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潜淆是不信的。
那人说的是神约法庭要让自己当邪神，而不是“天道”。
那就证明，这件事仍留有余地。
虽说潜淆至今也不明白何为“天道”，但也大致能从祂神口中了解到“天道”的决定是无法以外力迫使更改的。
这个人可能只是被“天道”选中了会成神，可具体是哪尊神现在没个定数。
神约法庭是有意想增加邪神的，夸张一点儿想，祂们或许跟所有合适的“神明预备役”都说了这件事。
不过目前反应最大的只有这一人，也不知是自信还是愚蠢。
信徒还在输出，但是那人没有听进去，而是自顾自地走了。
“喂，你有没有礼貌啊？一声不吭就直接走了？邪神大人——”信徒很疑惑地看向了挡住自己的神明。
邪神大人，是不想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吗？
也是，那人像是对自己的话完全免疫一样，根本吵不起来。
吵架起码要有来有往的，而那人拢共就没跟自己说上几句，更是没有拿正眼瞧过自己。
可恶，好受挫！最关键的是，自己在邪神大人跟前丢脸了……
被神殿“推举”出来的自己，似乎也没脸回去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啊，和来之前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没事的，神殿能不再受到骚扰才是最好的结果。”潜淆察觉到了自己信徒情绪的波动，适时地安慰道。
在来信中，他了解到当地的邪神殿近期一直受到那个人的骚扰，报警都没有用。
这种涉及到“神明”和“信仰”的事，警方通常是不会深究的，顶多调解一下。
可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像无神论者想的那么简单。
他有的时候，会有几分羡慕不相信世上有神存在的人。
起码那样他们在某些方面的心理负担会少一些。
有的人认为不相信世上有神明的人是很难被约束的，因为他们不会有“人在做天在看”这种想法。
不过他觉得人类的法律体系在不断完善，不信神，也总要守法。
但法盲也不在少数，这也是当时他请信徒来给镇民普法的原因所在。
“邪神大人，今天是我没有做好我应做的事，我……”信徒原本还没怎么，一听到神明还这么温柔地跟自己说话，泪便淌下来了。
为什么不责怪自己呢？那样的话，自己可能还更好接受一些。
大家说的对，在邪神大人眼中，他们这些信徒真的是值得珍视的对象。
自己成为神职人员之后，一直都幻想着能有一天亲眼见到邪神大人并为祂效力。
可真到了这一天，自己却没有做好。
好失败，难得的表现机会，就这样错失了。
可是，能得到邪神大人的亲口安慰，也是自己能珍藏一辈子的回忆了。
呜呜呜，希望自己入土的时候，墓碑上能刻上这一段。
刚才要是有录音就好了，直接刻个二维码在上面，扫一下就能听。
潜淆没去读信徒内心的想法，不知道对方想得有多远，竟是由一句话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
他还在思考那个人的事，他觉得这不会如此轻易得结束。
还有就是，神约法庭那边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件事？网络上为何到现在还是没有泄露出半点儿风声。
这次的事不小，时间长达几天，还报过警，理论上不会被压得这么好。
今天的邪神，也在认真分析。
第180章 邪神
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 潜淆示意信徒跟自己一起回那座邪神殿。
神殿内有不止一人在信中提起了那个人，出于保密他们没有直接在个神网站上留言，而是选择了只有自己神殿的人看得到的寄信。
这一点十分谨慎, 他的神职人员们做事他还是放心的。
但好巧不巧，正当他要走进邪神殿的时候，神约法庭那边又传他过去了。
上次的会议散得异常不愉快——虽然他开会就没愉快过, 可那回绝对是最糟糕的回忆——他不是很想回到神界。
不过对方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是以相当强硬的态度“通知”的。
换作平时, 潜淆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反正祂们怎么对待自己是祂们的事。
只是这次信徒的事挺要紧的，神约法庭这样就想把他叫走, 令他有点儿不快。
而且这个时间点选的太好了, 刚巧就在那个人离开后。
怎么就这么“巧”？
真的是纯粹的巧合吗？
潜淆很清楚, 神约法庭在人间的眼线不少, 更别说那人本就是祂们联系过了的。
那些所谓的“眼线”到不是神约法庭的组成部分，而是每一届神明自己的信徒临时充当的。
手握权势者, 敏感多疑非常正常，布置耳目更是人类也会做的事。
但他希望自己信徒的权益不被侵犯——不, 不止是“希望”, 是他会保障这一点。
既然信徒选择了信奉他, 那他当然是要为他们做些什么的。
况且有些事本身可能就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 神约法庭也不可能去关注自己的信徒。
也不知道祂们在打什么算盘，但愿事情不会太糟。
邪神对神约法庭是不信任的, 这不是因为他从未轮到过, 而是更深层的、他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原因。
＊
“邪神，你的信徒为何为难我们指定的为神人选？”神约法庭一开口就是三个“为”, 要是分不清读音绝对会听懵。
但潜淆是不会因此感到迷惑的，他很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那人没有说谎，的确是神约法庭定下的人选。
祂们内定了那人将被封为“邪神”，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
是的，这在神界是极其正常的事，那些花神、酒神底下可是分出了更多。
祂神眼中稀疏平常的事，在他看来确实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打击之一了。
他的信徒，会就此抛弃他吗？
潜淆承认，他有的时候会有点儿脆弱，尤其是在这种事上。
他觉得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被信徒们需要，如果信徒们都不需要他了，那他这邪神也算是做不下去了。
与其再无供奉自然消亡，他还不如像是前同事那样自行选择去轮回。
说不定还能轮回成人类，那样打游戏什么的就有正当理由了。
游戏就是为了给人游玩才诞生的，不然人类就不会创造出那么多游戏。
如果他作为神明不该玩电子游戏的话，那身为人类的他应该就不会被阻挠了。
可是他也曾收到过不少祈愿，都是信徒们关于被限制玩游戏的烦恼的。
有的信徒甚至因为玩游戏被关进了所谓的“矫正学校”，那种地方根本不会对孩子有任何帮助，大多数还会伤害他们。
他那时自然是救信徒于水火之中了，可其他孩子呢？
人们说“神爱世人”，但说的不是他这尊神。
他只会对自己的信徒好，也只会救自己的信徒。
世上又不止他这一尊神，他没必要见谁都救。
神明的力量也是有限的，他的能力虽强，但也不可能事事拼命。
要不然都不用失去所有信徒的信仰和供奉，光是这样做，他就离力竭而亡不远了。
即便潜淆是这样想的，可事实却证明，他“多管闲事”的情况只多不少。
邪神本尊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反正他的优先级第一位绝对是信徒，这是永不会变的。
对他不了解者，多半认为“邪神”会是非常“邪恶”的存在，不会存在“做好事”的可能性。
这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了，实际上的邪神并不那样。
可是连神约法庭都是这样觉得的，看祂们的人选就知道。
那个接下来很可能会成为“邪神”的一看就不像善茬，潜淆很纠结自己要是最终真被“顶替”了，那自己的信徒又何去何从。
“没有为难，是那个人类先来我的神殿骚扰我的信徒的。”他一反常态地回复了神约法庭的话，而且两个“我的”都为了强调加了重音。
明明是对方有错在先，却又想倒打一耙。
这种路数他也见多了，以前发生在自己身上只是不想搭理，可当事人是自己的信徒那就不一样了。
那尊神明是完全没有想到邪神竟会反驳的。
邪神这尊奇怪的神明在自己的印象中，可是典型的“骂不还口”啊。
祂总是摆出一副全神界都不值得祂在乎的模样，看着就挺让神生气的。
不过是一尊没在神约法庭待过的神明，有什么好神气的？
自己这样没几年资历的神都能坐到这个位子上，而祂却不能，这不是被“天道”抛弃了，还能是什么？
既然“天道”要放弃祂，那就让祂们来助一臂之力吧！
办好了这件事，说不准“天道”就会让自己连任呢——这权力的滋味，可真是美妙啊……
潜淆并不知道这届的神约法庭想“打造新邪神”是为了“政绩”。
祂们以为自己是在想“天道”之所想，可“天道”的想法，又怎是祂们这些神明能够随意揣测的呢？
那神还不明白自己是犯了大忌，仍在那儿洋洋自得。
在祂的幻想之中，自己已经由于办妥了这事而几次连任，最终取代了万神之长，坐到了神界的巅峰之位。
且不说“天道”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单是论祂这个心态，就已经是不对的了。
太过功利，而神明的功利心不该这么重的。
祂没有好好想过要为自己的信徒做什么、自己的信徒需要什么，整天一门心思想着“天道”会想要自己做什么。
其实，“天道”既封其为神，那自然是希望祂能过为信徒做事的。
“神明”是人类的需求，而不是“天道”的工具。
或者说，至少明面上不是那样的。
“你的神殿，未来也可能成为对方的神殿嘛，信徒同理，邪神你不要太执著于此——”那尊神明轻描淡写的态度令潜淆格外愤怒。
他觉得自己算是不太容易动怒的神明，至少在自己的事上是这样。
不过对于信徒的事他也不是毫无底线的，如果信徒真的应该受到惩罚，他也不会强行帮助信徒逃避。
但是，“自己的信徒将来可能会成为祂神”的信徒这种事，他连想都不敢多想，这家伙居然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说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