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的什么话,公爷你但有吩咐,我刘某自当尽心竭力啊。”
“正是,正是。”
“那,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好,慢走慢走。”
宇文护望着几位先生远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自己来之前打听过,这三位是义父跟前最说得上话的谋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挚友。义父把他们介绍给自己,就说明对自己非常信任。
可自己何德何能……
“护儿。护儿?”
“啊?义父有何吩咐?”
“你过来是?毓儿那里?”
“啊,遭了!毓儿弟弟让我给他拿几本解闷的书,我竟给耽搁到现在!”
宇文泰对宇文护这么紧张的态度很是满意,他说,“可我这里,除了兵书策论,就没别的了啊。毓儿还病着,你让他少看这些。这样,你去外面给他买几本话本吧。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这,好,儿子这就去。”
打发走了宇文护,宇文泰想想也差不多到饭点了,就吩咐侍立在一旁的仆从去厨房让他们准备些吃食,自己则提步往宇文毓房间走去。
宇文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宇文毓头靠着床柱,正不安地睡着。一层薄毯盖至腰间,右手随意地搭在床沿。
宇文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再捧起他的手,轻轻放进薄毯里。
“嗯…爹爹?”
“毓儿,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宇文毓软软他说。
因为刚醒,人显得有些迷蒙,也就不自觉用上撒娇的语气。直把宇文泰挠地心都要化了,只想把他护在怀中好好保护,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爹爹,宇文…大兄呢?”
“他去给你买话本了。毓儿,你老实跟爹爹说,爹爹这样做,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
“爹爹怎么做,都有爹爹的思量。毓儿不敢妄自揣测。”宇文毓垂下眼道。
“……”宇文泰看他这样,有千句万句话想说,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毓儿,你只需知道,爹爹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
父子两个的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
第6章 两派纷争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转眼,旬月已过。
这段时间,宇文家和萧家的争斗有些激烈。
例如,萧家的人想向皇上请派去监管一个水利工程,宇文家就派人去截胡;例如,萧家主张跟戎狄联姻,宇文家就主战,并向皇上举荐萧家的人为将。
而当今圣上,对这样的情景似乎乐见其成。还兴致勃勃地带着臣子们观战,时不时还要掺上一脚。
而宇文泰故意与萧家家主萧觅斗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就是为了迷惑上面那位,让他以为自己真中了他的圈套。
皇上警惕心下降了,也就好说话了。
宇文泰趁机举荐了宇文护,让他进羽林军当个小队长。
羽林军是什么?皇帝的亲卫。
能进羽林军的子弟,父辈那至少是得郡王爵位以上的,并且人还非得是嫡子。像宇文护这样的,不管是哪方面,都还不够格。
所以这算是皇上额外的恩典。
宇文泰自然是领着宇文护千恩万谢而去。
“护儿,你明日就要去羽林卫报道,记着要戒骄戒躁。那里面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你不要与他们正面冲突,能忍则忍。但也不必一味忍让,免得让人看清了。”
“我知道了,义父。”
“义父……”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走了以后,毓儿…”
“哈哈哈。”宇文泰看出了他的担忧,笑着道:“毓儿这小子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你放心,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断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
“可上次……”
“你信不信,上次就算你不出手,毓儿也有办法教训那个小畜牲?”
“毓儿他身子不好,我怕我不在,他一个人又生闷气。”
“……”宇文泰狐疑地看着他,心想,关心弟弟是好事,可这是不是有点太关心了?
宇文护感觉宇文泰半天没动静,抬头一看,正对上宇文泰探究的眼神,他心中一惊,这才知道后怕。
如果,如果,义父误会我对毓儿弟弟抱有不一样的感情,那,那他会怎样?
不,我,我怎么会这样想?不一样的感情,什么感情?
这时的宇文护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看到毓儿弟弟会起反应,有时候看着他的脸会发呆,皆是因为,他对他,起了不一样的感情。
在接下来的路上,宇文护因为无意中戳破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而显得有些恍恍惚惚。几次宇文泰的问话都没有听到,还险些撞到了人。
宇文泰看在心中,更加狐疑。
路过一个混沌摊的时候,宇文护停了下来。
“毓儿最喜欢吃这家的馄钝,义父你等一下,我给他带一碗回去。”
“好。”宇文泰停下来等他,心想,他喜欢吃这家的馄饨,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
不料,这一等,就又出事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宇文大人吗?”
“萧大人。”宇文泰拱手,心想这个萧觅怎么阴魂不散,刚在朝上吵完,这会马上在街上碰到了。
宇文泰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也是为了散步而不坐马车的。
“萧大人,还有何事见教?”
“没有什么,就是见着了宇文大人,上来打个招呼。”
“这是宇文大人新认的公子吧?果真少年英才。”
宇文泰不欲与他奉承,面上只点了一个头,就算是应下了。
宇文护提着馄饨走过来,“义父,这位是?”
“护儿,见过萧大人。”
“萧大人。”
“义父?这位是?”
“护儿,你先回去,我跟萧大人有话要说。”
“是。”宇文护恭敬地行了个礼,就提着馄饨独自往宇文府而去。
第7章 孔雀
宇文护到府的时候到处寻不见宇文毓,问了下人才知道毓少爷在孔雀房呢。他将小馄饨交给下人让他拿去厨房热一热,自己就提步往孔雀房而去。
通往孔雀房有一条花径,两边俱是不知名的花,色泽鲜艳,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路旁有一架用草藤编起来的秋千。宇文护驻足观看,发现秋千十分精致可爱,他心想,不知是哪位小姐的杰作。
……
到了门口。
宇文毓正在喂孔雀。
他听到脚步声,放下手中的嫩草站起身来。也许是起得急了,他踉跄了下。宇文护眼疾手快想前跨了两步扶住他。
宇文毓淡淡地道了谢,站直身子。
“这孔雀漂亮吧?”宇文毓手指着院子里一只正在开屏的孔雀。
“漂亮。”宇文护在心里默默补充道,没你漂亮。
“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知道我们家为什么会养这么多只孔雀吗?”
“……不知道。”宇文护不明白宇文毓怎么话锋转得这么快,但他直觉,接下来要进行的话题一定不是他乐意听到的。
果然,宇文毓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这其实是几百年的规矩了。像我们这样的百年世家,说不定哪天就覆灭了,子弟们能留全尸的是少之又少。一旦那天到来,我们可以用孔雀胆自戕。你,明白吗?”
宇文护不明白,他只是突然很害怕,宇文毓的脸沐浴在阳光下,就像露珠,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怎么突然间说这个?”他嗫嚅道。
“宇文护,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会亲手结束我吗?”
“……”
“我怕苦。”
“毓儿,你,你怎么……你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听说了什么?啊?!”宇文护彻底慌了,如今宇文氏如日中天,义父也身居要职,自己也明天就要去羽林营任职了,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宇文护,答应我好不好?”宇文毓深情恍惚,眼神飘忽落不到实处。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突然,他身子一软,直往下滑。
“毓儿!”宇文护忙用手撑住他,可是他的身子还是直往下出溜。
宇文护把人抱在怀里,抬起他的脸一看。
他已经晕过去了。
整个身子软得很,无意识地挂在他的臂弯,随着他的摇晃而晃动。
宇文护用力掐住他的人中。
可是过了好一阵儿,人中都掐红了,人却毫无反应,脸色反而越来越苍白了。
宇文护心知不好,抱起他就往房间奔去。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宇文毓。
“今日,毓儿见了何人?”
“回老爷,大少爷今晨一直呆在房中,并无人来找。”
“不可能!一定有人对我毓儿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会郁结于心?”
“这,这……”
“查,给我查清楚。”
“是。”
谁都没有看到,房柱后面,有一双阴狠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床上。
“都走吧,护儿留下。”
“是。”
几个庶子庶女们还有下人均悄声退出房间。昏暗的寝室里立时只剩下宇文泰和宇文护二人。
“护儿,你将孔雀房发现的事一一给我道来。”宇文泰坐在床沿上,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昏迷的宇文毓。
“是,义父。”
宇文护将孔雀房中宇文毓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出来,然后他说:“义父,毓儿弟弟当时的状态有些不正常,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又何尝不知,让我查出来他是谁,非将他抽皮扒骨不成。”宇文泰伸手去握紧宇文毓的手,“可是毓儿一向坚强,怎会被其他人三言两语就刺激到如此地步?”
“义父!您说,此事会不会与萧家有关?”
“萧家,倒是有可能。怨不得萧觅鬼鬼祟祟拦了老夫一个时辰,东拉西扯就是不说正事。老夫碍于同僚情面不好直接走人,如今看来,倒是着了他的道了。”
“义父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宇文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扭头看向床上的宇文毓。
宇文毓眉头紧锁,似有要醒转过来的趋势。
“毓儿!毓儿!”
可是宇文毓并没有醒来,他只是陷入了梦魇。
“不要…不要……”
“毓儿,毓儿!怎么了?不要什么?”
“不要……”
宇文泰俯下身去,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去怎么也听不清。
……
“啊!!!”
宇文毓突然睁开眼睛。
“毓儿!”
宇文毓胸口剧烈起伏,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上去空洞而茫然,还带着些许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