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聪明。自作聪明！
他抬手，本想将诗集扔在地上，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报：“陛下，几位尚书府的大人都来了，正在御书房等您呢。”
他平静了下来，唤人进来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就提步往御书房而去。
几位大人深夜求见，是真的有要事。
南边几省出现了“地龙翻身”，死伤惨重。
杨英听了心里一咯噔。皇室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神佛的，他想莫不是自己刚起了这番悖德的念头，上天便要降罪于他？
他有这番心虚的想法也没错，龙阳本就是逆天而行，再加上宇文毓比他小了一辈，这更是乱伦！
“皇上？皇上？”
杨英被人唤回思绪，“爱卿接着说。”
“臣以为，朝廷应该派遣人手过去抚恤灾民，并着手安排善后事宜。”
“那依爱卿看，此事应派与何人合适？”
“臣以为，此事应派与太子殿下。”
“张大人！太子殿下年方十岁，张大人此举，未免太拿人命当儿戏了吧？”
“兰大人，太子殿下是千金之躯，自有神龙护体，由殿下亲自去抚恤灾民，是那些灾民之幸。兰大人方才言语，不知下官可否视为是对太子殿下的不敬？”
“你！”
原来这个张大人是忠实的“萧党”，依附于萧氏，而太子殿下又是萧皇后之子。近几年，皇帝对太子的不喜越来越明显，如果太子再不做出什么成绩出来，恐怕离被废不远了。
杨英等他们吵完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昭儿啊，是该历练历练了。不过毕竟是一国太子，贸然去那种地方太危险了。罢了，便将此事交与他，看他如何解决，也算是一个考察吧。”
“是，圣人高明。”
等众人都退下之后，杨英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手背贴着额头。
自己的这个儿子半点没继承到他的果断狠辣，反而优柔寡断，懦弱无能，如果不是除了他，其他的皇子都还在牙牙学语，他早就将他废了。
把宇文毓放到他身边，纵然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也是希望他能代自己管教他。
他知道他能的。
从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被逼到了极致，会比谁都狠。所以他想做个试验，看看事情会不会如自己所料。
“陛下，您今晚宿在哪位娘娘宫中？”
“今晚朕宿在御书房。”
同一个夜晚，同一轮玉盘。
宇文泰站在自家窗户前面，久久不能成眠。
他想起了宇文毓进宫前对自己说的话，正是这句话，让自己狠下心去，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儿子送入深渊。
他说，“毓儿自认没有这么伟大，做不来‘弃卒保车’的卒子，可是父亲，宇文毓一人的命，和一族三百来口人相比，毕竟太过渺小。更何况，只是舍了名声，舍了自由罢了，不一定会死。”
然后他就明白了，自己自以为是的谋算，在杨家人眼中，不过如同跳梁小丑的演出罢了。
今上对世家的恨意由来已久，就等在恰当的时候，给予致命的打击。就如同十年前轰轰烈烈的削藩运动一般，直到世上再无足以威胁他的存在。
只是苦了毓儿。
毓儿，我的毓儿……
第18章 条件（今日双更么么哒）
第二天，圣旨便下来了，将扶灾一事全权交给太子。
“玉奴，你说孤该怎么办呀？父皇让孤去扶灾，可是孤什么都不会啊。”虚岁十岁的储君，脸还未长开，还带有孩童特有的天真与娇憨。
他倚在床前，仰头看着宇文毓，眼里全是信任与依赖。
宇文毓禁不住摸摸他的头，说道：“殿下不想做吗？”
“不，父皇既然把它交给孤，就是对孤的信任，孤一定会把它做好的。”小太子明明憨态可掬，却偏偏要学着大人绷着个小脸，反而更加可爱了。
宇文毓忍俊不禁，“那么殿下在烦恼什么呢？”
“可是孤，孤真的不会啊……”
“不会就要学，殿下可有信心？”
“有！”
“好，首先我们来想想该派谁去......”
……
宇文毓和小太子讲了整整一天，直到最后撑不住差点晕过去才作罢。
他不知道的是，门外一直有个人在很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如果有人从走廊经过，还可以看见他明黄的衣角。
晚上，皇帝不出意外又来了。
“陛下似乎很喜欢翻墙？”
“无奈，佳人太秀色可餐了。”杨英虽然说着调笑的话，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倒是想不到，朕的小豹子，还深藏不露啊。”
宇文毓一听便知道今天一整天面前这人都在听墙角，他不禁哼笑一声，“什么时候做帝皇的这般无事可做了？”
说罢，他不等杨英再次开口，便直截了当地进入主题，“陛下，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我做你的禁脔，你必须许我三个条件。”
“三个？”杨英怒极反笑，“朕只让你答应一个条件，你便让朕许三个，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
“值不值，陛下听我说完再做评判。”
“好，你说。”杨英来了兴致，他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的人。他也想看看，面前这个虚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的人，到底还蕴藏着多大的能量。
宇文毓缓了一下开口，“臣开给陛下的三个条件，一是护我宇文氏在我有生之年，安然无忧。”
杨英点头，这个在情理之中，“第二第三呢？”
“第二，派羽林卫第二中队队长宇文护，去南方三省扶灾。”
“为什么？这你直接跟昭儿说就行了，为何又来跟朕说？你今晨提到的人选中，并没有宇文护，不是吗？”
“臣要陛下亲自拟旨。”
这句话的意味太明显了，他要宇文护作为钦差大臣。
“宇文毓！！！”
杨英猛然站了起来，带翻椅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果我说，”宇文毓停下来歇了歇，“陛下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呢？”
杨英听到他这句话，稍微冷静了些，他又重新坐下，“说。”
“其一，陛下当知过犹不及，在还没有万全把握的情况下，贸然打压世家，只会引起世家的反弹，而指派宇文护就是一个与世家暂时和解的契机。”
“你怎知朕没有万全的把握？”
“如果有，陛下就不会好声好气地与我说话了，不是吗？”
“好你个宇文毓啊！你接着说。”
“而如果他做不好，陛下大可将他撤下，也正好有个发落世家的理由。”
这话说得没错，正是给一颗甜枣，再打一记大棒。
如果宇文护要下南方，那么他势必要从羽林卫之中抽调一些人。
而羽林卫的卫兵，几乎都是世家子。
“……”杨英被他说动了，但他并不表态，只是说，“你将第三个条件一并说出来吧。”
“第三个…第三个，暂时没想到……”宇文毓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的身子一直下滑，声音也微不可闻。
“哦？朕还以为你会要朕给你官做。”
“既然皇上都…都猜到了…那还问…问……”
杨英看他那样，也有些不忍，“便说，朕知道了。可你别忘了，下个月十五，你就要完完全全是朕的。”
说罢本想拂袖而去，可是终究不忍心，便又上前去把已经半昏迷的人扶着躺下，掖好被子。
宇文毓昏昏沉沉的，任由他动作，乖顺得很，完全没有了刚才张牙舞爪的样子。
他只觉得很困很困，头一沾枕头，便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杨英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悄悄离去。
第19章 威胁
宇文毓毫无意外地又大病了一场。
他本就伤病未愈，入宫以来又劳心劳力，此次竟来势汹汹。
杨英对着太医院的医正大发雷霆，他没料到，前一个晚上还对自己“据理力争”的人，今天却被告知不行了？
“准备后事？什么叫准备后事？给朕治！治不好朕就将你们全都杀了！”
“是。是！”
“陛下，臣斗胆建议，将国库中的千年人参……”
“去取！小德子你跟着去！”
“朕告诉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把人治好！”
“呜呜呜……”小太子在一旁吓得只会哭了。
“哭什么！闭嘴！”
“呜呜，父皇，玉奴是不是要死了？呜呜，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太笨，让玉奴教我，他也不会……”
“闭嘴！谁准你这么叫他的？”
“呜……”小太子吓得不敢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两只人参终于取来了。医正将它放在桌面上，切成薄片。取了两片走到床前，直接掰开宇文毓的嘴将它塞到舌下让他压着，剩下的吩咐小童去将它熬成参汤。
宇文毓的情况很不好，不过过了一夜，他就已经脸色灰败嘴唇皲裂了，看上去就像随时枯萎的花。
杨英看不得他那个样子，大步走上前去，捏着他的下巴道：“活下去，朕就依你的意思拟旨。”
然后，他就看到宇文毓的眉头皱了皱。杨英霎时就是一阵邪火涌上来，“你就这么在乎他吗？这么迫不及待地为他谋个前程？甚至不惜以生命来做要挟？”
当然，这些话，他只在心里质问。
在别人看来，就是陛下对这位宇文大公子的态度有些怪异。你看，都说出了“救不活要医正陪葬”的话，能不怪异吗？
且不说他只是个小小的伴读，就算他是世家嫡子，那有如何，能金贵得过太子殿下吗？可是陛下对太子都是不假辞色……
所以，聪明人算是看出来了，陛下对宇文公子的关心，恐怕是对嫔妃的关心。
一时之间，很多人看向床上的宇文毓时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这可是未来的新主子啊！得好生伺候着。
不过也有不少正直的人露出鄙夷的神色。
最后，针也扎过了，参汤也灌过两碗了，宇文毓的情况没有丝毫的起色，仍旧是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就看今天了，如果今天之内不能醒过来，那就……”太医令不敢再往下说了。头发花白的老头，此刻颤颤巍巍地龟缩在一旁，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杨英正要大发雷霆，却突然眼珠子一转，改变了主意，他随手指了一个婢女，“拖出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小宫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厄运就降临到自己身上，她还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却见杨英走到床边坐下，贴着宇文毓的耳朵说道：“你听见了吗？你一刻不醒，朕就杀一个，直到，都杀光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