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组长脸色难看地盯着面前的屏幕，视线在无数行滚动的红字代码之中逡巡，最终一拳擂向桌面。
“操!明明之前就差一点，就能把这个bug的NPC彻底清除，他是怎么绕过防火墙，在游戏每个地方都种上bug的!”
在他身后，被叫来打杂的实习生起了冷汗: “组长……你看看幕布……他回来了……”
巨大的幕布上，赫然显示出临霜仙尊冷淡的面容。在临霜仙尊身旁，素凝眼眶还红着，好奇地探看开发组的情况。
察觉到开发组人员的视线，临霜仙尊将素凝搂进怀里，用广袖将少年全身遮住，淡淡道: “爱人有些怕生，就不让他与你们对谈了。”
“爱人?是设定里仙尊那个死去的爱人吗!这个角色不是没有写出来吗?”实习生很喜欢玩《无尽仙灵》这款游戏，闻言悄悄目露精光，寻思这段能不能偷偷发到论坛里去。
开发组的正式成员，纷纷如临大敌。
临霜仙尊只有一人，却在气势上与一整个开发组的高层人员抗衡。
开发组组长冷笑: “区区一串数据，还想与活人谈条件?上一次没能把你彻底灭除，你还敢出现?”
开发组里的不少人，显然已经知道了游戏角色拥有自我的事，也参与了灭杀临霜仙尊的行动。此时临霜仙尊再次出现，自知是对方死敌他们的，纷纷笑了起来，为组长的言辞撑腰。
实习生也紧张起来，他也听说过很多次，仙尊这个角色出了问题，需要被删除。可他是内测玩家，从那时游戏没有调整时间线时，就已经喜欢仙尊了。
虽然不太抱希望，但他还是暗暗祈祷仙尊和他的爱人能够逃跑，这样游戏会更好玩些。
他其实不明白，既然这些大人物都知道，仙尊不过是串数据，为什么非要对他赶尽杀绝?
临霜仙尊: “若是数据，便无所谓你们删除。可我等是不是数据，你们最为清楚。”
开发组的气氛凝固起来。
有人骂了一声: “这么久了，他肯定进了采样数据库!”
采样数据库是什么?
屏幕外的实习生，和屏幕内的素凝，有着相同的疑问。
可惜外面的人说了一句，就被勒令闭嘴。素凝只能自己动口，丰衣足食: “江临霜，什么是采样数据库?”
整个制作组的目光都集中在素凝身上，本应如芒在背的后者却像没事人一样，仰头望着临霜仙尊，希望他能给自己个满意的解答。
“这款游戏的数据采样于活人。某种意义上，我们是AI繁育出的人类后代。”
在游戏市场愈发内卷的时代，为了迎合上级要求的创新点，以及玩家们的本质需求， 《无尽仙灵》制作组剑走偏锋，打算以人性仿真为底层逻辑来构建游戏。
既然是人性仿真，那放真正的“人”进去，显然是最省事的做法。
制作组组长找人脉，秘密签约了一批准备安乐死的患者，让AI读取他们的意识，而后根据强制性的设定，制造出活灵活现的NPC。
在意识被读取后，那些签约的人就会被执行安乐死。
“啊……好残忍呀。”素凝歪了歪脑袋， “原来外面的人也这么坏。江临霜，你能不能把那个数据库里的人放出来呀?”
小花灵一到男人怀里，就开始装傻充愣，想把事情挑得越大越好。
此话一出，制作组组长立刻变了副面庞，笑呵呵道: “这是什么话?没有采样数据库，你们的世界也就不存在了呀。而且我们也不是杀了那些人，只是让他们在游戏世界中，以新的身份存在……”
赌信息差的人，终究会被真相狠狠打脸。
临霜仙尊一针见血: “凤凰族。”
所谓的凤凰族，就是从外面进入游戏的人。未经AI驯化的意志，被智能主脑认为是降低游戏可玩性的存在，频繁进行报错。
在第无数次全组熬夜debug后，制作组组长做出了移除凤凰族存在的决策。
毫无反抗意识的凤凰族，被轻易哄骗到大漠，扔进了数据回收站里。
之后游戏便运转顺畅，主脑的逻辑系统，帮助合理化了凤凰族的消失。有了这一次成功，制作组成员对直接删除角色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做法，在心理上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回收站里远不止凤凰族，还有一些剧情边边角角的人物。
制作组一直偷偷以这种策略运行着游戏，直到他们在消灭一名名为苍尾的bug角色时，对上了临霜仙尊。
仙尊是重要剧情人物，即便游戏还未正式公测，还有调整的空间，他们也不愿意放弃仙尊身上的剧情线。
可他们尝试了能尝试的各种方法，别说让临霜仙尊重新听话了，到了后来，临霜仙尊甚至以伤换伤，对游戏系统本身造成了影响。
在召开一次又一次会议后，公司高管下令，对bug角色进行删除。
于是仙尊的角色就这样被删除了……但没有完全删除。
制作组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无论怎么尝试，仙尊都有一部分意识无法完全消除，笼罩在整个游戏之上。
直到今日，口呼仙尊名字的素凝出现，让制作组有了眉目。
“江临霜……我们在设定上没有给仙尊取名。”一个成员小声道。
“应当是世界发展时，自主衍生出的名字，固化成了一部分无法删除的设定。我们的权限……”另一位成员说到一半便缄口不语。
自诩为游戏的主人，不可能连游戏角色的名字都无权知晓。他们只是太依赖于自己的设定集，从来没有在意过游戏人物本身罢了。
屏幕内，素凝抱紧了临霜仙尊。
男人轻轻抚摸他的发顶: “怎么了?”
素凝咬了男人的胸肌一口: “我在想，还好我当初只说要你为我而活，没有说要你丢掉自己原本的名字之类的。要不然，我现在就找不到你了。”
临霜仙尊: “不会。”
“嗯?”
临霜仙尊: “你要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素凝的心脏怦怦跳。
他想，难道江临霜以前就是这么会说话的吗?
江临霜以前会不会说话不知道，但制作组看见临霜仙尊还能说话，气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毕竟他不仅能说话，还能顺着系统，把方才小范围说的话，说给玩家听——那就是真正的大事故了。
在一阵窃窃私语后，制作组组长虽心有不服，却不得不退出一步。
“说吧，你想和我们谈什么条件。”
临霜仙尊不紧不慢: “很简单，我的要求不高。”
“把游戏主脑全权交给我。”
素凝: “……”
游戏制作组: “……”
素凝扑哧一声，笑场了。
第39章 归去
“不可能!你以为你是什么!”制作组组长直接炸了， “你有足以正常运转主脑的能力，精力和资源吗?你了解玩家市场的需求吗?你……你你你……”
实习生翻看着仙尊相关的厚厚一沓bug集，小声道: “他好像真行欸……”
素凝笑得前仰后合。
江临霜这bug当久了，竟然比职业程序员更熟练。
临霜仙尊不再言语，仿佛寸步不让。
情况陷入了僵局。
制作组组长愁得胡子都要断掉，思索半晌后，长叹一声: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我承认你们为人的权利，你们在现代社会中也没有合法的身份，无法维持游戏在现实世界的运营……你若是一定要将主脑带走，这个项目也只能关停……”
多少人十年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即便原因复杂，气氛也总是感伤。
临霜仙尊淡淡道: “将游戏内的运转交给我，游戏外的事务仍由你们运行，我保有对游戏的知情权与最高管理员权限。如何?”
制作组组长心情一下一上，只觉得自己在坐过山车。
反应了一下，才发觉自己还是未从心底上将对面的游戏人物当作活生生的人来看，才中了对方简单的谈判骗术。
制作组其他成员，在短暂的无语后，也逐渐明白过来，有些羞愧地逃避了临霜仙尊的视线。
制作组组长沉默良久，叹了一声: “大致方向就按你说得来。具体你能否胜任，我们还需进行考量。”
制作组的成员们，对于自家组长这种被人胁迫还死鸭子嘴硬的做法，表示无比钦佩。
不过双方达成一致，在场众人也都叹了口气。
素凝却扯了扯临霜仙尊衣袖: “小凤凰那边……”
小凤凰?什么小凤凰?凤凰族!数据库!
气氛再次紧绷得一触即发。
毕竟关停一个游戏，只是丢了个项目。一旦游戏本质曝光，那便是关乎职业生涯的事。
临霜仙尊轻应一声: “我明白你想将小凤凰爱人的意识取回，但他们不会同意。”
制作组成员们闻言，长松了口气。
没想到仙尊还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临霜仙尊继续道: “所以我先前已经将它们的底层备份取回，使凤凰族可以在游戏世界生存。”
制作组组长: “……”
造孽啊!!
“组长，这……”
有组员在耳边轻声询问，制作组组长眼睛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毕竟东西已经在人家手里了，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谈条件吧，多谈点好……”意气风发的制作组组长，一天之内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
即便已经确定了合作，在谈合作款项时，两方依旧唇枪舌剑——倒不如说有了托底，双方火药味更浓了。
素凝不用张口，只随时关注着情况，帮临霜仙尊查缺补漏。一天下来，也是累得够呛。
等到谈判进入了一些微末事物的争夺，双方都显出疲态，只有临霜仙尊神采奕奕，仿佛永远也不会累。
“刚换的脑子，是要好用些。”临霜仙尊总结道。
大屏幕暗下时，素凝还在恍惚之中。
江临霜刚刚……和外面的人谈判成功了?不，与其说是成功，倒不如说是完全压制了对方。
因为在游戏内无法出去，而制作组却可以通过玩家的形式进入游戏世界，临霜仙尊天然处于弱势。这分明是劣势，可素凝眼睁睁看着江临霜一遍遍以此为借口，逼着对方将能确认他们罪证的决定性证据，装入了一个与游戏世界息息相关的云空间，以便临霜仙尊可以在他们违约时将罪证公之于众不说，还连带着骗了对方对游戏版本进行了不小的改动。
那些对NPC太过分的玩法，或是会威胁局势稳定的玩法，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一次回去，江临霜虽然不是飞升成仙，但对修真界的掌控，早就神仙难及了……
素凝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少年望向临霜仙尊，而男人也正垂眸，专注地望向他。
在男人发顶， “爱欲”二字清晰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