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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宦 余半 3614 2024-05-26 00:00:00

容显冷喝:“放肆!”

宋予衡道:“户部尚书伪造假账,朱雀司审理,还望皇上勿扰,臣会给皇上个满意的结果。”

容承询道:“下狱定罪,讲究凭据。”

宋予衡指了指桌案上的帐薄:“查吧。”

算盘珠子拨的噼啪作响,容显面色阴沉,容承询气定神闲,宋予衡百无聊赖拿匕首在茶几上划来划去,空气中黏腻的血腥味令人心焦,也不知过了多久,都御史魏成禀道:“禀皇上,账目无误。”

宋予衡狠力把匕首掷向桌案,可惜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匕首“啪”的一声掉了下来,容承询勾唇:“长陵王自接管骁骑营后中饱私囊总计十五万两,骁骑营指挥同知萧桥霜协理医署调派西秦药材,上下勾结,以次充好,从中谋利,平津药坊的闻先生察觉此事,未及上报便被杀人灭口了。”

“庆安二十九年长陵王私自调兵斩首驻边将领,庆安三十年解甲归田出入南诏军营,庆安三十二年汝州瘟疫、江南科举舞弊都是长陵王造访之处,其心昭昭,还望父皇明察。”

容承询绵中带针句句直刺容显的痛楚,无论是结党营私还是兵权旁落都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浅薄的亲情在权势面前不堪一击,依照他的疑心病只会数罪并罚,裴琅似笑非笑:“长陵王命人修葺秦鸾山的孤坟,仁善之心还是有的,不能以偏概全。”

打蛇打七寸,容承询意有所指的引出闻溪被刻意加害,裴琅见风使舵落实了罪名,闻溪入宫十年圣宠不衰,全凭一张与仁贤皇后一模一样的脸,她是仁贤皇后活在世上的影子,谋害闻溪就是把容显自欺欺人的念想残忍地撕碎。

秦鸾山埋葬着杨氏满门,容策的仁善之心既给杨氏,便是公然与容氏抗衡,疑虑与憎恨慢慢侵蚀了容显,伤疤撕开,血淋淋地,他是杨辞书的儿子,这个念头一旦扎根,容承寅血脉延续便显得极其微不足道。

容显拂袖间杯盏尽碎:“传……传长陵王!”

宋予衡眸光阴鹜,容承询把他的后路彻底断了,他费心筹谋多时却没敌不过容承询诛心之策,贪污受贿动不了容策,结党营私伤不了容策,甚至拥兵自立都不足以把容策置于死地,西秦兵弱缺将才,容策是扼制敌军进犯西秦的最后一道盾牌,容显昏庸无道,临大事却从不糊涂。

容承询自始至终就没有想用这些罪名去钳制容策,这些是在分散宋予衡的注意力,他真正的杀手锏是容策更改不了的身世,容承寅与杨辞书之子,既是庇护也是绝路,层层递进,瓦解容显的理智,勿论罪名真假,牵扯上杨辞书,就是罪上加罪,容显私心给容策判了死刑。

宋予衡给齐湘使了个眼色,齐湘会意,悄然退去,室内很安静,容显须发花白,瘦削的脸挤满折子,憎恶的表情出现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十分扭曲可怖。

容承询凑近宋予衡,掩在宽袖中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倨傲道:“你护了容承谚还想保容策,你想要的未免太多了。

我就想不明白了,容承谚那个废物哪里就入得了你的眼?还是你对东宫之位情有独钟?我若坐上那个位置,你是不是也能对我俯首称臣?”

宋予衡头昏脑涨,斜睨着他:“你试试。”

竹七匆忙而入,神色惶恐,跪趴在地:“皇上,长陵王他……他……”

容显踢了竹七一脚:“废物!”

九歌搀扶着容策进门,他头束玉冠,额前乌发散乱地垂至下颌,乌黑的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滴在月白色蛟龙袍上晕开血花,左腕空空荡荡,不见佛珠与双栖红豆,硬朗的五官被病容化出几分温润清雅,那张脸与宋予衡记忆中容承寅的相貌渐渐重合。

容显失魂落魄搂住容策,枯瘦的手擦拭着他嘴角的乌血,嘶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容承寅死的那日,头束玉冠,身着月白色蛟龙袍,本欲入宫为容策请封,岂料未出房门便毫无征兆地往外呕血,好多好多的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他死在了容显怀中,至死都没闭上眼睛。

陆青石把脉施针,容策中了妄珈毒,此毒奇诡,食之无害,焚烧过后的气味微毒,辅以卜芥即成剧毒,幸而发现及时,尚可解。

宋予衡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从衣着装束至毒发症状与容承寅病逝当日完美契合,再如何自欺欺人宋予衡都无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

他知道容承寅死于妄珈而非病逝,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容策轻咳,虚弱抬眼:“孙儿年幼,长于长陵,无太傅教导,无长辈训诫,是以行事难免有不周之处,辜负皇祖父重托,实乃孙儿之过。”

这话说得谦卑,说得微妙,配上他那张俊美无辜的脸,剑拔弩张的气氛瞬时便散了,容显惊悸道:“是朕小题大做。”

容策:“诸位大人既在,是非公论,自有评断。”

宋予衡搀扶起容策坐在容显下首的太师椅上,容策体温灼热,烫得宋予衡指尖发疼,黑沉沉的眼睛墨染般漆黑,唇角上扬,眼底殊无半分温度,他扯出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杨氏一族,犯上作乱,理应挖坟掘墓挫骨扬灰,秦鸾山牛眠龙绕,岂能是那帮乱臣贼子的安身之所,朱雀司轻判了。”

宋予衡脊背渗出寒意:“朱雀司谨遵孝懿太子旨意,未敢擅专。”

容显笑,牵动满脸褶子,如皲裂干朽的树皮:“无缘无故怎么想起来去找杨氏祖坟了?”

“骁骑营在秦鸾山搜寻闻先生下落时被五军营阻挠,五军营指挥同知付金德旁敲侧击让我前去杨氏祖坟拜祭,本王乃孝懿太子嫡长子,受封长陵郡王,嫡系嫡长,岂容他人置喙,不知五军营是何居心。”

容承询道:“父皇明察,长陵王委派骁骑营指挥同知褚敛郢敛骸迁坟……”

褚成钟不知道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又傻乎乎的做了什么不过脑子的祸事,躬身禀道:“五军营与骁骑营分区而治各司其职,五军营出现在骁骑营管辖的秦鸾山,可有御令调遣?”

褚成钟出自世家清贵褚氏,任吏部尚书,掌管全国文职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功勋等,三毛七孔近乎狡猾,但事有例外,凡涉褚敛郢,他就顾不得盘根错节的利益牵扯了,护短护得人尽皆知。

容显沉了脸,屏风后传来闻溪的声音:“皇上,长陵王夙夜不眠为疫情殚心竭虑,国之危难,奉公为民,何其难得,是官吏效仿之表率。”

容显声音柔了下来,隔着屏风低声道:“你病体未愈,要卧床休养才好。”

闻溪掩口持续不断得开始咳嗽,裴琅死死盯着屏风上的背影十指虚握成拳。

容策中毒加之闻溪病重的双层打击让容显彻底没了审案的心思,他摆手:“朕乏了,此案移交朱雀司审理。”

容承询还未出言,容策命萧桥霜呈上来一摞帐薄:“都御史、户部弹劾本王中饱私囊,户部帐薄本王看了,私印无误,本王确实私压药材为己所用。”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即便中饱私囊也没见谁如长陵王这般高调坦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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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容策道:“明威将军祁山执御令接管汝州,密信来报,汝州百姓染病者十之六七,医署经由朱雀司调派的药材年久腐化药性全无,本王只能出此下策以解汝州燃眉之急。

这几本帐薄为药材的用量流向,可由监察史核对。亏空补上了,户部的账目便对上了,为何就对上了呢?朱雀司、户部能不能自审?”

宋予衡莫名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容策的示弱妥协、温润平和、不事城府,只是麻痹对手的伪装。

从接管平津药坊到插手医署药材调遣再到借容承寅之名绝地反杀,他一步步早就谋算好了,或许扬州再遇也在他算计之中,这得是多么深沉的心机才能装得毫无破绽,把他也给骗了过去。

宋予衡踢了踢陆廷和的头,扯出供状轻飘飘地丢给容策,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户部做伪一案:“朱雀司向来秉公办案。”

陆廷和意识恍惚,失控地扑向宋予衡,血肉模糊的左腿在青石砖地上拖拉出一道血痕:“是你要害我,你要屈打成招!”

“户部旧账封存在册,监察史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核对一遍。”宋予衡抓起桌案上的户部帐薄撕成碎屑,“每一钱银子都能核对无误,户部每日公务是不是都用来绞尽脑汁做伪账了?朱雀司每年几十万的亏空都能补上,陆大人做伪可真是出神入化。”

“不是我!”陆廷和眼见容承询并无插手的意思,便知已成弃子,他够到宋予衡的袍角忽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我只是奉命行事,我……”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双目圆瞪,七窍流血,立时毙命,宋予衡探了探鼻息,容承询不咸不淡道:“诏狱手段,名不虚传。”

先是五军营,再是户部,容显已对容承询不满,撤了他五军营指挥使的职权,勒令其闭府思过,命朱雀司严查容策中毒的事,心中暗自对容承寅的死因疑窦丛生。

容承寅缠绵病榻数载,皆因杨辞书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东宫熏香中混了妄珈,量极其轻微,难以察觉,经年累月浸润其中可损伤心肺,与性命无碍。

妄珈辅以卜芥即成剧毒,那有没有可能容承寅不是死于妄珈,而是卜芥。

众人陆陆续续告退后,容策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渍,走至容承询身侧,容承询斜睨着他,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半分文弱之态,眸光阴鹜,素雅的白衣也压不下周身的森寒冷厉:“以前没斩草除根,而今你还妄想弄死我?”

容策舔了舔嘴角未擦尽的乌血,笑道,“我可不是那个废物,懦弱无能,任人宰割,旁人辱我一分,我必摧之碾之,此次看在血脉情分上我点到即止,兵法上把这叫做先礼后兵。”

……

冷风吹落枯枝,乌鹊惊寒,齐湘把马车停在八尺巷,宋予衡负手而立对裴琅道:“裴相前来所谓何事?”

裴琅:“你少在这惺惺作态,她是不是病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她染病已有半月,从秦鸾山回宫就起了疹,宫中下死令封锁了消息。”宋予衡薄唇紧抿,平静道,“反反复复试了很多药方,未见好转,近两日药也难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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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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