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一字一句地问：“那我可以找你吗？”
宋意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会怎么办？”
周朗道：“我知道很难，但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
宋意融的脸温温热热的，有几点冰凉渗进周朗的指缝。
周朗慢慢地擦他的眼睛，轻轻揉他的眼角，继续说：“宋意融，你相信我一次，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的，是不是？”
宋意融愣愣地对上他的视线，在肌肤相触的温柔里败下阵来，说：“好……”
周朗贴过来，把他的眼睛吻得更加湿润。
在这个吻里，宋意融忽然有了与世俗一搏的勇气。
他抱住周朗的腰，偏头去寻他的嘴唇，像沙漠里跋涉的旅人，终于寻得一片自己的绿洲。
夕阳渐渐下沉，房里昏暗阴凉。
宋意融仰起脖子，那颗喉结上的痣被人含进嘴唇，极尽厮磨。
雨悄然打窗，远处的灯火亮起来，被白色的雨雾一蒙，像极了栖息叶片的小萤火虫。
窗玻璃上也水珠淋漓了。
第28章
仙人掌
夜里, 宋意融静静躺在床上，房里只开着一盏光线黯淡的小巧壁灯，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周大河说的那句话。
走远一点吧……
是同意？还是拒绝？还是说, 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
宋意融想得有点头疼。
说实话, 周父对他的态度已经算很不错了，他不是没见过被对方家长连踢带踹赶出家门的同性恋朋友, 他很能感同身受。
因此也很庆幸, 自己没有得到这样极端的对待。
他正要睡着的时候, 手机嗡地一下振起来。
这么晚谁会打电话过来？宋意融被彻底吵醒, 探出手臂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来电显示居然是「辛曼香」。
从前和辛曼香闹矛盾的时候, 他看见电话和微信从来都是淡淡的，既不厌烦也不会觉得过分欣喜。
然而现在, 握着手机, 他竟然觉得烫手, 压抑下去那翻涌而来的几分紧张，他按下接通键。
“小意，睡了吗？”话筒里传来辛曼香柔和的声音，宋意融仿佛都能闻到她身上那温暖的淡淡的香水的气味。
“没有,”宋意融违心地说,“还没睡。”
“嗯,”辛曼香放低了声音，“妈妈想了好几个晚上了, 跟你爸爸也聊过。”
宋意融问：“聊什么？”
“想跟你说……”辛曼香还是犹豫了，仿佛接下来的话让她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要是你交朋友了, 愿意的话, 可以带回家里来看看。”
她愈往下说，声音愈轻，轻到宋意融以为自己听到的是幻觉。
握着手机，宋意融足足怔了好久，才哑着嗓子开口：“嗯，谢谢。”
辛曼香那边传来很细的抽泣音，过了一会，才道：“小意，没关系。”
“你生日那天，回家吗？”辛曼香问，“我去蛋糕房学了手艺，想做给你尝尝。”
宋意融默了默，说：“还不知道。”
电话结束后，宋意融仅有的睡意也消散无踪，躺在床上，忽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只好呆呆看着黑黑的虚空发愣。
周朗早就发现家里气氛的不对劲，只是他一直没能找到问题的源头，直到睡前聊天，他无意间说了一句：“去曲山的时候，我和宋意融去庙里拜了拜，带回来的茶叶放柜子里了，妈你们有时间就泡着喝。”
方文秀骤然抬起头，语气很冲，“怎么半句话都离不开他。”
周大河拿着日历在看，眉头也是紧紧皱着，一句话没说。
“妈，”周朗被蒙在鼓里，还问，“你怎么忽然对宋意融这么大意见？”
方文秀板着脸，“我听了这名字不高兴，你少说。”
周朗道：“他人很好。”
方文秀别开脸，干脆不说话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方文秀就和满面笑容前来拜访的宋意融打了个照面，方文秀带着怨气，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只兀自干自己的事情。
宋意融昨天晚上快天亮才再次睡着，没睡几个小时便又醒来了，他早起收拾准备一番，便早早出门来了周朗家。
周朗上班早，现在不在家，家里只有方文秀和周大河在。
他一鼓作气莽过来，虽说面对这件事情的胆怯仍在，但勇气却已然在无形之中占了大头，那些想不通、走不过去的路，硬生生让他发现一条捷径。
“阿姨，早上好，”宋意融笑眯眯地问，“您吃过饭了吗？”
方文秀最初对宋意融的印象就不算差，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的让周朗给他送各种蔬菜水果，面对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她还是开口回答：“吃了。”
宋意融很乖地「喔」了一声，然后举起手里一直捧着的一盆仙人掌给方文秀看，说：“阿姨，你喜不喜欢这个呀，可以摆在窗台上，它好养，一点不费事。”
方文秀吝啬地挤出一点视线，“不要。”
“嘶，”宋意融显得有点伤心，轻轻伸手碰了碰仙人掌的茎，结果被刺了一下，他叫嚷，“好疼啊。”
方文秀在一旁道：“你这人怪粗心的。”声音冷冷的，但宋意融却觉得没那么有距离了，于是他再接再厉，小声说：“阿姨，真的有点疼。”
宋意融的五官带给人的感觉很多变，比如说现在，任谁看他，都像乖乖的良家大学生，皮肤白白净净的，头发也打理得很整齐。
方文秀扫他一眼，粗声，只说：“你放那里，别动了，免得又给扎一下。”
宋意融笑起来，“好嘞，姨。”
方文秀表现得不爱搭理他的样子，“你别叫那么亲。”
宋意融一点不生气，也点点头，“好的。”
仙人掌就这么落户周朗家的窗台，宋意融难得心情轻松起来，这件艰难的事情，让他看到了可以突破的缺口。
方文秀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宋意融每次来周朗家，都会看到一片红红绿绿的新鲜花草，显然是被精心照顾过的。
于是宋意融特意摸准了她的喜好，前来碰碰运气。
最近他也慢慢地发现，和自己以前看什么都消极悲观的状态相比，现在是真真切切要改变了许多。
至少，他学会主动去抓住那抹希望的曙光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一切随心
窗台上的小仙人掌被细心浇过水, 绿油油的睡在棕色的小盆里，显得很可爱。
方文秀提着洒水壶回到家里，周朗已经回来了, 高大的身子缩在客厅窄小的桌子前, 正伏案写什么东西。
方文秀脚步轻，见状也没有出声打扰他, 安静地从他背后经过。
周朗还是听见点动静, 转过头来, 叫住她：“妈。”
方文秀停下脚步,“怎么了？”
“公司想调我去本部那边工作，”周朗放下笔,“工资会更高，但是离家里更远一点。”
方文秀想也没想,“那就去, 难得人领导肯看重你。”
周朗默了默, 说：“嗯。”
方文秀也有一阵没开口，她想了想，问：“是不是要租房子住？妈还有存款，可以先帮你垫着。”
周朗说：“不用, 我有。”
方文秀看着他, 忽然问：“你一个人去？”
周朗垂下眼, 道：“妈，你是不是想问宋意融跟不跟我一起去？”
方文秀掐着手心闭了嘴, 面上的肉绷得很紧。
她就是过不去那一坎，谁家孩子不是一步步走过来, 按部就班的结婚, 娶妻生子, 规规矩矩地走老一辈的路？
怎么偏生到了她这一茬，就作弄出这么个事来。
周朗却站起身，走到方文秀面前，微微低着头，低声说：“妈。”他又叫了一遍。
方文秀心尖一颤，把手攥得更紧。
周朗道：“你儿子没什么优点，甚至连最俗气的钱都拿不出多少来，要是没遇上宋意融，我可能就真的孤孤零零地在这个地方待上一辈子了。”
“宋意融是天生该过好日子的，他跟着我，只会吃苦，”周朗声音开始嘶哑，“但他还是跟了，义无反顾的，他就没有想过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周朗为数不多的在母亲面前红了眼眶，那双和儿时相差无几的眼睛，在方文秀眼里，看得是一阵揪心地疼。
周朗低低地开口：“而我，却总是让他难过。”
儿子吃了多少苦，她不是不知道，可她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和其他人一样，不受那些社会的限制，走一条堂堂正正的路啊。
方文秀想不通了，胸腔里嘶嘶地抽气，像破败的风箱一般，她缓了会，抬起头，问：“朗啊，你真的确定了吗？”
周朗眼神平静，慢慢抬起手，碰了碰母亲的银发，看着她，说：“妈，我很确定。”
方文秀捂着胸口，头脑里纷乱的思绪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凝着面前这张坚毅的面庞，她眼睛愈发地烫，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我困了，我睡觉去。”
路太难走。更何况，她年纪大了，已经帮衬不了多少，也不知道能在这世上再留多少年。
可以后的路，即便再难再遥远，也只能周朗一个人走，要是有个人能陪着他，伴着他，也不算坏事。
她知道自己性子执拗固执，儿子也随了她的性格，宁愿一条道走到黑，也不愿改变方向。
待在卧室里，方文秀躺着，但眼睛没闭上，外头响起门开、门关的动静，她也保持着很平静的模样，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算了，找便找吧。
再不济，就当多养了个儿子……
方文秀仿佛一下踏实了，翻过身，面对着阳台，她慢慢闭上眼睛，梦见了年轻时的周大河，和烂漫花丛里的穿着粉红长裙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