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嚏——”刚从床上坐起来,宋意融就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柔软的丝绒被堆叠在腰间,供着丁点暖意。
窗帘被吹起半边,露出天边的曦光,宋意融这才注意到,窗户没关严实,靠近窗边的一小块地板湿润一片,还沾着些泥点。
宋意融穿上拖鞋下床,太阳穴一下下地胀得痛,他掐了下鼻梁,去外面拿了拖把把地板拖干净,关上窗,又忍不住折腾着搞了半天家里的卫生,身体都微微发起热来。
杵着拖把,宋意融猛地停下来靠着墙,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还真发烧了?”宋意融小声说了一句,用冰凉的手背摸了摸额头,烫得惊人。
四肢百骸说不出地疲累,宋意融眼前有点发晕。
强撑着洗漱完,宋意融喝了半杯温水,两脚一蹬躺进沙发里,随便抱着件外套躺平了。
身体哪哪都不舒服,但宋意融却感到一股难言的兴奋。
就这样吧,躺着,闭上眼睛。
无声无息地消失。
想着想着,宋意融差点笑出声来。
眼尾烧得发红。
桌面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嗡嗡振动,宋意融想挂断,但手软乏力,误触成了接通。
画面里的邱闵嘴角带笑,看着他道:“突击检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听医生的话。”
宋意融侧头,看向一旁的屏幕,那烧红的眼尾就在摄像头前一闪而过,他喉结动了动,不耐似的,说:“邱医生,我在忙,先挂了。”
“听你声音不对,”邱闵微微蹙眉,“怎么了?没生病吧。”
宋意融咬了咬牙,把头偏开,躲出屏幕,和往常一样懒洋洋地说:“啥事没有,您别操心。”
邱闵那边短暂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他又像往常那样笑了,“行吧,那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
“嗯,”宋意融道,“拜。”
挂断视频,宋意融费力地舒出一口气,用冰凉的手掌搓了搓面颊,再度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头还是一样的闷痛,像被人用锤子揍过一顿,让他脑仁直犯晕。
敲门的声音隔一会又响起,有一股不开门就势必要敲到底的顽强毅力,宋意融忍着不耐,把脑袋往毯子里又蒙了蒙。
敲门声重了,又是笃笃两声,接着有人喊他的名字:“宋意融,开门。”
见无人应答,周朗又喊:“在不在?”
宋意融烧得糊涂,被声音震得烦躁,踏上拖鞋,三步并作两步,脚步疲软又迅速地冲撞到门口,一把拽开门,皱着眉瞪人:“干嘛?好吵。”
他脸颊泛红,眼睛肿着,但两片嘴唇却红得惊人,因此这句骂并没有多大的威力。
他身上穿的衣服领口本就宽松,在沙发上滚过一遭,揉得皱巴巴的,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颈。
脖子上也有一颗痣,就长在那小巧的喉结上,随着宋意融嘴巴一张一合,上下移动。
像一艘小艇,泊在映着天光的江面上,白成一线。
跟宋意融对视上,周朗愣了愣,“我…”
他一下说不出自己的来意,准备好的说辞也不知去向。
“你发烧了?”他只好问。
“没。”宋意融笑也不笑,变了个人似的,作势就要关门。
周朗哪里看不出,看宋意融要退回门内,他忙拉住他的一只手臂,“等会,”然后探上宋意融的额头,“你额头很烫。”
宋意融无奈地看了一眼周朗抓着他的手,强硬地一字一句道:“烫也不看病。”
周朗敛着眉,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憋出两个字,“不行。”
宋意融甩手的动作刚起了个头,下一秒便被人打横抱起,紧接着丢到了床上,这人闷不吭声给他盖上被子,照旧默了一阵才开口:“你先休息,我去给你买药。”
宋意融一口气还没喘匀,就见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之前,居然还推了一把他开着的窗户,窗帘也给拉上了,关得严严实实。
宋意融懵着脑袋抱住被子,看到周朗离开的背影,无法自控地气得牙痒痒。
约莫半小时,周朗去而复返,手里头提着药房的袋子,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硬邦邦地说:“吃药。”
宋意融闭着嘴,也不搭理他。
周朗端着水不动,过了一会儿,哄人似的,“不苦,我给你拿了块冰糖。”
宋意融吸了吸鼻子,觉得喉咙也有点疼,但被哄了这么一遭,也就不好再朝人撒什么无名火,但还是不服气地,“我吃什么糖,又不是小孩子。”
周朗很顺从地接着,“那就不吃。”
宋意融整个人蜷在被子里,一时间暖洋洋的,也没那么难受,恢复了点原来的样子,“你给我吧,我自己喝。”
“好,”周朗拆开药盒,“这个是一日三次,一次一粒…”
“嗯。”宋意融没好气,“我自己会看。”
糖衣很快融化,最后一粒药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苦得他直抿嘴,周朗看着他,忽而低下头,在口袋里摸了一阵,找出一个小纸包,折得层层叠叠的,拆了好几下。
里头包着几块小小的冰糖,周朗低头看了看,又观察了一下宋意融的表情,捧着纸包一动不动,像个大傻子。
宋意融「啧」了一声,瘪着嘴伸出手心,还老大不高兴地,“只要一粒。”
周朗嘴角微乎其微地扬了一下,将糖放到他手里。“嗯,一粒。”
吃了药,再睡了一觉,捂出一身汗,醒来的时候,宋意融明显感觉精神好多了,四肢也不像早上那么乏力。
可胃里也空空的,发起饿来。
洗澡的时候,肚子在叫,洗完澡出来,叫得更凶了。
宋意融站在厨房,看着一冰箱的火锅调料、配菜发怔,半晌,还是关上冰箱门。
想着,煎个蛋吃算了。
结果听见门页嘎吱轻响,宋意融放下鸡蛋,扭过头,和刚进来的周朗面对面相觑,“怎么了?”他下意识问。
“我回去了一趟。”周朗说。
这时候,宋意融才注意到周朗手里还端着一个瓷碗,“手里是什么?”
周朗说:“粥。”
宋意融就坐下来喝粥了,煎蛋便被抛之脑后。
里头加了皮蛋瘦肉,吃起来很是鲜香。
吃到一半,宋意融把勺子往碗边上一磕,忽然抬起头来,轻轻翘起嘴角,看着他,“说吧,今天帮我这么多忙,我怎么报答你才好啊。”
发烧难受时冒出来的那点小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宋意融脸上带笑,语气又开始变得轻浮且磨人。
但总感觉隔着一层纱,真实感却飘忽着远了。
周朗直视着他单薄泛红的眼皮,道:“不用。”
“行吧,”宋意融重新拿起勺子,无所谓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朗盯了他一阵,才道:“嗯。”
“可惜火锅吃不成了,”宋意融咬着勺,舔干净上面的粥粒,“下次有机会,一定。”
他嗓音还带着点哑,说话慢吞吞的,但语气里的遗憾倒像是真心的。
周朗赫然收回视线,猛地站起来,说:“我忘了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他穿一件黑色背心,宋意融看他转身就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抬头看了眼开着的空调,嘀咕:“不至于这么热吧。”
周朗背心上洇湿一片,直到走出门,才感觉浑身的肌肉没那么紧绷。
作者有话说:)我也不想这么紧张,可是他在我面前舔勺子哎!
第5章
你长得好漂亮
夜里,还是做噩梦了。
天空像被打翻了的墨水,黑色糊成一团,仿若乌云压顶,宋意融抬头看天,没有太阳,也没有风。
热气闷住他的脸,汗气蒸腾不断,把头发丝拧得透湿。
“宋意融,你长得好漂亮啊,像女孩子一样。”
“嘻嘻。”男生笑着用洗完饭盘的水泼他,“可是同学们都不喜欢你,就连老师,也不喜欢你。”他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字,把伤人的话说得天真无邪。
宋意融惊叫着往后退,可不知道什么缚住了他的手脚,一点点收缩绞紧,把他的手臂脚腕磨得疼痛,再往后一步,便再无阻碍。
他被丢下了万丈高崖。
风呼啸过耳。
“啊。”宋意融短促地喊一声,从睡梦里骤然惊醒,往额头上一摸,全是冷汗。
黑夜和梦里的天空那么像。
伸手不见五指。
他爬起来开了灯,一个人在亮堂堂的房间里枯坐着,如果可以,宋意融甚至想再捧一盏台灯。
此时此刻,仿佛只有明亮的光线,能成为他唯一温暖的慰藉。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编辑发来的消息。
编辑:容啊,多久没更新啦?
松容:凌晨三点,难为您老人家还没睡觉。
编辑:别转移话题,啥时候恢复更新?
宋意融抓了抓头发,盘起腿靠在床头,打字道:卡文,等我缓缓。
编辑:行,缓多久啊。
松容:一周吧,我找找灵感。
编辑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发起了可爱表情包:【摸摸头】等你——
——
“这个月的钱已经打到你账上了,记得查收哈。”
“嗯。”握着手机,周朗半晌才答复。
王知远在电话那头轻笑,“怎么听声还不高兴呢。”
周朗闷声回:“没,谢谢哥。”
王知远笑了两声,“行了啊,你这小子,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都好。”
“那就行。”王知远朗声,“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帮我跟他们带个好。”
“嗯。”
白天稍微升了点温,可一到夜里就变得冷飕飕的,周朗穿一件黑色长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背肌鼓起,线条流畅,他手肘搁在膝盖上,微弓脊背,垂眼盯了会黑漆漆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