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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征未兆 凉容 3707 2024-05-14 00:00:00

岔子。

春雷刑前,天火柱附近来了一个衣着光鲜的神仙,他一身雪白,似是大宗子弟,又是神色匆忙、面带厉色,视过往死囚如蚊蝇蝼蚁。

“谢灵征呢?”他喝问,“我怎么听说他还活着?”

众鬼权当没瞧见他,不理会他的吆喝。

那人冷笑,高声道:“我来传瀛台仙君旨意,谢灵征若是活着,人在何处?若是死了,尸身又在何处?”

依旧无人应答,那刻魂师甚至皱着脸往他脚边唾了一口。

那人大怒,呛啷一声从腰间拔出剑来,雪刃一闪,空中划过一道寒芒,剑风所及之处,竟是登时结了霜。

众鬼这才哗然,指着那到霜痕窃窃私语,此时不远处倚着天火柱的一块石板翻过来,谢灵征单手撑着地,一点点探出身来,随手抹去身上面上的污泥碎屑,哂笑道:“成灵器,你哪里偷来的斩雪剑,我劝你还回哪里去。”

“偷?”成灵器笑道,“瞧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犯得上偷斩雪剑——师尊有令,你还不跪下?”

谢灵征置若罔闻,甚至未抬头瞧他一眼。

成灵器又惊又怒,大步走到他面前,拿剑刃抵着他的下颔,令他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目上仿若覆了一层尘埃,面庞消瘦,苍白如纸,便又笑了起来,凑上前道:“师尊有令,今夜天雷降火,处死孽徒谢灵征,但他老人家怜惜一场师徒情分,命我携斩雪前来,好让你死得痛快些,现今剑我给你带来了,你看是我来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

话虽如此,他却拿剑尖抵着谢灵征的喉咙,没有松手的意思。

谢灵征却是淡淡一笑:“萧仙君绝不会有此一令,在他眼里,万事万物只有死活之分,他若要我死,岂会在意我如何就戮。成灵器,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便是要矫令,也不该矫萧仙君之令杀我,你这是自寻死路。”

成灵器被驳,竟也不怒,反倒是大笑起来,从怀中掏出那一本泛黄的簿册,贴至谢灵征眼前:“你且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到底是我自欺欺人还是你自欺欺人?”

谢灵征抬眼看去,只觉那纸张上隐有字迹,却看不真切。

成灵器一眼便明了,凑上前,亲手翻开誓言簿,将萧无音立誓那页抵着他的眼,逼他一字字地收入目中。

谢灵征模糊中瞧见那行字为:“萧无音不见谢灵征。”

他凝目去看,仔细辨别那隐约的字形,从前往后、从后往前看了数遍,均是两人再不见之意,又往下看,那一行肆意连笔则是“若违此誓神魂俱焚”,他看到那个焚字,只觉眼睑被烫了一下,竟是痛得一时难以睁开。

他自然不会认错萧无音的字,只是他本以为自己已然能脱身于樊笼,不再为之伤神费心,只是这死誓依旧刺在他的眼球上,似是要把他整个人刺穿,钉在刑柱上,吸干他最后一丝希冀,让他死也死得难以释怀。

成灵器自然觉察了他的失神,笑了起来:“你既已看见,那也可死得明白些,我就不让你脏了斩雪的剑柄,亲自送你上路好了。”

说着他一剑往谢灵征颈边斩去,谢灵征猛一侧身,喊道:“阿程!”

那八尺巨汉纵身扑上来,成灵器动作一顿,他倏然回身,左手一着分花拂柳按向成灵器双目,成灵器举剑相隔,却不料他手腕一折,以一个及其古怪狠毒的姿势系向他脉门,扣指一弹,呛啷一声,那斩雪长剑应声落地。

谢灵征接过斩雪,反架于成灵器颈间,成灵器惊呼:“你哪里学来的阴毒功夫?”

谢灵征笑道:“我非瀛台山门人,不用瀛台功夫,实数寻常,不尊瀛台师令,也算不得过失,杀两个瀛台弟子,更轮不到你来数落,你说是不是?”

“你疯了!”成灵器一时受制,咬牙切齿,“狱卒何在?!”

就近卒吏已觉察骚动,持械而来,只因成灵器遭擒而不敢妄动,众鬼亦围成一圈,与之相峙。

谢灵征却只是虚虚地架着剑,垂着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日上中天,晒得地下火辣辣得烫,只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唳,谢灵征抬眸望去,不能视物,只听得脚步急急、疾风阵阵,人言喧嚣,又片刻后归于寂静。

狱卒们身影渐矮,似是俯首,口中称“执法尊”、“瀛台仙君”,一拜再拜。

他隐约听到鸿霄的声音,似是斥责威慑,他充耳不闻,又见一素白身影挥开众人,大步朝自己走来。

他有些怔神。

紧接着,忽地,地上散落的誓言簿焚烧起来,他闻到一阵焦味,紧接着,眼前那洁白的身影一点点染上火光。

众人惊呼:“仙君不可!”,执法尊亦厉声喝问:“萧无音!你在做什么?”

雪袍银袖被赤焰吞没,身体发肤遭火舌侵缠,萧无音却若未见未觉,只冲眼前那瘦弱、狼狈、满身血迹泥污,双目覆满白翳的徒弟伸出手,低声命道:“灵征,太危险了,把剑给我。”

谢灵征怔怔不语。

他闻到一阵焦臭,是发丝点燃的声音。

这字字诛心的死誓,竟是真的。

萧无音又道:“征儿,把剑给我,没人能伤你。”

谢灵征多年未被他如此呼唤,这一声刺得他眼眶酸涩,他心中苦笑,暗道:“这世间分明只你一人能伤我。你神魂受烈焰焚烧,我岂不感同身受?前些日里伏老伯等人不让我把这养恩情债带到下辈子去,如今好啦,我可偿了你,从此之后,再不欠你了。”

他目光一漾,嘴角微凝,似笑还似非笑,却明眸璨然,一如五年前瑶台宴上,同样的狼狈不堪,却又神采飞扬。

萧无音却是心头大颤,他再待上前,只见谢灵征猛一推开拦于剑前的成灵器,利刃横颈,血线横飞,整具身躯如失线之鸢,重重跌落于地,溅起一片尘埃。

他这一式使得是正统的瀛台山功夫,极快、极狠、极果决毒辣,在场竟无一人反应得过来,血染黄尘,天火柱前霎时一片静默。

萧无音面上陡失了血色,他又喊了句“征儿”,闪身上前,一把揽起那坠落于地的身子,径直按住兀自血如泉涌的创口,霎时白衣尽染了鲜红。

瀛台仙君咬破了指尖,欲以灵血在他脖颈伤处画返仙咒,忽而思及他是自刈,这咒又能返往谁身?

他命道:“忘仙散!去取忘仙散!”

无人应答。

萧无音回首怒目而视,目色冷厉如锋。

执法尊沉着脸色,走到他身前,捡起那誓言簿,翻到他写过的那一页上,低声劝道:“无音,你看。”

萧无音不欲理他,却眼睁睁看着誓言簿上自己写下的字迹,正在缓缓隐去。

“死誓死誓,身死誓消。”鸿霄道,“他已经死了。”

萧无音这才渐渐凝了目光,他看向怀中逐渐冰冷的躯壳,鲜血似已流干,那张脏污灰败的脸上竟有几分松懈与释然,还有些微松快的笑意。

他许久未在谢灵征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再往前追忆,只得念及五年前那个弱冠少年,脏兮兮地捧着一怀花瓣,笑得又乖、又有些傻,但他是烫的,从身躯到魂灵,都温热得让人感到灼烫。

瀛台仙君猝然觉得心如刀割、五内如焚,他嘴唇微颤,一股腥甜涌至喉头。

他一口鲜血喷在了誓言簿光洁如新的书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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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石生花

似是有所知觉的,瀛台山下起一场百年未有的春雪。

瀛台山的冬来得早,也去得早,第一朵寒梅绽放之后,便能听到消融积雪的一声春雷,只是今年的雷声未能驱散久积的霜寒,鹅毛大雪压弯了雪竹林的子母竹丛。

瀛台仙君从雪竹林里出来,他自通天竹取了两身谢灵征的旧衣,替那具伤痕累累的尸身换了装束,好叫他的弟子身后不再穿那褴褛囚服。

就在他的面前,谢灵征安稳地睡在云台殿的软塌上,阖着双目,长睫在烛火的映衬下,似有颤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他手足与颈间的伤痕此刻终是不再流血,徒留下几道暗色的深痕,被萧无音用素白的锦缎裹着,不愿再看一眼。

他就像是挂于枝头的最后一朵桃花,风吹雨淋、日晒虫啮,无处躲避,唯有在零落成泥后,方得到黄土砂石的一点怜惜。

萧无音垂目坐于塌旁,许久后,似是想起灵征素来畏冷,便缓缓地替他盖上被子,掖紧被角,只怕他受到半点风寒。

翌日瀛台仙君往山下去了,他不带随从,不配兵刃,只怀揣一只锦袋,锦袋里装了三样东西:一张皱巴巴的纸、数颗随处可见的草籽,与一粒莹白玉润的石。

他尚认得这寻亲石,不日前谢灵征曾欲亲手将其交给他,他未曾收下,此刻却是经由那尸首怀里再次落到他手中。

寻亲石乃鬼道雁鸟族祖传灵物,有言道是天地混沌时一样花种所化,后清者成天、浊者为地,此花失却了存活的依傍,其种便化为顽石,即便如此,此石仍有灵性,谢灵征日日将它贴于心口收藏,久而久之,它便有了热度,乃至萧无音将它取出时,谢灵征尸身已冷,而所奉顽石尚温。

萧无音体躯冰寒,他生怕这石上的温热因自己的触碰而丧失,便不敢多碰,只轻轻拿锦帕托着,摆在手心里。

他在山谷石洞间穿行,只见寻亲石上的光辉渐渐扩大晕散,他便顺着指引的方向,走进一处石洞,拂去地上青苔,撇去碎石细沙,挪开两片青石板,露出一只厚重的油布包。

他心头微颤,捺着那层油布伸手抖开,紧接着就被晃了眼,失了神。

只见那长长的羽衣映亮了幽暗的洞窟,铺散在潮湿的石板上,千百雪鹤翎泛着五彩晶莹的柔光,灿若明霞,熠熠生辉,其色洁白如新雪,其质柔软若霄云。因着以南海冰丝为引线,其质灵淳清澈,无丝毫鬼道污秽之气,洁净堪比瀛台山顶石上一泓清泉。

萧无音知道,这雪鹤翎是雪鹤一族的护心翎,非诚心所托、不轻易易主,若要杀之夺羽,护心翎必会沾染血污,失却光泽。要想集得这千百根雪鹤翎,若非受雪鹤一族全族爱重,便得一根根、一缕缕,以同等贵重之物相换,非积年不可得。

谢灵征素来不怕麻烦,他会拿价值连城的宝剑换名曲,会拿一身仙骨去换酒,自然也不惧拿数年的奔波去换一颗心。

萧无音静坐了片刻,轻轻将那雪衣披在肩头。

羽翼一触身,他竟已觉得温热,不仅是肩背,连脖颈、额头乃至心口都烫了起来,那股热流像滚水一般,一抽一抽地灼烧着他的身体、他的呼吸。

他怀疑这雪鹤翎上被施了咒文,又不愿解下,便指尖轻点,在空中幻化出一面水镜欲照,只是陡一看,他便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怔然看着镜中的自己,着一身洁白,披雪色鹤翎,一头长发未束,几落于地,遍染霜华。

他有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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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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