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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图木 盛星斗 3843 2024-05-24 00:00:00

第61章 我是要杀了他

成南恍惚觉得自己似是还置身于霖河之中,一簇簇的水流伸出千万条刀子,将他割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转瞬那围拢周身的河水便收了尖牙,滚沸得如同炉上刚烧开的热水,烫得他恨不得尖声悲鸣,有时那又好似是真的河水,带着他缓慢地向河底沉去,却似乎怎样都到不了尽头……

中途他的意识短暂挣脱过一次,睁开眼蒙眬的视线中看到裴缜的影子,昏睡中心底也始终牵着的事呼之欲出,他虚软的手指向前抓住裴缜的衣袖,声音轻哑得几至于无:“晚、晚了吗?”

他看起来神智仍不甚清醒,双眼迷蒙又通红,不知是高烧所致,还是因为害怕。裴缜另一只手覆上来,拢住他抓在自己衣袖上的手,轻声道:“没有晚,他们已经回到庙里了。”

成南这才安了心般吁出一口气,简单的呼吸间也尽是滚烫的痛意,下一瞬他的眼皮便重重合上,又陷回到那深水无尽的折磨中,抓着裴缜的手虚颓下去,却未落回到被褥上,而是被裴缜顺势握在掌心。

窗外远天微白,在这破晓前的昏暗里,裴缜俯下身,抓着成南的手轻轻贴到自己脸侧,他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视线着迷又痛苦,深处却是一如多年前的眷恋,只有在这没有人知道的时刻,他才放纵自己低声唤了一句“南南”。

成南真正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这一觉实在昏睡得太久,睁开眼时他恍然不知今夕何夕,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着记忆苏醒的是周身的疼痛,像是有巨石在他身上碾过一遭,浑身骨头都被压碎了般,动一动手指都艰难万分,同样令他难以反应的是所处的环境,眼珠缓慢地转了好几圈之后,混沌的头脑中才捕捉到几丝熟悉之感,他竟是睡在了裴缜的房间里。

此时应是午后,天气看起来很不错,即便掩着窗也挡不住阳光的踪影,它们顺着缝隙便溜进了房间里面,在被褥上也投了窄窄一条光痕。

成南挣扎着想坐起身,他头疼得厉害,浑身也是前所未有地乏力,这样的体验对他而言并不常有,或得要追溯到从山上滚下来差些死了的那回,而这次却不过一场重些的风寒……没了赤松图木,连个风寒都能将他折腾去半条命,这还只是最小的那个代价——

他自嘲般的念头蓦地停止,因为他不经意地低头时,视野中蓦地撞入一个极熟悉的事物,赤红的木头在阳光下收了妖异,透出些温润,好当当地挂在他脖子里。成南愣愣地抓着它举到眼前,满脸的不可思议。

裴缜进门时撞见的便是这样木呆呆的成南,傻了的小叫花子有着别样的可爱,然而更扎眼的是两天的昏睡给予他的憔悴与削瘦,不过短短数十个时辰罢了,他脸颊两侧那点多年来消不掉的软肉便消失殆尽,甚至有些凹陷之态,异样又迅速的瘦弱让裴缜禁不住蹙了蹙眉。

成南不知道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还陷在赤松图木突然回来的震惊里,也顾不得昏迷前和裴缜那些虚头巴脑的礼节寒暄了,几乎是质问一般失声喊道:“这怎么回事!”

他虚弱的身体难以承受这样激烈的情绪,短短一句话便让他胸闷气短,接连不断地呛咳起来,直至满脸通红,眼中都蓄了泪,他的胸膛才慢慢平稳下来,一边呼哧喘气,一边仍盯着裴缜:“它……咳咳!它怎么会在我这!”

说着便伸手拽着木头的绳子向脖颈后面找,先前一把拽下来看起来潇洒,实际上还挺疼的,成南就算能忍疼,这会儿也没那个力气再将它拽断一回。果不其然,在后面摸到一个绳结,成南紧抿着唇,这便想将它解开,然而这绳结像是被人在慌乱中打下的,系得毫无章法,好几个结胡乱缠在一起,成南低头抠哧半晌,解了没一半,他自己先头晕眼花起来,只能先暂且闭眼靠着床头等着这一阵的晕眩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裴缜忽然道:“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成南抓着胸前的手收紧,他庆幸自己正闭着眼,不用直接面对裴缜的视线。黑暗给了他微末的勇气,昏迷前的一幕幕也纷至脑中,他像是直到这时才真正清醒过来,克制又疏离地答:“谢谢你救了山上的那些人。”

“这是你想的交换条件?”他用的是问句,成南心里一跳,有些觉得这话像是生气,可裴缜的语气又极为平静,听起来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那如果我说,不需要你感谢呢?”

成南一震,下意识地睁开眼,正对上裴缜的目光,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安静对视着,裴缜的神色如常,看着成南继续道:“当年余不行他们对我也算诸多照拂,当是旧日之交,再者我也有自己的打算,本就会去救他们。如果我这样说,你还要把赤松图木给我吗?”

成南有些没法承受裴缜的视线了,他狼狈地移开眼,看着胸前那块不起眼却又能引起腥风血雨的木头,结巴道:“这东西那、那么厉害,你不是说连皇帝都等着它救命么?他能管全天下的人,他要是好了,霖川城和其他地方那些没了家的人、快饿死的人,或许也就都能活命了。”

初时他的声音还畏缩虚弱,及至越往后说却似越有底气一般,裴缜静静地听着,等他义气激昂地说完了,只问了三个字:“那你呢?”

成南被迫想到先前那一番遭遇,眼圈倏然红了,赌气一般别过头去:“我一个叫花子的命,本来就不值钱,活着帮不了谁,死了也没谁在意,有什么关系?”

裴缜没有出言安慰,只是微微颔首,评点一般道:“这样说,你是心有大爱,才愿意舍身饲虎,用自己的性命去换那皇帝老儿的性命。”

他话尾用词轻佻,听起来不甚尊重,成南心下虽生奇怪,却更觉得裴缜这话是在对自己出言讽刺,刚要辩驳回去,便听裴缜下一句话紧接而至:“可惜,我并不想要救他。”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成南一瞬间毛骨尽悚然:“我是要杀了他。”

第62章 尘封过往

周围时间似是凝滞了,不知多久之后,成南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相较于成南的惶然,亲自说出这般惊人之语的裴缜反倒平静得不正常,甚至拉过一旁的椅子折身坐了下来,阳光跃在他膝头,搭在上面的那只削长的手被照得白亮,刺眼得炫目,以至于隐在阴影中的上半身都看不清了,更别提他的神情,成南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关于六年前那场大火,官府是怎样说的?”

成南喃喃地答:“昌阗人因为战场失利,对裴家蓄意报复……”

“昌阗,”裴缜将这两字重复了遍,低低笑了几声,只是那笑声怎样听怎样嘲讽,“听起来倒是有理有据,容不得人生疑。但是你知道吗,”他的语气骤然冷冽下去,成南终于看到他的眼睛,里面镌刻着浓烈刺骨的仇恨,“就在那天夜里,几乎是同一时刻,我的伯父被乱刀砍死在了西疆战场上。”

成南如被冻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视线僵在裴缜脸上,听他继续道:“原本计划是他带着中路大军率先突袭,其余两军从东西两侧包抄驰援,兵力充足,计策无误的情况下,你猜结果如何?”

“大军在揭罗城惨遭重创,原因是我伯父按计划突袭,然其他两支大军久久未至,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刻的军机延误便是万千性命,而这两支大军足足延误九天!九天……”他嗤笑出声,“到底是遇到什么样的变故,能延误九天时间,直到我伯父率领的大军战至最后一刻,再也无力反抗被残杀殆尽之后,才迆然回到原驻扎城池,理由是中途遇到风沙被迷了方向。”

“我该信不信?”

成南红着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裴缜闭了闭眼,喉结剧烈滚动几下,许久才终于能继续说话:“回到京城之后,一直有人想要杀我,如果是昌阗人所为,裴铭疆已死,裴铭书亦死,当时十多岁的我对他们又能有何威胁?究竟是谁在害怕,又碍着名义上伪装出的情面不能堂而皇之地动手?后来因为一次刺杀我受了重伤,再加上其中端王的运作,我终于如愿去了西疆战场,遇到了冯连他们这些伯父的旧部,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爹离开京城后,新上任的宰辅是往日就与他颇不对付的蔡如尧,而那场战役中率领另两路军的将军皆是由蔡如尧大力举荐、御令亲点的人,他们撤掉我伯父身边的得力干将,将他置于空有大将之名,而无大将之权的境地。我伯父想必也对这些一清二楚,出发之前硬是将冯连等人分到了另两路大军里,可蚍蜉难撼树,冯连他们被找了个由头绑了起来,什么也无法改变。此事之后,那两位将军被免职,可不过半年又以军中无可堪大用之人而再次升迁,到头来只有我裴家满门血债,其余人人尽得所愿……”

他的声音中似是连愤恨也没了,只有说不清的疲倦,闭眼靠在椅背上,昏暗几乎要将他吞噬了:“成南,你觉得这些会是昌阗人做的吗?”

“是蔡如尧?”

“脚下鹰犬罢了,若不是得人授意,他又如何敢做?”

成南攥紧拳头,低声指向那个曾经连想都觉得僭越的人:“是皇帝?”

裴缜没说话,沉默昭示着确认,成南咬紧牙关,哑声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端王跟我说,是因为伯父和父亲过于勤恳……”裴缜的声音中无法遏制地添了哽咽,“他们表现得太过兢兢业业,所握权势越大,民间声望越重,所受的猜忌便会越深。最重要的是,伯父被昌阗俘虏多年却没有死在那里,他活着回来,就是要遭受这些。他们对这一切早就心知肚明,但却又对那个皇椅上的人抱了点希望,即便希望破灭,也有成千上万百姓的性命逼着他们上前,无法后退……”

从裴铭疆衣衫褴褛地出现在京城开始,他们便预料到了这最有可能的结局,但裴铭疆还是毅然决然地进了宫,将过去那些年里探听到的所有昌阗机密尽数告知,尤其是寒冬将至,昌阗打算那时发起进攻突袭西北二十九城,若真如此城池遭屠,尸山血海也不为过。明知皇帝启用他不过是因为民意难违,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刀尖上行走,裴铭疆还是领命出了征,盼着能在皇帝耐心告罄前快速终结战局,甚至为了减轻疑虑,裴铭书主动辞了宰相之职,带领全家移居霖川……可最上面的那人仍觉得不够,不够,宁可错杀,也绝不漏过,宁可失掉百座城池,宁可百姓血流漂橹,也绝不可让皇权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至于裴家冤枉与否,这样的代价小到不值一提,无需在意。

成南哑声道:“怎么可以这样……”

裴缜抬头看向成南:“我也不太相信,身为一国君主,是否真能为了自己的权力而枉顾天下性命,做如此泯灭人性之事,所以我要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亲自来答。”

作者感言

盛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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