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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图木 盛星斗 3765 2024-05-24 00:00:00

李老三试图劝他:“阿团你别意气用事啊,现在外面乱成这样,说不准哪天就真的饿死了,你去跟裴少爷服个软,好好求求他,人家一个大少爷,咱们当叫花子的,怎么低三下四求人家也不为过,你……”

余不行一脚把他踹开,没好气道:“滚蛋。”

李老三跳起来,这就要和余不行扭打在一起,成南对周围的骚乱置若罔闻,他闭上眼,想起分开前裴缜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也许真是他对裴缜格外苛刻,李老三说他们是叫花子身份低贱,他不生气,那些富贵人家对他动辄打骂,他也不觉得多么仇恨,甚至他自己在心底也默认着卑微如一个叫花子受到怎样的不公与苦难都理所应当。他如草如尘的生命怎么配和明堂之上天子的性命相提并论,莫说让世上的其他人选,便是他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将秤砣向着另一端重重压下。

怎么裴缜就不行?怎么裴缜说赤松图木不是他应该拥有的东西,想要让他去换圣上的命,他就恼怒、愤恨、委屈到失去所有理智?可是,他近乎蛮不讲理地想,就是所有人都可以那样觉得,偏偏裴缜不可以。

第56章 什么死路一条

傍晚时分,这场持续了七八天的雨终于停下来,遥远的天尽头现出一大片橙红的火烧云,映着尚未彻底扫尽阴沉仍略显着晦暗的天色,竟显出几分如梦似幻的绮丽。街面积水未清,已照上浩荡云影,不少人站起来仰头看天,没有欢呼,也没有几分喜悦,只是沉默地看着,整条街如同一幅静止的古画。

冯连拿着信走进房间时,裴缜也站在窗边正看外面的云。

室内暗淡,冯连走过去,轻声叫了一句:“少爷。”

裴缜微侧转身,将信接过去,就着窗外映进的晚光看罢里面写的内容,又不疾不徐地折好,面上神情未有任何变化。

冯连从他的反应中猜测:“圣上仍是不允?”

裴缜没答,只是道:“再递。”

冯连有些欲言又止,土匪肆虐的这十多天来,霖川到京城的奏章已经呈了四次,每次都无一例外被驳回,即便冯连一贯对裴缜唯命是从,此时也不免担忧:“几封奏章不间断地呈上去,圣上早就有所不满了,前日还单独见了端王,听说发了好大的火……”

裴缜不为所动,昏黄的天光映在他眉眼上,平静中竟似隐含着几分阴沉的戾气:“随他去。”

冯连咽下嘴边上的话,这便要领命出去,又被裴缜叫住。他走到书桌边,拿起案上一封写好的信递给冯连:“给端王送去。”

冯连一惊:“您是想……”

裴缜不欲多说,打断他道:“去吧。”

冯连轻声出门,裴缜的视线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如火如血的火烧云,不知还要吞去多少人的性命为其增光添色。

这一天成南都蜷缩在庙中角落没动地方,滴米未进,也不跟人说话,往常白皙健康的脸显得格外憔悴,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失魂落魄。

余不行没法一直陪着他,白茹兰那边还不知什么情况,他得去春槐街看看,于是便嘱托李老三多照看着点,为此把身上仅剩的几文钱都掏了出来作交换。

李老三见钱眼开,没什么不应的,让他放心地去。待余不行走远后,他贴着成南坐下来,胡乱地扯了几句,没得到任何回应,成南的心思都不知坠到了哪里去,眼神木呆呆地看着虚空。

“这雨可他娘的算停了,见天连歇都不带歇的……”李老三又叨叨几句,随后心思一转,大手伸过去用力晃了几下成南的肩膀,将人散乱的眼神晃得聚了些神,凑他的耳边道,“不是我说啊,裴府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得你去认个错,想想你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裴府里边什么日子,跟吃饱肚子比起来,脸皮算个屁……”

他话没说完,因为成南看着他很歉疚地笑了笑,嘴角扯起的弧度无比惨淡:“抱歉啊。”

李老三一箩筐的话也被他这模样给全都噎了回去,半晌他泄气地坐回原地,大手伸向一旁用力摁了把成南的脑袋,懊恼道:“小孩子家家的,成天哪来的那么重的心事?”

能有的吃有的喝,能活着,便够了,还有什么需要想的?

成南的视线却已重新垂落下去,他的手始终攥在胸前,隔着衣襟抓着里面的木头。

那绚丽到不真实的火烧云渐渐淡去,周围陷入愈深的黑暗,还没有其他的乞丐回来,庙里只有他们两人。

成南忽然低低地道:“我们的命是不是真的很贱?”

李老三正在身上抓虱子,也不知入了秋这小玩意儿怎么还活着,闻言头也没抬道:“这不废话,别说那些豪门富户,就是一个平头百姓伸伸脚也能将咱踩死了。”他指间掐着一只黑色小虫,稍一用力,那小虫便被碾碎,明明是极轻微的声音,听在成南耳边却如雷鸣,他怔然抬起眼,看到李老三手指间黏着的一团黑色的浑血。

许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是有些压抑不住心底的焦躁:“如果,要在你和皇帝中选择一个人活下去,你会怎么做?”

李老三被吓一跳,骂道:“要死呢你,什么话都敢说!”

成南不依不饶:“非要选一个呢?”

“废话!”李老三压低音量,话却说得干脆,“当然是我自个!那皇帝再厉害,我活着才跟我有关,我因为怕死才怕他,要是命都没了他就是天王老子也赛不了个狗屁。”

他嫌成南说话鲁莽,轮到自己却是更加僭越。

“那如果他身上还牵连着其他很多人的性命呢,他要是死了,可能……”

“你脑瓜子里成天瞎想些什么,”李老三不耐烦地打断他,“话撂这,全天底下人加起来也没自个的性命重要。”

成南没再说下去,沉默地收回视线,过了一会儿,李老三听到他低声喃喃:“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说,再过一天,成南仍是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究竟是怎样重的心事,才能让一个人短短时间内改头换面,往常干净澄澈充满活力的眸子此时昏沉晦暗,看不到一丝光彩。

余不行终于看不下去,硬是将成南从庙里拖拽去了城外散粥处。

领粥的队伍长得看不到尽头,秋日的多彩在这里失去影子,铺天盖地弥漫视野的只有灰色和泥黄,两天前成南衣衫齐整地走过这些褴褛之人,尚抱着些独自远离灾难的愧疚和不知能做些什么的怅惘,此时却已恢复身份成为其中一员,甚至看起来比其他难民更为落魄,神色麻木地随队伍朝前慢慢挪着。

不知多久终于挨到散粥的摊子前,对面的人向他伸出手,直到这时成南才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他下意识地惊慌,以为自己又弄丢了珍爱的鲤鱼碗,随后才想起那晚他从裴府离开得匆忙,根本没来得及、也没想到去收拾简陋的行囊。

目睹这一切且毫不意外的余不行叹了口气,伸手将早先备好的碗越过成南递过去,成南极其不好意思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皮上微微涨出些血色,反倒显得活气了些。

就在他双手接过对面递过来的粥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人身后的米袋,却是怔了怔,若是他没记错,那米袋上面的标记竟与他先前在裴宅厨屋里见到的一样。稍一愣神的空当里,队伍后面已是响起不满的催促声,成南不敢再多耽搁,连忙离开走到旁边去,直到余不行也领罢了粥喊他一起走时,他仍是不住频频回首。

这偶然的相遇像是在心头淋了一勺极酸的醋,又闷又涩,两人闹到如今地步,裴缜口中的那个傻子究竟是不是他自己、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些本不赞同的事,去追究这些已没什么意义和必要,明明是这样,可成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双眼酸胀一路。

与破庙相隔几个路口时,余不行便与成南分开了,他手中端着的白粥一口未动,或许是想拿去给谁。临走前他不太放心地看着成南,问他能不能自己回去。

这条路走了千百回,成南闭着眼也能摸着道,余不行异常的关心让成南格外愧疚,觉得这两天给周围的人带来了许多麻烦,他最害怕这个,连忙强撑着打起精神笑了笑,略显刻意地原地蹦了下,高声说自己好得很,让余不行不用管他,赶快去忙自己的事。

待余不行走得没有踪影了,他挺直的肩膀也塌了下去,默然地朝前走了几步,却当胸撞上一根棍子。成南蹙眉抬眼,看到面前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手拿木棍,横眉竖眼地睨视着他。成南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越过他向后方看去,果不其然,迎面撞上了杨升那张不论过去多少年仍旧可恶的脸。

“我说有点眼熟呢。”杨升坐在轿子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可不是眼熟,过去成南远远看到杨升都会被害怕得心颤许久,如今迎头碰上,他心底却怪异地没有一丝恐惧,像是一片树叶都能荡出涟漪的湖水结上厚冰,沉重的大石砸在上面也不再生波澜,只是想,八年前杨升驾马踢断他好几根肋骨,六年前杨升将他摁在水里折磨,两次都差些要了他的命,不脸熟才奇怪。

杨升的下一句话狎昵而至:“原来是裴缜贴身伺候的。”

成南没理会他言语中的轻佻,怔愕之余又很快释然,是该如此的,对杨升而言,他不过路边随手扯来欺负的杂碎,命比蝼蚁贱,就算真死了也留不下什么印象,更别提记下这个叫花子的模样。

想明白这点,他呼出一口气,第一次毫无畏惧地直视杨升的眼,问他:“有什么事吗?”

杨升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怔,随后忽然恼怒起来,一张本还算得上周正的脸蔓上邪气,阴沉笑道:“不愧是裴缜身边的人,跟他一样的傲。”

成南现在最不愿意听到裴缜的名字,偏偏他心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本就够让他不舒服了,现下杨升又莫名其妙地裴缜来裴缜去,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不知道他究竟要干嘛,成南不欲再在这浪费时间,这便抬脚想要离开,那根棍子却向上一扬,又迎面拦住他的去路。

车夫赶着马向前走了几步,杨升与成南离得更近,两人不过错肩些许,杨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带着阴狠的笑意:“回去告诉裴缜,我知道他来霖川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圣上只给了他两个月的期限,到时复不了命他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早早与我合作,说不准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成南睁大眼,似是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话,愣愣地问:“你说什么?”

杨升嗤笑一声,回正身体,成南却死死盯住他,一迭声地追问:“什么两个月,什么死路一条,这什么意思?”

杨升抬手,马车随即朝前驶去,成南下意识地跟了几步,又惶然停下。他站在大街之上,白亮亮的天光照得人头晕,闭塞多日的感官似是骤然苏醒,秋风肃杀,透骨寒凉。

作者感言

盛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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