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北遥终于明白了“小朋友”的含义。
是可以在他这儿犯错,被他原谅的特权。
顾沧行愿意像长辈一样包容他的不成熟,给他再一次改正的机会。
也愿意当温柔而知心的恋人,给予他难以想象的信任和理解。
哪怕他这么过分的将这些信任熟视无睹,可抱着他的这个男人,还是愿意温柔地再次原谅他。
“顾沧行,”谈北遥胡乱的亲上去,毫无章法,却炙热滚烫。“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遥遥,我原谅你了,我原谅你了。”
原谅他的胆怯、懦弱,原谅他的幼稚和不成熟。
因为顾沧行比他自己都清楚,谈北遥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有多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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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委屈
谈北遥蜷在他怀里, 哭了一阵后也没那么慌张了。
他缓过劲来,蜷在自己恋人怀里。
“其实我过得也没那么坏。”他小声的诉说着那些过去。
“小时候的事儿我都记不太清了,在村里的时候大家看我可怜, 谁家多一口饭都会想着给我一口。就是冬天有点冷, 庙里……你去过那个庙里吗?”
顾沧行喉头有些发哽, 轻轻搂了搂他。
“去过。”
“那个庙门坏了,我就在香案后面睡觉。也不怎么惨其实,我有一个儿童沙发,能当床睡。也就……大概不到半年吧, 我爸妈……就是我养父母,他们来村里支教, 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
那时候,从城里来的, 一看就知养尊处优,心地善良的夫妻俩,注意到了村里有这么一个小孩,没爹没妈, 一个人住在破庙里。
那时候他们的亲子刚刚因病去世,谈妈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谈爸爸不想妻子一直沉溺在悲伤中,于是带着妻子和亲儿子的骨灰坛来到山区支教。
也许是天意,就是这么巧, 他们发现了一个跟亲儿子如此相似的孤儿。
如果没有他们的收养, 谈北遥一个都不到四岁的孤儿,不可能在本就贫瘠的山区活下去。
而没有谈北遥,夫妻两个又如何排解失子之痛。
“但他们很清楚,我并不是他们的亲儿子。”
那个从小在富贵人家长大的小孩干净优雅, 小小年纪就能看出以后一定会成长为一个像父母一样的善良绅士。
谈北遥不是。
他是个脏兮兮的小孩,刚到父母家的时候在餐桌上从来不敢吃饱,只要父母放下筷子,无论是不是还饿着,他都也跟着放下筷子。等到半夜饿极了再偷偷去厨房偷东西吃。
“他俩好容易才把我这偷东西的陋习掰过来,结果我上小学,我那时候有个同桌告诉我,大人都很讨厌学习差的小孩。我第一次考试考了十分,”谈北遥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把总分数改了,改成一百,但卷子里其他的对错号没有改。”
家长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那是谈北遥第一次在家里挨打。
“我家里是严母慈父型的,我妈是初中老师,在学校里很温柔的。看见我的试卷气得浑身发抖,把我裤子扒了打了我一巴掌,我没哭,她先哭了。”说到这儿,小朋友眼眶里跑出大颗的眼泪,“那是头一次,我看见有人为我掉眼泪。”
从那以后,谈北遥一直靠着实力拿着一百分。
“我初一下学期的时候,”谈北遥先看了眼顾沧行,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追一个女生……不是真的喜欢,主要是那时候流行韩剧嘛。他们都说我像某个韩剧的男二号,女主角就是那个女生。更可气的是我们班有个一直找我茬的男生,他们都说那个男生是男主角。”
谈北遥小学就爱搞那套:“啊?我昨天也没复习,今天就考试了?”
然后考个全校第一,等着比他大的同学们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他。
结果上了初中,突然因为一部狗血韩剧成了个男二号。
小谈北遥永争第一的心从不停歇,天天表面上无动于衷,背地里学到半夜,势要重回武林之巅。
结果学习越好,温柔优质男二的名头越响亮。
气死了。
小朋友脑回路也跟一般人不一样。
既然都说我是男二,那我把女主抢了我不就是男主了?!
“后来呢?”
谈北遥把脸埋在他胸口,“女主喜欢男主,他们说我求爱不得,更像男二了……但男主初三毕业还跟我告白了。”
那个时候的小朋友还不能理解“喜欢”这回事。
在他心里,学习是最重要的。
他想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毕业后像父母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这就是学生时代的谈北遥全部的梦想。
“我爸妈对我很好,特别好。”
他也曾经是在幸福的阳光之下长大的孩子。
父母对他宠爱但不溺爱,他们将一个脏兮兮的,浑身毛病的小孩,教养成为一个心地善良,有责任,有担当,愿意将自己的光芒分享给别人的小王子。
这个帅气优秀的小王子照亮过很多人的青春。
顾沧行看着怀里的小朋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朋友一直在倾诉他的幸福,跟他分享着那些灿烂的阳光,但顾沧行很清楚,怀里的这个人走过了多么漫长的黑夜。
“还有什么吗?”
“什么?”
顾沧行温柔地抱紧他,心底酸疼,“有没有什么想跟我倾诉的?例如……有没有,想告诉我的委屈之类的。”
怀里的人闭上眼睛,贴紧他。
“……有。”
“嗯。宝贝,我在听。”
过了好多秒,顾沧行感觉到胸口一片潮湿。
“为什么是我啊?”小朋友小声问了一句。
三年来,无人可以倾诉的痛苦磨难终于有了宣泄口。
谈北遥带着哭腔问了一句后,哭声在温柔的能包容一切的怀抱中渐渐大了起来。
他像个受遍苦楚,被抛弃三年后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孩童,将那些委屈和痛苦一股脑的倾泻出来。
“我从来没害过谁……顾沧行,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别人从小就有父母,就我没有,我好容易有了,我从小成绩就最好,我那么努力……为什么啊?我再也不当好人了,顾沧行……我再也不要当好人了!为什么……”
近乎撕裂心脏的哭声在最后成为一句混杂着后悔和苦痛的质问,像是在质问不公的命运,像是在质问十八岁的自己。
“那天值日的为什么是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都会在梦里重演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班里的同学受到伤害,他只是想尽到一个班长的责任,保护班里的每一个学生。
为什么?
不是说做好事会有奖励吗?
怎么他明明做了好事,却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害得自己落入深渊?
“顾沧行……我错了是不是?我要是没错,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我爸妈也错了是不是?他们如果不收养我就不会死……顾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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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往前走
年龄尚小的恋人在自己怀里哭得凄惨。
顾沧行紧紧抱着他, “你没有错,宝贝,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怎么可能是他的错?
一切的源头是那个叫刘祺的人, 是这个人渣想要对一个女生施暴, 这是一切错误的根源。
但谈北遥却无法不自责。
“顾沧行, 我一直在想,当初我要是没有管这件事,他们就不会在晚上冒着大雨开车,那场车祸就不会发生。或者如果我当时只是制止了刘祺, 我没有要他把视频交出来,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要是刘祺能做个好人, 就不会有人受到伤害。”顾沧行打断他,轻轻亲了亲他的嘴角, “遥遥,错的不是你。”
谈北遥抬头看他,“可是为什么受到惩罚的是我?”
顾沧行沉默了片刻,“因为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的不公平, 而且大多数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反抗这种不公。”
这种不公从出生起就已经开始了。
有的人天生聪颖,三岁就能认字读书。
有的人家境富裕,从小就有名师教导。
有的人天生愚笨,甚至心智不全,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苦的, 小小年纪就要为一口吃的绞尽脑汁。
这种不公也往往从来没有过任何补偿。
愚笨的人未必就有什么天赋异禀之处, 聪颖的人说不准同时还貌美如花,家财万贯。
上帝真的在关掉一扇门的时候,为锁死在屋里的人打开了一扇窗吗?
未必。
造物主只是随心所欲的赠与或剥夺,没有规律, 也没有规则。
不幸和幸运对每个人来说都没有总量,纵然幸运者一直幸运,不幸者一直不幸,难道会有什么神像幼儿园分糖果的老师一样,将幸运者多拿的糖果分给不幸者吗?
同样的,这世界上也从来没有报应一说。
见义勇为者暴毙于风雪,落井下石者大鱼大肉,颐养天年,都只是一种可能存在的无可避免的结果。
只有好人才信报应,坏人从来不信。
“但是遥遥,这种不公平不是你的错。”顾沧行认真地看着他,“刘祺的父母没有教育好他,本该秉公执法的公职人员徇私枉法,这都是不公平。遥遥,你只是不公平的受害者,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中了脑袋,怎么能怪这个人从楼下路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