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如今两人都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本以为事情揭晓后会使心情放松下来,闻亦柊却感到胸腔仿佛盛满了涩水,甚至不敢抬头看佴因的眼睛,闷声道:“我很后悔。”
“后悔没有早一点走向你。”
闻亦柊的手紧紧攥成拳,倏地松开,与此同时吐了口浊气:“我的喜欢太无能了——”
眼前的青年似乎很惊诧他的想法,过了会儿,青年轻轻摇了摇头,用那双能吸引白昼流星的清亮眼眸认真的和他对视:
“现在这样就很好。”
所有的所有都恰到好处,碰巧偶然胜过精心算计,是一见钟情,是日久生情,都好。
佴因想了想:“其实上一世我并非一点善意都未曾见过。”
“还记得学校里的小校医吗?”
小校医又是什么鬼,他一个男朋友好像都没听过什么亲昵的称呼。
闻亦柊竭力让周身散发的气息友善一点,他点了点头,表示在听。
“我身上的伤,都是他治的。”
“上一世那种情况,我参加不了竞赛,没什么经济来源,靠周末兼职仅仅能解决生活费,廖安于几乎没收过我什么钱。”一天一餐的习惯说起来也是因此被迫养成的。
此话出来后,佴因余光看见闻亦柊再次垂下了头,像只没护好主子的委屈大狗子。
“他帮我确认了性取向,和邓医生一起开导了我很多次……”
闻亦柊没忍住:“这一世呢?”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感谢那位帮佴因确认性取向的人,可他骗不了自己,他实际上嫉妒得不行。
“我自己确认的。”
佴因瞧见他紧绷的嘴唇,无奈道:“……也有你的功劳。”
因为他发现比起女生,他更愿意接受和闻亦柊肢体接触。
就算不混所谓的圈子,他也知道就闻亦柊这种体型长相的在GAY圈里绝对属于极其抢手的极品了。
光是手臂上流畅且不夸张的线条和硬挺的鼻梁就足以掰弯直男让一众小0为之倾倒。
想要不抢手,除非闻亦柊是0。
诶等等。
佴因一怔。
他好像从来没问过闻亦柊的型号,万一撞号了怎么办?
听说现在不爱出力的猛男0一抓一大把,没准闻亦柊属于这类的?
实在不行就谈个柏拉图式恋爱吧。
于是紧接着,闻亦柊就听见熟悉好听的清冷嗓音似乎犹豫了下,问道:
“你是……下面的么?”
闻亦柊:?
他沉默良久,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给了佴因错误认知:“你想让我在下面的话也行,只不过你会累一点。”
佴因没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点点头。
当1确实很累很费力。
闻亦柊语塞了两秒,决定等以后用行动解释。
两个人打哑谜,就楚迟一个局外人。
好不容易逮着个能插入的话题,楚迟不放过任何一个膈应闻亦柊的机会,他踢开脚下的石子:
“佴因,我虽然比他矮上那么一点,但是我肯定比他温柔,六块腹肌,体力不错,考虑一下?”
闻亦柊不甘示弱,立马拉起佴因的手按在自己腹部:“我八块。”
“我十八厘米!”
“这也值得炫耀?”闻亦柊毫不吝啬地出言嘲讽。
“尔尔,我——”说着他就要把佴因的手往下引伸。
像碰着了烫手山芋,佴因倏地缩回了手,耳尖泛红,冷声遏制:
“闭嘴。”
闻亦柊满脸纯良无害,好像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大反应,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来电铃声打断。
楚迟本就不爽,听见扰人聒噪的铃声后也不做好人形象的伪装了,有意出声破坏气氛:
“你们两个,谁手机响了?”
佴因拿出不停振动的手机,瞥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名字,有些意外。
他抿了抿唇,并不是很想接通,就任由铃声循环播放,直到自动挂断。
谁知那边不依不饶,第二通很快打了过来,大有佴因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势。
闻亦柊隐隐意识到什么,朝旁边看戏的楚迟毫不客气地说了句:
“滚下去。”
楚迟咬牙恨齿,又不敢跟闻亦柊作对,最后撂下了一句话:“我欠你们两个的!”
好心帮忙,现在就得了个被抛弃的下场。
说完他磨蹭了一两秒,然后就转身离去,故意把脚下的动静放大,鞋子踩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直到楚迟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闻亦柊才绕到佴因身后,下巴轻放在佴因头顶,没用力。
他不去看来电人是谁,只问:“要接吗?”
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佴因平复下了五味杂陈的心情,摁下绿色通话键,开了免提。
那边半晌没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佴因不打算催促,十分有耐心地等着。
对面似乎受了什么刺激,第一次开口时失声了,发出不明显的气音,第二次才找回声音,开口便是: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啃瓜)(皱眉)这瓜好像不够脆,别着急,再过两三章就可以开始甜甜甜甜甜甜了!!
算账是肯定要算的,惩罚也肯定要罚的(目移)
第45章 白里叶莓
对于佴因的出生,她作为一个母亲,一开始是抱有十足的期待的。
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她很爱他,和其他任何一个母亲没什么不同。
那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母爱变了质呢。
她这么问自己,忽地有些恍惚。
或许是在丈夫抛弃她之后,或许是在母子俩沦落街头露宿整日时,又或者是在她曾想结束这一切痛苦,偏偏一次又一次的为这个年幼的生命心软时。
佴因小时候未长开时便显出精致的容貌了,任何人都心甘情愿赠送她们一些吃食帮助。
可她是个读过书的人,以前再怎么样都没接受过别人的施舍,明明她从未放下尊严行乞讨之事,但这些人的态度让她蒙羞。
她做不到让自己像个乞丐一样求别人,做不到让自己像个泼妇一样在菜市场跟别人争论半天只为了节省那几毛开支。
她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一无所有,还多了个甩都甩不掉的累赘。
这个孩子的存在无时不刻都在唤醒她和前夫一起生活的记忆,告诉着她自己在那段经历当中有多屈辱多不堪。
这个孩子是让她掉价的存在,如果没有他,她现在没准已经有了新的、更好的生活。
愈发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压抑了满腔怒火,可她没法朝外人歇斯底里,便只能把所有不甘的思想加锢在孩子身上。
后来,在别人的接济下,生活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她也尝到了灌醉自己和任意发泄的甜头,就无可避免的继承了前夫的劣性,无论是暴躁还是控制欲,这些都一定程度上的体现在了孩子身上。
她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她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亢奋,她清醒着崩溃。
她救不了自己,还害了她的骨肉。
朦朦胧胧的,似乎,她的理智早就被恶魔剥夺了,她的躯体被恶魔霸占了,那恶魔操控她的意识,在看见佴因带着一身伤回来时,用嘲讽奚落作为她给出的回应。
可这一次佴因的眼中连失望都没了,她再一次崩溃。
有多管闲事的邻居指责她家暴,可她从不认为她会家暴。即便事实就摆在面前。
她一直告诉自己。
她是不小心的,她没办法。
她是爱自己的儿子的。起码他们现在都活下来了不是吗?
但现在,从她看见网上的视频的那一刻起,她骗不了自己了。
视频里的青年虽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姿态,这个年纪的少年本该有的肆意风发却是能彰显出的,隔着屏幕,隔着学校的大门,隔着学校门口的长阶,她第一次真正见到了她孩子的全貌。
活着的全貌。
还有另外那个真正拯救了她孩子的男生。
或许是因为处于阴暗面的人也只能看见别人的阴暗面,她此时此刻才发现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她身边充满潮湿的污垢,就算暴雨冲刷都洗不净。
她的孩子活下来了,却不是靠她活下来的。
甚至就连在拉别人一起入泥潭这件事上,她无疑都是失败的。
……
在现实和梦境的交织中,她发现她仍然清楚地记得。
她的孩子,她的骨肉,曾属于她的一部分,就那么小小一只,趴在阳台窗上。
带着婴儿肥的下巴轻轻磕上窗沿,晨光给他披上了独一无二的光辉,挡眼的光芒在薄如蝉翼的脆弱肌肤上流连,皮肉下汩汩涌流着她的血脉。
这时候的佴因和每个孩子都一样,会别扭不安地转过头寻找她的身影,最后终于在某个瞬间和她对上视线,毫不吝啬地咧嘴笑开了来,那双像吃了善恶果过后的明亮眼睛始终信任地黏在她身上。
她也和每个母亲都一样,会回以一个抚慰的笑容,心安理得地享受被依赖的滋味。
即便是在回忆时,她都只敢悄悄地呼吸,生怕唯一幸存的幸福画面都被她一时的愚昧冲动而破灭。
再然后,脑海中的画面镜头一转。
她站在公路上,手里拿着一叠干净的白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她猛地想起什么,紧接着摁下手机的开机键,凭借肌肉记忆点开了备忘录,发觉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那些规划表和资料……?
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却又仿佛被塞满了杂物。
她握着手机和白纸站在马路中央,环顾了下四周,意外看见了佴因和另外一个毛头小子,似乎是姓陈。
再努力回想也只想得起来这一个姓了。
奇怪的是,两人就站在她咫尺间,嘴唇开开合合,交谈着什么,她却听不清一句话,好不容易,她意识清醒了。
于是她仅此听见的对话就格外刺耳。
“佴因,那是谁啊?”
“……生我的人。”少年眸中的光暗了暗,这么回答道。
无论经历多少次、多久的心理抗争,他给予别人的始终都是这个回答。
“啊?那不就是你妈吗?说这么麻烦干什么!”
青春期是情绪爆发的阶段,能反映出最直接的厌恶反感情绪,直来直往,讨厌一个人就是讨厌,从各方面都能看出。
她忽地吁了很长一口气。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孩子足够理性,她所做的一切都还没有击垮那道心理防线,她还有悄悄退出的机会,她有落荒而逃的选择,她可以逃避。
她宁愿岁月送给她苦难,也不愿接受随赠与她的清醒与冷静。
她只是一个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