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模样，他之前就见过。那会儿的江离舟被宋知柯泼酒，同样狼狈，却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低眉顺眼，反过来照顾他。
江离舟变了，他也变了。他竟然跟宋知柯一样丧心病狂, 粗鲁行凶……
闻星秋感到后悔, 抿抿唇就道了歉, “对不起。”
江离舟回他一笑, 把纸巾递得更近。
闻星秋眨眨眼, 感觉到了哭泣后的湿润与酸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还有泪痕, 从江离舟递来的抽纸那儿抽了两张。
但他没有消气，绝对不说谢谢, 哼。
闻星秋故意板脸，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也是绷着的。开始只是让江离舟不自在，后来发现纸巾的质地不够柔软，味道有点古怪，就是真正的不高兴了。
他身体不好，时不时伤风感冒，对纸巾的需求和要求都很高。为了不擦伤皮肤，他一般用的是乳霜纸巾。乳霜纸巾柔软馨香而且没有飞屑，是这种餐厅随便批发的普通抽纸不能比的。
他实在嫌弃这些纸，擦了两下就扔开了。宁可让眼泪在脸上自然风干，也不拿糙纸巾折磨自己的脸了。
江离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轻声说，“保镖那里有你常用的纸巾，我过去拿？”
闻星秋再瞪过去，故意说，“随便你。我要继续喝酒。”
其实他不想喝酒了。方才他丧失理智喝了一口，就被恢复记忆的痛苦狠狠打醒了。他很后悔，从没有如此深刻直接地体会到酒瘾的害处，哪怕身子对酒精还有蠢蠢欲动的渴望，头脑也能保持清醒，不敢再放纵。
但是他不想当场改正，非要和江离舟对着干。
江离舟沉默了。
闻星秋还想挑衅，却被突兀的破裂声给打断了。
是抽纸盒发出的声音。他拿了纸巾以后，江离舟没有放下纸巾盒，就这么捏在手里。听到他执迷不悟要继续喝酒的大胆发言，江离舟面上冷静，手里却暗暗使力。
厚实的纸巾盒竟然被硬生生捏烂了，发出凄惨的破碎声。
闻星秋吓了一跳，往后挪挪，“你……你干嘛，想打我啊？”
要是之前，他肯定不会这么想，毕竟江离舟对他很温柔。恢复记忆以后，他忽而发现江离舟是自己看不透的样子，一害怕竟然往最严重的方向想了。
“没有。”江离舟叹气，好声好气地商量，“不要喝了好吗？”
闻星秋抿抿唇，在犹豫着。
他要是想让江离舟不爽，该说“我就要喝”的，可是江离舟已经生气了，他再作死的话……
闻星秋想到这儿，瞥了一眼那个变得扭曲的纸巾盒。
因为纸巾盒被拿在手里，他没怎么看清，倒是把江离舟的胳膊用力时凸起的青筋，还有象征力量的肌肉线条看得分明。
他抖了一抖，不敢吱声了。
“唉。”江离舟又叹了一口气，“你……”
话没说完，被门口传来的嚷嚷打断了。
“噢，你们在这里啊！”
是经纪人出现了。经纪人一手提着蛋糕，一手跟他们打招呼。因为离得远逆着光，看不清他们的状况，自顾自傻乐，“我把蛋糕拿回来了，一起吃啊。”
闻星秋懵了懵，便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既是擦拭眼泪也是挡一挡哭后的狼狈，答应的声音小小的，“好。”
“你先过去。”江离舟直接命令经纪人。
“噢。”经纪人这才发现氛围不对，捧好蛋糕，灰溜溜走了。
闻星秋拿了手机，想看看自己哭成什么样了，还能不能见人。一亮屏，先看到的是他和江离舟的合影，再注意到时间的变换。
已经1点多了。他在12点40分接到了江离舟的视频，聊了两分钟就挂断了，然后躲起来自我挣扎，差点忘了自己是跟着工作室的人过来的。
工作室的人还在等着他，而这个包厢不是他订的，过一阵就会有服务员过来收拾。
现在真的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啊。
闻星秋起了身。看一眼江离舟，但没有说话只是确定站位，抬脚的时候特意选了更远的方向，绕开了往外走。
江离舟也没说话，默默跟上。
先前他们呆的包厢是没收拾的残局，灯光不是全开的，有一点昏暗，这会儿回到了聚餐包厢，处处亮堂荡着欢笑，氛围截然不同。
闻星秋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坐回原来的位置。
“小闻过来啊。”经纪人招呼，“你今天也是主角。”
助理小袁也说，“对啊，我们还要欢迎你回归呢。”
其他人跟着请他去中心位置，挺热情的。闻星秋不想扫兴就没有推却，走过去，但是稍微偏离一点，让今天过生日的小袁做绝对的C位。
经纪人扫视一圈，忽而问，“江总呢？”
闻星秋这才发现江离舟不在。回来的时候，他听到江离舟默默跟上的脚步，就以为他们是一块回来的。进入包厢再被热闹的声音吸引，完全没注意江离舟什么时候不见的。
“他有事先走了，我们玩吧。”闻星秋还生着闷气，又不想让大家多等，干脆撒谎让大家继续庆祝。
经纪人也没在意，“好，插个蜡烛？”
小袁情商挺高的，不想让吹蜡烛的口水影响大家吃蛋糕的心情，就说，“不用了，这个蛋糕已经很漂亮了。”
“是你想吃蛋糕了吧？”经纪人看到小袁紧张舔唇，开着玩笑。
小袁嘿嘿一笑，顺着说：“对啊，唱个生日歌就快点吃吧。”
说完就起调，还是加速版的。
所有人都笑了，拍手跟唱，把二倍速生日歌唱出了加倍的欢乐。
闻星秋也配合，全程笑着。他恢复记忆，连带着想起表情管理的办法。他好歹是出过道的歌手，磨练三年，不喜欢营业但不是不会营业，还是能够控制心情表现得开心的。
只是，他不是真的开心，留着心思在想自己和江离舟的事。
他失忆了，把江离舟认成暗恋对象，为了接近选择冲动表白。很离谱，但有生病的客观原因，有利益相关的讨好，理由还算充分。
可是江离舟不拆穿他，配合演下去是怎么回事啊？
江离舟长得帅又有钱，家庭背景这么强，见惯了别人的巴结，对于一个突然冒出来说“我喜欢你好久了”的陌生人，第一反应不该是拒绝吗？就算觉得好玩，想要戏弄他，也不该把那么多钱和时间搭进去吧。
江离舟演了这么久，图什么？图他这个人？不对，他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身体又不好，亲个嘴都可能喘不上气，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让碰，值得江离舟忍气吞声装成另外一个人，过着天天清汤寡水，被他用啤酒瓶砸了也不敢吭声的日子吗？
闻星秋真的想不通了，思考自己要不要直接问问江离舟。
“小闻，吃蛋糕啊。”小袁切了蛋糕，第一时间给过来。
闻星秋看到这么大一块蛋糕，不敢接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一起吃。”小袁挤眉弄眼，引着他往门口看。
闻星秋望过去，看到了江离舟。
江离舟没走，就和保镖一块站在门口。把西装外套重新穿起来，也就掩饰了被酒泼脏的痕迹，神色平静，眸光幽深，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绽出喜悦的神采，真的是眼睛一亮。
闻星秋愣了愣，忽而觉得方才苦思冥想的问题有了答案。
江离舟图什么？当然是图他这个人了。
江离舟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啊。
*
在闻星秋急忙挂断视频的时候，江离舟就发觉了不对。
他立刻赶过来，在路上的时候不停打电话。给闻星秋打，也给经纪人打，最后再联系火锅店的前台，确定没有收拾的包厢是哪一个。
火锅店的店员体贴说：“我们先去看看？”
江离舟想想闻星秋的酒瘾状态，拒绝了，“不用，我马上过去。我现在包了那个包厢，你们不要打扰他。”
他很着急，但要考虑实际情况。闻星秋犯起酒瘾容易失态，火锅店的人不一定可信，可能会把这件事传出去。
让保镖过去也不妥当。保镖和闻星秋不熟，能采取的只有强硬手段。闻星秋身子弱，不小心受伤就糟糕了。
江离舟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赌一把。希望自己能够尽快赶过去，希望闻星秋还留有一点理智，不要把酒喝下去。
他赌输了。闻星秋还是喝了酒。
他当然是生气的，却不是冲着闻星秋，而是责怪自己：如果他不要求视频，闻星秋就会和工作室的人待着，不会落单，不会有破戒的机会。
闻星秋犯了酒瘾，果然控制不住情绪。被他一问就坏了心情，直接把啤酒瓶砸过来。
江离舟有那么一点不快，但最多的还是担心。
他看过戒酒人士的心得体会，问过专业人士的意见，还了解了戒酒相关的研究报告，知道戒酒很难，一年内的复饮率是60%以上。一旦再喝，戒酒进度归零，当事人还可能陷入比以前更加痛苦的困境。除了身体的不良反应，还有心理的折磨：懊悔，颓丧，一个控不住就会直接摆烂，宣布放弃。
还有，闻星秋哭了。
江离舟看到泪痕，心里一痛，哪舍得说重话。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生怕自己又把闻星秋的眼泪给惹出来了。
他想让闻星秋明白喝一点不代表着戒酒失败了，也想让闻星秋感受到陪伴与鼓励，不要自我责怪，准备了好多要说的话。
然而，他还没说呢，闻星秋就甩脸色了，而且不想和他待在一起，被经纪人一叫就溜走，开开心心给别人过生日去了。
江离舟没有打扰，觉得那样也好。
反正闻星秋有事可忙，不会哭，也不会喝酒。
切蛋糕的时候，闻星秋终于看来一眼，表情纠结。江离舟还是回以微笑，不在意自己被嫌弃，就怕闻星秋这么咬唇下去会把自己弄伤了。
他的讨好起了一点作用，闻星秋走过来了。
江离舟很想迎上去，又怕闻星秋不高兴。踌躇好一会儿，仅仅迈出小半步，往闻星秋那边近了一点点。
闻星秋也停步了，没有走得太近。手一伸，把满满的蛋糕碟递过来，命令的声音有点气鼓鼓的，“吃！”
江离舟接了，和气答，“谢谢。”
闻星秋又咬了咬唇，颔首垂眸。目光转了好一阵子，掠过自己的手、墙角的照明灯和摆放的绿植，连地毯的卷毛都瞧了瞧，偏偏不落在江离舟的身上。
江离舟耐着性子等待，希望闻星秋抬眼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