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很快’。”谈北遥小声嘟囔了一句。
顾沧行看着他，突然问：“遥遥有没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
谈北遥抬起头。
视频中，顾沧行的视线像是具有穿透力，投放到谈北遥身上时恍如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看清了。
谈北遥张了张嘴，到最后也只是再次低下头。
“……没有。”
顾沧行沉默了片刻，笑了一下，“好。”
.
D市这段时间天气都不好，时不时滴两滴小雨。
一到阴雨天气谈北遥就跟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一样，不是关节疼就是发烧感冒，加上临近父母忌日，整个人都跟地里被浇了毒药的小白菜一样，从里到外都蔫了下去。
中午放学后张琼见他嗓子难受，说是家里给他邮了点蜂蜜，让谈北遥在教室等他一会儿，他拿了就来。
谈北遥一个人趴在教室的桌子上等他，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他听见有打扫卫生的声音。
是勤工俭学的学生，大一的时候谈北遥也干过这活。
后来发现学校给的钱还是少的，不如出去接兼职赚得多，这才辞职不干了。
这又是哪个大一倒霉孩子被拐来了？
谈北遥这么想着，半睁开眼。
四目相对，周封禹带着口罩，先把视线挪开了。
他沉默地打扫着卫生，到谈北遥这一排的时候胡乱扫了两下，继续往后扫。
教室打扫完后，周封禹刚要离开，又被人叫住了。
“哎。”
他脚步一顿，抬起头来。
谈北遥掏出手机，冲他摇了一下。
“兼职群，要吗？比学校给的钱多。”
周封禹猛地低下头。
谈北遥看着他耸动的肩膀，这一刻甚至有点后悔。
这就是个从象牙塔里长大的小傻逼，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他当初跟这小子较什么劲。
“要……谢谢遥哥。”
周封禹重新加回他的微信。
谈北遥假装没看见他哭，把人拉进群后不忘嘱咐两句。
“群里什么人都有，中介事后才抽成，让你交钱的都是骗子。”
“遥哥对不起。”
“嗯。”
周封禹把眼泪擦干净，抽了下鼻子，“也恭喜你。”
“嗯？”谈北遥抬头。
“我听朱老师说，咱们院就你的交换留学申请通过了，为期一年。通知单应该已经发给你了，遥哥你没收到吗？”
第69章 犯错
“咔哒。”
门被推开了。
谈北遥走了进来。
一切似乎跟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收发室没有找到他的信, 于是建议他回来看看，是不是把信投到了门口的邮箱里。
邮箱里也没有。
谈北遥莫名有些心慌。
先给顾沧行打个电话问问吧。
这么想着，谈北遥眼角余光看见卧室门口似乎有一抹暗红色的水渍。
他走到门口, 推开半掩的房门, 呼吸一滞。
破损的酒瓶还在原地, 红色的酒液已经晾干，空气中隐隐约约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酒味。
一大片玫红色的水渍从酒柜被打烂的玻璃处延展下来，玻璃裂缝处还有斑斑点点的黑红色的印记，看上去像干涸的血液, 显然是谁在怒火中挥拳，打破了酒柜的玻璃。
过了好一会儿, 谈北遥才慢慢靠近这凶案现场。
是谁？
知道这房间门锁密码的只有他……不，还有顾沧行。
他一个人住,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情况，顾沧行跟他要过房门密码。
所以最开始住在这儿的时候谈北遥还买过挡门神器，一直住了快两年才不用了。
但……顾沧行也会发这么大火吗？为什么？
谈北遥的目光扫寻到柜子台子上有一封被捏皱了的已经拆封了的信。
他拿起来，信封的来信地址上写着萨凡纳艺术与设计学院。
是谈北遥大三上学期申请的留学交换学校。
是因为这封信？
这是他跟顾沧行还没确定关系之前, 他给学校发的留学申请。
这一点他可以解释的，顾沧行也不可能只因为一个留学通知就发这么大火。
突然，谈北遥想到了他突然的出差，和打不通的，一直不在服务区的电话。
几乎是瞬间, 谈北遥明白了。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
顾沧行对自己一向温柔又耐心, 但这次看到留学通知却不发一言，砸烂了酒柜，到现在也不告诉自己他去了哪儿，在做什么。
谈北遥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 倚着床，慢慢滑落在地上。
他都查到了什么？
最起码的……他肯定知道自己不是谈北遥了。
知道自己从开始就在骗他了。
还有呢？
顾沧行能查到什么？
最开始一定能查到，他进过派出所……案情通报上都有的，他因为跟同学争风吃醋，把人打成轻伤。
好心收养了他的谈家夫妻俩为了这件事，连夜从镇里赶到市里，在路上出了车祸。
后来他跟一个姓王的中年男人拉扯不清，他上大学的钱都是这人出的。
顾沧行会信吗？他会继续往下查吗？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是给顾沧行设得特别铃声。
谈北遥浑身发抖，手近乎拿不稳手机，划了两下才接通了电话。
对面传来顾沧行温柔地声音。
“遥遥。”
听着他的声音，谈北遥像溺水的人一样无声地大口喘了口气，不那么抖了才开口。
“顾沧行。”
“怎么了？宝贝，你是不是哭了？谁欺负你了？”
谈北遥这才察觉到自己竟满脸泪水。
他捂着眼睛。
谈北遥无比憎恨自己的懦弱无能，他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敢说。
甚至哪怕都到了这一刻，他心底还有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说不定顾沧行真的只是生气他递交了留学申请却不告诉他。
说不定顾沧行真的只是有工作去外地出差了。
看，顾沧行依旧这么温柔，这么体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没有看到自己其实只是个卑劣的小偷。
自己只有一套破旧的棉袄，却偷穿了属于那个谈家小公子的漂亮的白西装，还因为自己逞强出头，把那对善良的夫妻害死了。
那些愧疚和罪恶感像无边无际的地下室的水，再一次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其中。
顾沧行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谈北遥好怕。
“顾沧行……我，我会失去你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你是不是去之前的小区了？”
就在这时，他身边似乎有人在跟他说话。
顾沧行说完“稍等一下”，听筒里静默了五六秒钟。
在这五六秒钟，谈北遥心底扎进去的刺像感知到主人的恐惧，一根接着一根再次翻涌上来。
幼时吃不饱的回忆、被关在地下室里的痛苦……以及在那个高三，他以为自己的运气已经好转，他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母的那个冬天，像现在一样的那个冬天，他失去了自己的家。
这次呢？
终于，静默的世界结束。
“遥遥，你现在还在那个出租屋里吗？”
谈北遥死死攥着手机，发着抖，不成语句的解释着：“顾沧行，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那个留学申请是半年前的，我……”
“遥遥，遥遥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做错过什么事，人不可能不犯错，犯了错改了就可以，这点包容心我还是有的。”
“而且我还没听你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之间还有很多话都没说开。”顾沧行的声音像是一泊温暖的水，顺着听筒围绕谈北遥的四肢百骸，“我说过的，我们之间如果因为误会而分开，我会觉得这是我的无能。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会听听你的解释。你现在还没跟我解释过，对不对？”
“我是很生气你骗我，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等我回去要跟我说什么。但宝贝，你不要害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能明白吗？”
顾沧行给予的并不是一根救命稻草，他温柔的将悬崖边上的人推了回来。
谈北遥哭着点了点头。
“能。”
第70章 记录
挂了电话, 谈北遥又坐了一会儿，这才撑着站起身来。
他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打扫干净，将留学通知放到包里这才离开。
回到家后, 谈北遥随便吃了几口饭, 想着先为马上要到来的坦白做点准备, 结果顾家老宅的电话打了过来。
“晚宴？今天吗？但顾沧行出差了……啊，我自己去就行？”
对面的管家声音平静，听不出感情，“是的。您自己来就可以。”
“好。”
顾沧行这两天也忙得很, 谈北遥本来想给他打个电话，又一想, 反正是顾家的家宴，顾老爷子在, 也不会让他受什么委屈。
下午五点，谈北遥换上正式的西装，坐上了顾老爷子派来的车。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顾沧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王麟在C市下边的县里有一套别墅, 我们查了别墅附近的私立医院的住院记录。”说着，宋迎都有些愤慨，“法治社会，这败类还能做出这种事。”
这些天，顾沧行一边对付王麟, 一边着手去查自己的小男朋友。
最容易查到的是他的资金往来。
大一的学费是王麟给的, 一万四。
但不到一个月，谈北遥就把这钱转回给了他。
大头是考上D大这种名校，高三的私立学校给他的奖金。
剩下的是D大发的奖学金，以及他做的各种兼职赚的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