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好坏和是非他看不太懂, 却也懂得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既然如此，那好坏与否，还是交给对方自己的心来评定吧。
神明终究还是离人类的生活太远了，就算他为了信徒而一再试着了解人类，也远远不够。
信徒的眼中发出了光亮：“我不是要做坏事……谢谢您，邪神大人！”
有希望了！
有希望，再见到他们了。
好想大家啊，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留下来了……
还残存于这“人世间”。
那场意外结束之后，自己反而过上了更好的生活。
很可笑吧。
明明失去了“他们”，却还能感受到快乐……
不应该这样吧。
不应该这样吗？
觉得自己十分渺小的人类，抬头望向了自己心中非常高大的神明。
如果是邪神大人的话，一定可以帮自己再次见到他们。
仅仅见一面，够吗？
自己是一个贪心的人呢，一面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再次和大家一起生活。
那就成为亡灵法师吧。
听说，亡灵法师可以令亡魂变为不死的存在。
据说，许多亡灵法师都使自己重要的人，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了自己身边。
多好啊，要是能做到那该有多好啊。
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自己，很幸运，但也很辛苦。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自己绝对不要独活。
跟大家一块儿走吧，去一个新的世界生活吧。
可是不行，事已至此，自己只能带着大家的遗志好好活下来。
最好通过“那种”力量，给故去的大家带来不死的新生和永生。
即使是以亡灵法师麾下亡魂的形式活着，也能算是活着吧？
自己才不是自私，只是、只是太想大家了。
原来，思念是真的可以把人逼疯的。
潜淆看出了信徒此时的思绪异常混乱，混乱到出现异常。
但他没有出言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以防对方出现什么意外。
看样子，这个愿望并不是草率许下的啊。
这名信徒大概也是为此挣扎过，才最终决定召唤他吧。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召唤神明的。
即便哪一尊神明是以对信徒好闻名的邪神，也不例外。
【这会给神明添麻烦。】
【我的愿望肯定很可笑。】
【人力不能达成吗？】
【我想再最后努力一次。】
【牵扯上祈愿，那我的供奉就不单纯了，变成利益交换了。】
【我信奉神明不求回报。】
【我只是祂茫茫信徒中的沧海一粟，渺小到可怜，祂不会看到我的祈愿。】
【神明会眷顾我吗？会在乎一无是处的我吗？我真的好没用，面对困难不是想着要如何解决，而是幻想着神明能替自己解围……】
其实潜淆认为，信徒是可以依赖他的。
许多人选择信仰神明，不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精神寄托吗？
但是，他不止是被供奉在神龛上的雕塑，他也是有自己的思想和作为的。
他希望自己的信徒能够幸福，也情愿帮助他们实现幸福。
哪怕的确有神明会将信徒的祈愿视作“累赘”，他也不会轻易放弃帮助信徒的初衷。
有一些祈愿，确实是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可他会为了信徒尽己所能，这份心意和举动在当今世界已是少之又少。
与那名信徒暂时告别后，潜淆去了一个特殊的图书馆。
这座图书馆除了看上去很是大气外，与寻常的图书馆表面上也无多少不同。
但是内里，却暗藏乾坤。
这里不对“外界”开放，能持有此馆借阅证的都不是普通的角色。
就算是神明，也不是每一尊神明都有资格进到这里来借书。
邪神站在书架前，看着书脊上写着扭曲文字的暗色古籍，就明白自己是来对了。
而且还来得巧。
“哟，这一本可不好借，前一段时间都在外头跑着呢，好不容易回馆歇上那么一歇，就被您给找来了——人类想要阅读这一真迹的海了去了，您可太有眼光了。”虽是夸赞的话语，但没有一丝阿谀奉承的意思。
见那尊神明不作声，图书管理员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潜淆也不知道只是借一本书而已，哪儿会引来这么长的一通话。
图书馆，不应该是特别安静的场所吗？
在这里，无论是借阅者还是工作人员，不都该尽量不说话才对吗？
这家伙怎么这么多话。
而且，他并不关心这本书被谁借过，能够到这座图书馆里的借阅古籍的，大多是不想受到太多关注的角色。
人类吗？
人类也是有的，一些业内顶尖的人类也是这里要“巴结”的对象。
在这里借书不用交付押金，但是要给出一些足够令图书馆心动的条件。
他作为天地间唯一一尊邪神，能开出的条件自然不菲。
其余的“会员”有着何种背景，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
潜淆化作黑雾，将古籍仔细地卷进了浓雾中，飞往家的方向。
＊
亡灵法师……关于这一职业的记载仅有几个字，普通巫师的资料倒是不少。
不过，那几个字也是价值连城了，比起外面那些来历不明的传说，这起码是有史可依的。
他翻阅这那本已经相当脆弱的古籍，小心翼翼。
这古籍脆且薄的书页，就像是他想象中人类的一样。
易碎、但又带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韧劲。
邪神看着书中的记载，对死灵法师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原来如此……那么信徒说要成为死灵法师，或许也并非痴人说梦。
虽说条件是苛刻了些许，但这职业本就不是面向大众的。
这尊神明，不太擅于分辨“正”与“邪”。
毕竟他总是被视为“邪”，可他又不觉得自己是人们口中那般恐怖的存在。
那都将他编得不像他了。
不过，一些人类在编排神明之前，是会先进行供奉的，以免自己写错太多遭了神罚。
邪神看在供品还算可以的奉上，通常对这些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写他不会总写成坏的，就算他能同意，他的信徒也不会同意。
死灵法师，是一个古老而神秘的职业。
他们原本只是普通的巫师，却在勘破了了生死之道后，对术法有了新的感悟和提升。
那种对死亡与新生的透彻理解，令他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他们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召唤亡魂，并使其成为不死的存在。
可惜，不死，并不意味着永生。
成为死灵法师的条件无比苛刻，成为与他们有着契约的亡魂也不是一件易事。
曾经有一名死灵法师，他希望复活故去的爱人，但是却失败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费劲千辛万苦、排除千难万险召唤回来的亡魂，再次随风散去。
很少有人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可那个人却承受住了。
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努力寻找着改进的办法。
那人相信，只要自己肯下功夫，一定有一天可以成功。
人类的想法，有时就是这么天真。
他们相信有付出就有回报。
但是，世事又怎会都是如此呢？
那人尝试了第二回、第三回、第不知多少回。
可是，爱人的亡魂就是无法久留，动用多少在当时珍贵万分的药材和器具均是无济于事。
他没有放弃。
他只是绝望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人产生了一个新的年头。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如果抗拒死亡的方式不能使爱人回到他身边的话，那他就奔赴死亡吧。
于是，那人愚蠢且凄美地选择了迟来了多年的“殉情”。
那殉的不止是他的爱人。
还有他倾注在死灵法师上的心血与期望。
潜淆看完这一段不算资料的拓展阅读，叹息了一声。
今天的邪神，也觉得有几分沉重。
第90章 邪神
潜淆担心自己的信徒也会变成那样, 毕竟能够成为亡灵法师的人，都是有着执念的人。
他没有经历过失去亲近者的痛苦，可他并不是毫无牵挂。
邪神在这世间的唯一牵挂, 就是祂的信徒。
神明合上了古籍，长舒一口气。
这本书中提及亡灵法师的部分虽不多，但都是少而精的珍贵资料了。
他大概明白其中的一些原理和步骤了, 就是不知道信徒能不能够做到。
那是相当艰难的, 是无数人只是看到便会心生退却的。
那名信徒的执念, 有强烈到可以经历这种考验的地步吗？
他不清楚, 只能在暗中赐福于信徒。
潜淆不是掌管幸运的神明，他无法赐予信徒太多的好运。
但是, 他会竭尽全力助力信徒实现心愿, 这是他认知里邪神应当做的事。
有人认为, 冠以“邪”的神明不会是对人有利的神明, 祂一定是在假借助人实则作恶。
可是，邪神是不会在乎那些恶意揣测他的言论的。
他只是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 希望每一名虔诚的信徒都能够幸福。
这样的神明，难道称不上是“好神明”吗？
人们知道, 不能以简单的好坏去评价一个人。
不过, 他们却常常将人分为“好人”和“坏人”。
那些人会有不甘吗？
就算有, 那也是听不到的声音了。
因为，一般情况下会让人们下这些定义的人, 都已经作古。
至于神明——他们觉得神明是听不到自己这微弱的声音的。
那就说什么都行吧。
好的坏的，实的虚的, 无论怎样都可以, 胡编乱造也能行。
有人凭此赚取了不少钱财，他们将自己幻想中的故事和人们愿意听到逸事结合到一起, 杜撰出了许多精彩绝伦但又经不起考据的“神话”。
反正都是神话。
反正只是神话。
会有人去追究神话的真实性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