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也被强制关停。
“吵死了。”纪岷疆喃喃道,他猛地抬眼,金色眼珠晦暗不明,他又说了一遍,“吵死了。”
而在另一边,在温暖华丽的会议大厅里,政客与财阀们散漫谈论着制度是否要进行变革。
春夜城那位年轻的政客被强制退场,但还有人也在像他一般真正地去思考文明与共存。
在政客即将被观音城雇佣的杀手所杀害时,春璟救了他。
在有贫民因叛乱而负伤时,乌雀动用乌家的能力及时对他们进行了医治。
在纸醉金迷的上流阶级里,朝野字字铿锵着把上等人们吵醒,每一个字都震撼刺耳无比,他是来自现实世界的懂得尊严与自由的鲜活的人类,而非由高级程序所编成的只会受指令做事的机械人。
“请修改观音城的制度!我们不需要用阶级划分出高低贵贱!我以我的职业与朝家的荣耀向诸位担保,我们是在为人类的未来而努力,就像我的姐姐曾誓死为观音城战斗!”
朝野掌心摸着胸口,那里滚烫佩戴着象征荣耀的英雄勋章,进入游戏后他多了这份记忆,朝野的姐姐朝衡为观音城的和平做出了巨大贡献,她同时也在为贫民争取他们应得的权力和尊重。
她死后观音城并未她所设想的重建,相反愈来愈糟,病毒爆发本就荒芜满是辐射的地面再也无法回归,人类变异成血腥残暴地怪物用另一种方式继续做地面的主人。
而未变异的人类浮空而上苟延残喘着,谁能保证这般就能永久安全呢?在人类最需要团结的时候,政客和财阀却将贪欲发挥到极致。
纪成君坐在象征最高财阀地位的位置上,他居高临下看着会议大厅所有的人类。
他的儿子不在。
——滴。
警报声长鸣不绝。
“产妇失血过多,我们的血库没有她的血型补给。”医生在产房缓缓道,它是仿生人于是机械指令让它无论何时都可以保持冷静,尽管双手满是生产时的鲜血。
这句话让护士直接哭出来了,她哽咽着说:“长官您坚持住,我们一定会救您的,您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病床上朝衡已然奄奄一息,护士努力对她笑了笑,“您刚生了一个很健康的孩子,您一定要坚持住,那个孩子还没有学着喊您妈妈呢。”
朝衡惨白的嘴唇动了动。
朝衡在哭,这位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指挥官此刻在哭,银蓝长发湿透着黏在脖颈,金色眼瞳无神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她的孩子一点也不健康,她的孩子方才从她的生育器官里爬了出来,那股力气将她的肉撕裂开来,与她如出一辙的发色与瞳色的孩子很虚弱,而且她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患有狂躁症。
他一点也不健康,她和他一样要死掉了。
恍惚间她失去了意识,可存余的一点听觉让她听见了自己丈夫纪成君的声音。
似是在和那位仿生医者吩咐什么。
“我爱人研制的那批治疗狂躁症的药物是否可以投入使用?”
医者回复道:“纪先生,那批药物的确有控制人的意识与复刻鲜血的功能,但副作用也是无法逆转的,注射药物也许会令您的妻子死亡。”
纪成君的声音格外冷漠,朝衡听见他说:“我要保证我儿子的生命安全,他必须活下来。”
“先用我爱人的身体做实验吧,如果她活下来了,再将药物注射给我的儿子。”
失败了。
他的妻子变成了神志不清的怪物,妻子咬了仆人,仆人咬了家人,于是病毒蔓延开来怪物肆虐,纪家动用武装力量将怪物们赶出了观音城,他与春夜城、狂欢城的财阀进行联手垄断了近乎百分之八十的土地。
他用本家的金钱与能力重建家园并创造出足够安全的保护屏障。
纪成君成为了观音城的英雄,他的妻子却代替他成了罪人。
他的妻子为观音城征战一生而拼命守护,病毒爆发,他却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而选择让已逝妻子来承担他的罪恶与骂名。
他的儿子自己查明了真相而与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进行了决裂,十年没有回到观音城。
纪岷疆遗传了他母亲的狂躁症,但更难以控制,每每发作便会痛不欲生充斥杀戮欲,他儿子活下来了,但代价是人类的沦陷。
这都是他自己犯的错。
纪成君这样想。
“有财阀在帮助我们!”
贫民冲垮了防护栏杆,纪岷疆阻止了军队的击毙任务,他们认为纪岷疆是来救他们的,第一财阀如果对他们施与援手,那么这场阶级战争简直会轻而易举。
纪岷疆站在原地,他的指尖在滴落鲜血。
贫民们士气高涨地将栏杆踩断,他们冲撞着军队往里侵占,他们以为纪岷疆是来帮助他们的,可纪岷疆握着自己那柄银色枪支。
——砰!
子弹急促朝一个贫民的头颅而去,就像方才击毙谢臣那般果断。
纪岷疆身后,白玉京的会议大楼开始坍塌,霎时间火光冲天伴随机械被墙壁石块所压折的巨响。
虚拟保护屏障发出崩坏的警报,观音城的最高战斗警戒被拉响。
破空响彻整片大地。
生化实验室那批被关押进营养舱的怪物们骤然睁开了双眼,它们用强悍的躯干冲撞开舱门,研究人员们被它们撕成了碎片,一块一块的肉块又被它们啃噬。
咯吱。
咯吱。
心脏与眼珠被它们踩碎迸溅开来透亮的液体。
它们把所有人都吃完了依旧感到饥饿,于是它们互相看着对方,露出了阴森的獠牙。
互相撕咬中它们冲撞到了过道,巨大可怖的躯体轻而易举就能踩碎试图阻拦它们的人类。
与此同时,长墓城天井的屏障也在被怪物冲撞着,已然出现了碎片,小孩抱着熊玩具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他哭泣着,母亲要将他送进那条地下通道,通道狭窄只能一个一个地通过。
——哐当!
沉重的碎片落在地面,泛起了浓重的脏灰,那个神庙是用来放置一尊神像的,被那位男人加以最高级别的保护,人们尖叫着推挤着前后的人试图尽快进入那个神庙。
小孩的妈妈被人踩在脚下,嘴一直汩汩流着血,四肢都被踩断了,以一种畸形的模样映入小孩的眼。
小孩怀里的熊娃娃也被人踩出了棉花。
他双眼失神已经忘记怎么讲话了,在拥堵的推搡与尖叫哭泣中他抬眼,缓缓看向已经破碎了一半的天井。
长了三个脑袋的巨型鳄龟张开密密麻麻的獠牙,舌尖全是人类的四肢。
哗啦。
牙上的眼珠掉落下来,砸在了小孩的鼻子上。
他看到有长了翅膀的,身体透明化里边全是骸骨的巨蟒盘旋着上了观音城,那座浮空城遍布火光与爆炸。
数以万计的怪物将天棚尽数掩盖,绝望的黑暗降临。
长鸣与嘶吼在恐惧中响彻云霄,巨大残忍的怪物们冲破了长墓城的屏障。
一只蜘蛛往下一探。
咯吱。
轻而易举就咬碎了小孩的头颅。
末世降临。
高达十米的无头怪物手持斧刃割断了高楼大厦,遍布血管与骨骼的横截面脖子正在流血。
滴答滴答。
它身后是火光冲天和车鸣轰炸。
直升飞机被巨蟒绞碎,人类的血从半空泼洒下来。
“救命!”
“谁来救救我们!”
那些养尊处优的富人没了行走和奔跑的能力,他们在塌陷燃烧的跑车里大喊哭泣,他们看着前方有新的感染者在啃噬人类,肠子与内脏都被感染者胡乱塞在嘴里咀嚼着。
观音城已然沦陷。
赛丽本该乘坐朝家的车赶往最终的庇护所,但她突然想到什么,她半路折回进了已经成为废墟的白玉京。
三个城市的领导者与核心人员都在此被军队严加保护,可怪物们的力量远超他们的意料,他们在半空过得太过安逸于是不知道地面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枪炮根本击不破怪物们坚硬可怖的外甲,它们嗅着人类的肉味而极具贪婪和兴奋,密密麻麻的阴影将观音城的光亮尽数压死。
巨大的嘴一张,便咬碎了试图攻击它们的人类。
一时间成为了人间炼狱。
骨头都被咬碎了,脑浆迸溅开来到了赛丽的脸上。
她进了废墟,在高达一千度的燃烧里她的机械躯体开始融化,由铁制成的眼珠掉了出来,她弯腰将眼珠安了回去,凭着记忆找到了生化实验室。
那份被研究所人员夜以继日才研发出来的疫苗还在那里,不能就这么被烧毁。
她要取出来。
那份疫苗可以拯救人类,她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为了报答这份生命的恩情,她愿意这样做。
哪怕她的四肢都被还是人形、但已然失去理智的过往在一起工作谈笑的同事们所扯断,她往前爬着,躯干遍布正在嘶啦发出电光的数据线。
她用牙齿咬住那份疫苗。
——哐当!
背脊被怪物咬住,那颗机械心脏被抠挖出来。
赛丽的颅内传来报废的警报音,她凭着最后一丝力气将疫苗吞了下去。
她的心脏是一个可以储存物品的盒子,疫苗被她吞下去放在里面保护。
她想总有人能找到这份疫苗的。
其实是被找到过的。
在一周目的时候被春璟找到了。
赛丽那时还不是二周目这个隔着营养舱看见怪物会吓得哭泣的小女孩,一周目里她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在救助中心帮助那些居无定所的人类。
在这片人间炼狱里,喻南桥的双手开始变得透明,观音像在他身后悲悯垂眼,他半跪在地,唇无法抑制地流出太多血。
“不、不行。”
“不能就这么结束。”
“我……”
脸色已然苍白虚弱,他以手撑地,怀里还抱着个正在咿呀大哭的婴儿。
轰!
前方又开始爆炸了,商贸大楼的广告屏直接摔落下来砸扁了无数的人与车。
机械猫犬的脑袋都炸成了碎片,这些碎片凌厉地迸溅开来,喻南桥身上那件深蓝色的衣袍被血濡湿后颜色愈深,被碎片划破后冷白的皮肤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