说了......诶......等等......好像是有个东西可以赏......去，叫你干儿子把养心殿榻底下那个枪匣子搬来”
玉点儿闻言，立时便明白了，当即道了遵旨，便急匆匆的往御花园外去了。
原以为今日这一番意想不到的会面，会在一片祥和宁静间结束。
第13章 番外．江山代有才人出．三
却不想，茉莉怀里那条长毛狗，一副午睡醒了的模样。
迷迷瞪瞪睁了眼后，一眼就瞧见了天禥。
巴掌大个身子，扑腾着就从茉莉怀里挣脱了出来，奔月似得向天禥扑去。
天禥冷不防，正好被它扑到了脸上。
小万子站在一旁，当即想上手把狗抓住，可这狗偏又是茉莉的爱物。
若是抓伤了，只怕难讲情，是以他的动作，就慢了那么一点。
一时间众人都慌了，侍书这个当娘的人，深知自己儿子怕狗。
起了身就往天禥身边跑，边跑还边喊。
“儿子快跑！毛绒绒咬人啦！”
我听了这话，心头滋味实在是怪异的很......
虽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但我到底是习武的人，动作势必比姑娘家快些。
我侧手扶了一把跑的蹒跚的侍书，生怕她跑不稳当再摔一跤。
“你慢些吧，还当自己十八九？巴掌大个狗，能把谁咬死？你别自己摔个好歹是要紧”
等到我扶稳了侍书，伸手去抓狗时，却见常娥这个丫头，越过小万子，两手一拘，掐着小狗儿前腰就将它给抱起来了。
天禥是何等懂规矩的孩子，知道自己方才跌坐已是失礼。
此刻连忙起了身，也不说自己受惊的话，只说。
“天禥御前失仪，恳请父皇责罚”
说罢，他惊魂未定的吁了口气，回头看向抱着狗的常娥，又低眉敛目对她行了一礼。
“多谢常小姐援手，本宫这厢谢过了”
常娥张了张嘴，愣愣的看着天禥面目。
听了他的话后，又连忙摇头。
“常娥不敢受谢，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这只小狗也只是太过喜爱殿下了，才会......”
我看着这两个小孩子你来我往的客气，忽觉看出了一点古怪。
“狗喜欢太子，所以扑他，那你扑太子，可也是因为......”
常娥瞬间红了脸面，水光潋滟的一双眼睛受了惊吓似得。
不等我说完话，就急匆匆辩解起来。
“回陛下！臣女！臣女没有！臣女只是......”
茉莉在我身后噗嗤一笑，十分悠闲的走了出来，伸手接过了常娥手中的狗。
“常小姐莫要慌张，陛下这是逗你玩儿呢”
“......臣女惶恐”
......
傍晚时分，我在凝香殿里陪着侍书茉莉用了晚膳。
玉点儿回来的时候，只说蛟魂枪已经给了唐家大公子了。
还说这兄妹俩抬着枪匣子走的艰难，人还没到西直门上呢，就坐地上歇了三回了。
我端着侍书递来饭后茶，一边笑一边喝。
“拢共七十来斤的东西，两个人还抬不动？可见是唐骄没下狠心逼他儿子习武，想当年朕十八九岁的时候，别说蛟魂枪了，扛个百来斤的小倌儿也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外殿便进了人，崇然掀了丝线帘，挑眉看着我。
“百来斤的小倌儿？”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想揉完了，人还是活生生的立在眼前。
“天老爷，你长了顺风耳了？我一有个不规矩，你就从门缝子里钻进来了，比曹操还快些”
崇然只是笑，殿中没有外人，玉点儿见他来了，便知自己该回避了，是以笑眯眯道。
“陛下，奴才近来一直觉得精神不好，今日想讨个懒，让长林在殿外候着您吧，老奴就早些下去歇了”
我闻言点了头，伸手从怀里讨了两个金叶子给他。
“你也该是虚乏的年纪了，等朕得闲的那一天，你自然也功成身退，届时少不了你的，安心吧”
玉点儿一乐，欢喜的接了金叶子。
“陛下既有这样的心，那奴才少不得要刁蛮一回了，等到了那时，若陛下少了奴才的安置，那奴才到了地下，可是要同先皇告状的”
我阴恻恻的笑起来。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些干儿子私下里都是怎么孝顺你的，朕没细查你就该偷着乐了，还敢耍滑！”
......
玉点儿走后，我趁着宫娥都在内殿侍奉，便挑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档，起身在崇然脸上亲了一口。
“想死我了”
崇然挑眉，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
“陛下还是别想我了，想着小倌儿是正经”
我啧了一声，也收着动静回话。
“你就没有个不噎人的时候......不过......这个时辰你怎么往后宫来了？可也是想我了？养心殿不见我，才找到这里来了？”
他垂着眸子，伸手在我后腰掐了一把，悄声道。
“昏君，华妃娘娘召我来问太子功课的，我没正事了，一天到晚想着你？”
我“哦”了一声，伸手捋了捋自己后腰，又腻腻歪歪的戳了他腰窝一指头。
“你还掐我......我这两天走路总听见身上骨头响，等哪天把我掐散了架，你就知道伤心了”
他侧头看我，似是被我气笑了，有些无语道。
“你他娘又不是纸糊的，怎么还能掐散了架？”
我撅了嘴：“你又说粗话！你再不是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崇然了！你这几年对我越来越凶了！你就是看我年纪大了！胳膊腿没劲！你才这样欺负我！”
他本还要接话，茉莉却从内殿走了出来。
“太傅来了？”
崇然闻言便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茉莉笑了笑：“倒巧了，今儿姐姐本是要问太子课业的，可方才内务府送来一副新的叶子牌，姐姐好玩这个，往日总是凑不齐人，今日陛下和相爷都在这里，难得能凑上四个人，不如推上几把怡情？”
我眯眼看着茉莉，四目相对间，瞬时明白了她的心思。
侍书才不爱玩叶子牌，这丫头势必是记恨我中午抢了她的镯子，才暗戳戳的想开赌局。
我冷笑了一声，心道，朕上赌桌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认宰，就怪不得朕不留情面了。
“奉陪到底！”
茉莉亦看着我冷笑，白嫩的小手团在一处搓了又搓。
“陛下请吧！”
崇然叹了口气：“晚间宫门下钥后，微臣恐怕......”
茉莉听他这话，当即乐了。
“相爷，凝香殿中没有外人，相府虽好......可这回养心殿的路，只怕您比陛下还熟些，咱们就别关上窗子说暗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