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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长以为他为这份童年情谊深受感动,兀自絮絮道:“印象最深的,就是戒指找不到了那次。几个大孩子恶作剧,把你的戒指藏在他的床底下,愣说是他拿走的。我们大人心里都清楚,那孩子很正直又很诚实,他只会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怎么可能去拿你的戒指。”

原辞声发抖地举起右手,“您说的是这枚戒指吗?”

“噢,是是,就是它。”回想起当年的事,老院长至今忍不住自责。“虽然我们都相信他,但因为没有证据,那几个大孩子又一口咬定,也实在不能该说些什么。那孩子好可怜,一直哭一直哭,说自己真的没有,可很多孩子还是不相信他,说他是贼,是小偷。”

坚硬冰冷的戒指被攥紧,锐利的棱角抵住皮肉,快要刺穿掌心。痛不可当,痛楚难言。原辞声通红着眼,问:“后来他怎么样了?”

“然后你出现了啊。”老院长道。

原辞声双手一颤,慢慢舒展开十指。透过酸热泪雾,他看见这双手穿透了虚空,在另一端握住了一双小小的手。

小小的、沾满灰尘的手。

他把小小的男孩从地上拉起来,帮他擦掉眼泪,说自己绝对相信他,谁也不能欺负自己的好朋友。他看见男孩对自己笑了,明明眼眶里还含着眼泪,却还是努力地露出笑容。

——谢谢你,小少爷。

——小少爷真好。

——小少爷全世界最好。

眼泪淌落而下,落在那双小手的手背上,穿透虚空,在地面碎散成无数晶莹。他想说话,但缘了此刻的哽咽,只能对男孩吹出热气做口型。

他说,不要让我看见这样的表情,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这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么不值一提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一直记在心里?

男孩只是眼泪汪汪地笑。他想帮他拭去斑驳泪痕,想抱抱他,想安慰他,想对他好,想买好多好多礼物塞进他怀里,想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体会到同样的心痛,想在他需要支持和保护的时候义无反顾。

想为他做比廖夏多得多的事情。

因为,只是……只是想要看到他开心地微笑起来,又或者不用奢求笑容,只要不再哭泣就好。

但是,指尖只能触碰到空气。

男孩是不存在的。

男孩已经长大了。

——在你记忆里……阿耳戈斯有丢失过吗?

——这么漂亮的宝石,就算弄丢了也一定要找回来才行。

长大的男孩给过他许多提示,他却总以为只是随口一问的话语。直到回过头,才看见来时的路上,已经沿途洒满了标记。

“唉,那孩子真是太苦了,从小苦到大。听说领养他的那户人家有了亲生孩子后,就对他一直不是很好,连书都不肯让他继续念。”老院长叹息,“其实,那孩子模样漂亮,人又乖巧,之前陆陆续续来过许多人家都想收养他,可他就是拗着不肯走,一定要留在这里。”

原辞声呜咽,“他是在等我,对吗?”

“他说他不能走,离开了这里,万一你来了,不就见不到你了吗?”老院长无奈地摇摇头,“唉,到最后是实在没办法了,领养的年纪快要过了,福利院不能再留他,他不得已之下才跟那对夫妻走的。如果他不那么坚持,完全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人家,以后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他……他已经和那对夫妻脱离了关系,还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原辞声嗓音越发嘶哑低沉,“和我……他和我结了婚,有了孩子。”

老院长愣了会儿,“真的吗?那……那他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已经痛到麻木的心,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原辞声低下头,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命运真是神奇啊,过了十几年,他终于还是等到了你。”老院长感慨万分,“那孩子尽管吃了很多苦,却还是勇敢无畏地学会爱人,幸好遇见了你。真好,他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真好。”

原辞声的头垂得更低了,弓起的背脊微弱地颤栗,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快把他压垮。

不。何惊年并没有遇到好人。

何惊年的爱,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纯粹宝物,从最开始就已经得到,最终又是自己,亲手把它毁得一干二净。

走出院长办公室,站在春天灿烂的阳光里,他却觉得寒冷彻骨。周围孩子们奔跑欢笑,他听在耳中,只觉得心如刀绞。

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胸口忽然像被重重锤击了一下,剧烈的钝痛迫使他停下脚步,一阵血气翻涌着冲上喉咙,毫无预兆地,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鲜艳如鸽血红宝石,心头滚沸的热血啊。

——别露出这么丧气的表情嘛,一定能够再见面的。明年寒假,我会让妈妈再带我来这里。

——来,一起来祈祷吧。今天是圣烛节。圣烛节是冬天的终点,是一切新生的开始。让上帝听见我们的声音,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好事发生。

——但到了神、我们救主的恩慈和他,向人所施的慈爱显明的时候,他便救了我们。并不是因我们自己所行的义,乃是照他的怜悯,借着重生的洗涤和圣灵的更新。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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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的眼泪永不止息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好想破口大骂到底哪个狗*作者拼命把玻璃渣往我嘴里炫,结果这个狗*作者就是我自己呜呜呜呜呜呜呜

祈祷文源自《新约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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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挽回

原辞声回到了云洲市。走进老宅的时候, 杨莉阿姨正带着糕糕吃晚饭。两个人一见到他,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糕糕手里的小勺子都“啪嗒”掉到了桌上。

“少爷, 您到底去哪里了?怎么才几天功夫就变成了这样?”杨莉阿姨还是心疼他的, “是生病了吗?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去叫医生?”

原辞声摇了摇头, 拖着很慢的脚步走进卫浴间。亮白的灯光, 镜子里映出一张白得异常的脸,眼窝深陷成漆黑狭长的阴影, 脸颊也瘦削得突出了锐利的骨相。

活像一具被沥干了血肉的骷髅,上面绷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皮。

他不想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吓人, 花了很长时间试图把自己重新收拾得漂亮,然后悄无声息地往卧室走去。

小夜灯柔和的光晕里, 何惊年侧身躺着,有点长长了的黑发散在枕头上,脸颊粉粉白白,睫毛微微颤动, 呼吸匀净, 睡得正安稳。

原辞声站在他床边,仅是注视, 只消那么一眼,僵死的灵魂开始复苏, 心脏重新砰砰跳动, 无限柔情,无限酸楚。

看不够, 他又半跪下来, 伸出手臂,隔着被子拥抱住他。柔软的织物包裹着那具温暖的身躯, 原辞声轻轻地喟叹,胸腔快被满足感撑到爆.炸。他死了一次,现在又活了,他把生死都交付给了面前这个人。

何惊年翻了个身,床边空出一块位置。原辞声掀起被子一角,轻手轻脚地躺了进去。

被窝里很暖和,是何惊年的体温捂出来的温度,逐渐解冻着他僵死的身心。而且,里面充满了何惊年身上的香气,几天没嗅到这个香味,想念得浑身发抖。

何惊年背对他躺着,毫无防备地露出一段霜白的后颈。他凑上去,深深地嗅那里格外浓郁的清香,眼泪落进何惊年的衣领。

他人是冷的,所有的热都在眼泪里,滚烫的热度把何惊年弄醒。何惊年睡眼惺忪地转过头,看见一张惨白的脸,嘴唇鲜红,像象牙刀割开石榴,两颗绿眼珠猫一样发着光。男人对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年年,我回来了。”

何惊年如堕冰窖,吓得尖叫起来。

男人连忙抱住他,亲吻他,轻轻揉他的肩膀和背脊,用那种糅杂了喜悦和伤心的奇异声调说:“年年,你看看我,我真的回来了。我都知道了。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对不起,害你……害你一直都那么伤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停地道歉,满腔悔意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自己,也要把对方吞噬下去。

“我爱你。年年,我也爱你,很爱你。想到你小时候的事情,我的心都要碎了。”原辞声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哽咽堵满了喉咙。抱着何惊年,他简直哭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和廖夏差不多大的、无能为力的孩子。

何惊年被他蹭了满脸热乎乎的眼泪,吓得瑟瑟发抖。他越是怕得厉害,男人越是拼命地安抚他,说对不起,说我爱你,一遍遍承诺自己再也不会离开他一步。

何惊年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噩梦,追逐他不放的恶魔是多么可怕,但恶魔的眼泪与声音又是那么真实,以假乱真的高明骗术,真让他从中感受到沉甸甸的伤心,差一点……差一点害他也要跟着一起难过。

“沈棠风还以为我能想明白,会忏悔,会放手,他是在做梦!”原辞声的语气陡然凌厉,复又变得缱绻温柔。

他说:“年年,我是越想越明白,你等了我十几年,我把我这辈子都赔给你。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永远只看着彼此,我会用你对廖夏几百倍几千倍的感情来爱你,我……”

“啪!”

何惊年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原辞声愣住了。

何惊年死死盯着他,“你……别提……他。”

原辞声呼吸一顿,“我就是廖夏。”

何惊年又甩了他一巴掌,这次劲儿更大。

原辞声捂着火辣辣的脸,心痛尤甚于脸痛。

“年年,你是在怪我吗?”

作者感言

何处东洲

何处东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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