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看到无人处许雁的不耐烦、小小声的吐槽抱怨、皱起眉头却依然认真地把别人交代的事情都做好。
班上几个男同学私下曾用一种猥琐的、憧憬的语气说，许雁长得漂亮又好说话，倘若是女生一定很受人欢迎，适合摆门面炫耀。
男生这话要是直接对许雁说，恐怕他就能直接弃假面于不顾，跳起来锤爆男生的头，说臭傻逼少蹬鼻子上脸。
这话是顾槐松真切地从许雁嘴里听来的，零零碎碎，听来都是偶然。都是许雁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无人注意的犄角旮旯里，小声抱怨。
顾槐松想，凭着皮相，就算他不是女生也很受欢迎。但倘若许雁笑着对他说话，他一定说什么都舍不得拒绝对方。
只是和许雁说话的机会实在少之又少。
许雁漂亮的眼睛里装了太多人，只有他给他拍照时，他的眼里只有黑漆漆的照相机，和站在取景框里的他。
某一次配合校方的拍摄结束后，许雁站在他旁边随口说笑，顾槐松认认真真地对他说：以后都给我拍照可以吗。
他莫名想要许雁的眼睛多看看他。
像雄性孔雀求偶时展开漂亮的尾羽，展示给许雁看，并对其他人怀着敌意，希望许雁只看着他。
第四十三章 亲昵
过去的心思不必再表，往后还长。
顾槐松帮许雁收好照片和相册，暂时封存这些零碎的回忆，心里却盘算改日连主人带照片一起搬到自己家中去。
天色渐晚，邻居家的烟火气逸散，锅碗碰撞声迭起。许雁探了探油温，伸手对顾槐松说："菜给我。"
顾槐松煮饭不甚熟练，但洗点菜还是游刃有余，他把菜篮子递给许雁，施施然踱到对方身旁立着。
许雁推他："没事干就去外面待着，挤。"
顾槐松说："我学学怎么炒菜，等以后住一起可以轮流做饭。"
"……这都哪跟哪的事啊，想那么远干吗？"许雁不自在，盯着锅软声斥道，"昨天才确定的关系……"
太快了，刚在一起，就想到了同居，仿佛要弥补回高中三年停滞的进度。
"不会远。"顾槐松说，见许雁一时出神，一只手从他腰间探过，关上了煤气灶："做饭专心点。"
许雁猛然回神，低头看见青菜已经被炒蔫了，索性盛到盘子里，递给顾槐松："再等等吧，哪有那么快。"
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个男友、枕畔多了一个同床共枕的人，都需要时间慢慢适应。
弯月高挂，许雁靠在床头，随手翻微信里的工作信息。
顾槐松洗完澡，套了一件许雁的大码体恤，远远地瞧着许雁。
许雁低垂着眉眼，一副很温顺的模样。
昏黄的床头灯给房间笼上一层纱，周围物是都朦朦胧胧的。许雁翻着翻着，忽然感到床边传来一阵力，抬头和顾槐松撞了个正着。
见顾槐松眼色沉沉，动也不动的看他，于是他傻乎乎地问："是被子不够盖吗？我再去拿一床？"春夏之交，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被子薄了半夜确实容易着凉。
顾槐松摇头："没有。"
"那怎么了？"许雁不解风情地问。
顾槐松喉结滚动，倏的探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涤荡过一阵沐浴乳清浅的香，像这吻一样浅，浅得似乎怕弄碎了什么。
许雁眨眨眼。
顾槐松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向后倾，虚靠在床头："或许……该从一个晚安吻开始？"
恋爱指南上是这么说，恋人间的亲密关系要潜移默化地培养，一点点侵入他的社交距离，把亲密的举止浸入对方的生活习惯。
许雁觉得羞，转念又想：情侣间确实该有晚安吻，还要有睡眼朦胧间的耳鬓厮磨、睡意未消时分，嘴唇碰嘴唇的、轻轻的吻。
"……晚安。"顾槐松心满意足，扭掉了床头一点微暗的光。
许雁却又按住他的胸膛，唇对唇吻住顾槐松，扭着腰身压到他身上。
唇舌交缠，水声咕唧。许雁带着笑意含糊说："早上就不会给你机会了，你可是沾了刚刷完牙的光……"
顾槐松"嗯"一声，抬头看许雁。随着动作，对方垂落的几根发丝扫过他的脸庞，骚得人心痒痒。
顾槐松便不再做声，默默张开双臂揽住许雁的腰身，加深这一吻。
晚风缭绕，春宵也长。
第四十四章 各自
谈情说爱几天，无所事事几天，堆积的工作便尽数找上了门来。
顾槐松要回公司加班———他的助理几通电话拨来，话里话外都是请求他回去工作、否则几项业务就要泡汤云云，许雁的时间表也被工作堆满，不容许他再任性沉浸在恋爱中。
周一清晨，二人起了个大早，互相搭把手做了两份煎蛋、一锅白粥，配现成的榨菜，他们面对面坐着，闲闲地聊天。
难得闲适的早餐时间就这样过去。
玄关边，顾槐松恋恋不舍地抱了抱许雁，说：“我去上班了。”
许雁回抱他：“早点回来。”
顾槐松忽然舍不得松开手，又用力地收紧臂弯：“晚上见。”
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果然容易变得粘糊。
许雁想：顾槐松从来都不是这样拖泥带水、黏黏糊糊的做派，在往日，只要他动了念头，就会立马完成，干脆利落，不会耽搁一秒。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各自赴往工作的战场。
复工第一天，许雁的工作还算轻松，上午去郊区的小山拍照，远处茵茵绿草，棕黄色的小矮牛闲闲漫步，偶尔低头嚼草，满目金灿灿的田园山景。
客户和他合作过很多次，交流起来也算顺利。
上午的拍摄暂告一段落，许雁偷闲躺在覆满青草的土丘上，没等他被暖烘烘的太阳酝酿出睡意，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雁雁啊，下午有安排吗？”
对方是他今天的客户，欧楚，一位穿搭博主，身旁站着她的男朋友兼助理兼经纪人兼上镜工具人。
“下午四五点后有事，怎么了？”许雁说。
欧楚笑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我们合作了这么多次，还没有请你吃过饭呢。”
许雁闻言也笑：“可别，要这么说，还是我得请你们，毕竟你们照顾了我这么多次生意。”
“我已经订了位子。”欧楚朝他眨眨眼，“就在附近的农家乐，朋友给推荐的，据说这家的老母鸡汤很好喝，来试试？”
许雁却之不恭，莞尔道：“好啊。”
农家乐位于邻村的村头，水泥撘砖砌了三层楼高，内里有些老旧，红艳艳的桌布都掉了一个色，上头缀着被烟灰灼坏的破洞。
他们到时，包厢里已经坐了个打扮时尚的漂亮姑娘，欧楚介绍道：“这是我们工作室新来的化妆师，也是我的高中同学，叫彭卿安。”
彭卿安笑眯眯朝他挥手。
互相问好认识后，众人入座，许雁坐在欧楚男朋友和彭卿安中间，圆桌对面是欧楚的助理和工作室团队。
席间彭卿安总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往许雁身上引，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欧楚也笑吟吟顺着她的话聊。
欧楚说：“我本来前些日子就想请你来这吃一顿，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许雁狡黠地说：“刚脱单，理解一下。”
欧楚怔了怔：“什么时候的事啊？真不够意思，我都没听你说过。”
彭卿安低低笑一声：“小娇妻总是要捧在手心的嘛，这可不能怪许雁。”
许雁干咳几声，想：倘若顾槐松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娇妻，似乎也不错。
欧楚又道：“下次可得你请我吃饭了啊，带上你对象来，我也想见见。”
一个男生奇道：“一提到对象，许摄影脸都红了，啧啧。”
彭卿安说：“怎么？不许人家跟对象亲啊？”
“好了，吃饭。”许雁夹了一块排骨，佯作不满：“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席间又是一阵嘘声，杯子乒乒乓乓地碰着，敛起各自未说出口的心事。
第四十五章 所幸
饭后，许雁给顾槐松发了条信息：【还在加班吗？】
顾槐松：【是，之前有些工作还没处理完。】
许雁心里忽然涌上一丝愧疚，之前顾槐松把工作都抛却在脑后，陪着他一起赖在家里，现在他悠悠闲闲的在市郊的山上晃，对方却被困在钢筋水泥围成的大楼里，茕茕一人，只与晚灯相伴。
【要到几点？】他问。
顾槐松回：【不好说，你今晚早点睡，别等我。】
许雁反驳：【今晚各回各家，各睡各的床，谁要等你了？】
顾槐松：【好吧。】
许雁：【……吃饭了吗？】
顾槐松：【没有，等会还有个会，开完再吃。】
许雁放下手机，倚靠在前台，对厨房里忙碌的老板娘说：“老板，再要一份老鸭汤粉丝，加一碟小菜，打包，钱我这边另算。”
老板娘应好。
欧楚也跟着晃荡出来，在他旁边站定，深深吸一口手里的电子烟，呼气道：“对不起哈。”
许雁失笑：“这有什么？”
灰蒙蒙的烟气笼罩着二人眼前幽暗的天色，欧楚似乎自嘲的笑了一声，神色不明：“前段时间你说你单身，我就和卿安随口提了，她对你还挺感兴趣，所以我就想着让你们见一面……没想到我太冒失，让你们俩都尴尬了。”
许雁说：“没事，这不是什么都还没发生吗？”
欧楚又笑：“也对。”话音稍落，她瞥了眼在厨房忙碌的老板娘，问道：“给对象带宵夜啊？”
“是啊，”许雁无意识扣了扣手下的塑料包装盒，“他还在公司加班，我给他带点晚饭过去。”
“你真爱他。”欧楚随口感叹。
许雁低下头，有点羞赧，紧接着又点点头，把脸藏在阴影中：“我没想到能再次遇见他……当时分开了那么久，我以为我们俩就这样了，就止步于我单方面喜欢他，他揣着我的喜欢装糊涂。”
“真好。”欧楚也点点头，望着烟雾说，“我那个傻逼初恋都不知道死哪个国度去了。”
许雁想，顾槐松也离开过的，仿佛带着一股裹挟着暑气的少年意气，一意孤行地离开了这个城市。
许雁生长于这个城市，对十七八岁的他来说，这里就是他全部的世界。毕业那年，顾槐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世界时，许雁也曾想过，倘若再次见到对方，会不会是在顾槐松和其他人的婚宴上，他发来喜帖，上面并列写着顾槐松和其他姑娘的名字。
所幸顾槐松是彻头彻尾的gay，所幸他又回头、回到了这个城市，所幸许雁一直没有离开过。
所幸他们仍旧互相爱慕、所幸他们比十八岁时的两个人都有所长进，敢把爱意直诉于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