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谁知道他惹了谁,被人杀了,连一个人证都没有,还是被人扭断脖子死的,你看朝中哪个人的体格能与他相差无几,还能用蛮力把一个习过武的人的脖子扭断的?”
“……那想来应该是朝外的了。”
“管他呢,他爱怀疑就怀疑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么心忧也是无济于事。”挥一挥手,又让乐姬进来弹曲儿。
“说来,太后和皇上同时为摄政王赐婚,你们不觉奇怪吗?”
“怎么不奇怪,简直是荒谬。”林虞哈哈大笑,“还把他下嫁给一个男人!”
“最荒谬的应该是王爷当众说‘心慕他许久’吧,当时我可真是听了个魂不附体。”
“近日来坊间流传那事,你们听说了吗?”
“坊间传闻素来半真半假,说是当年指腹为婚,谁会真信啊?”
“这算什么,龙阳之好都能传呢!说什么王爷一直未婚就是为了这场定亲,谁信啊?要为这完婚早干嘛去了?”
“皇上素来恣肆,想出这种馊主意倒也不稀奇,可太后赐婚又是为何?”
“你看他嫁给了谁,陈玉升他弟弟!那纨绔和他长兄根本就是反着来长的,你说要成亲,那他们可真是‘门当户对’啊,哈哈哈……”
“太后想拉拢那一向中立的父子也不是这样拉拢的吧,干脆让王爷做丞相的儿媳,做礼部尚书的弟媳?哈哈哈……”
这厢聊得甚欢,那厢则一室宁静,只坐了一个男子,摆了一壶茶,连个助兴的乐姬都没有。
谢静川支着额角,暂且以听隔壁议论声为兴。
情盈楼的包厢之间为折叠的木门所隔开,为了不让客人的雅致被打扰,故而隔音效果是相当不错的。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有人肯花高价,而且有权力保证不会闹出事,那把这隔音的木门都拆了换掉,事后又换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比如,从陈狰那里学来这门心思的谢静川。
书摊前熙熙攘攘,书商叫卖着各种话本小说,陈狰又一次挤入人群中,艰难地从一众姑娘的各种声音中让自己的声音被书商注意。
“老板你手上那本我要了!”
“秦齐公子的新本子有没有?”
“老板这些我都要了!”
陈狰眼看着要被挤出来,赶紧大喊:“老板有没有摄政王的风流韵事集?”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目光齐齐投射过来。
书商抹了把额头汗:“哈哈,这位公子,咱这里没有,您要不要看看别的?”
“那来一本《三字经》。”
“这……这更没有,对面的书坊应该会有,公子可以前去看看。”
女子拿眼睨他:“他是谁啊?”
“你不认得?你梦中情人的丈夫。”
“去去去,那是你的梦中情人吧。”
陈狰笑嘻嘻:“姑娘们你们别吵了,你的她的梦中情人,现在都是我情人。”
在被一众人用眼神杀了千百遍的陈狰,带着赢了的春风得意,走了。
陈狰倒是很久没游过街了,此时刚下学,陈觅棠给她父亲接回府上,他则得了闲空四处溜达。
忽而手臂被一双玉臂缠上,陈狰低头撞见一张许久不见的脸庞。
“陈公子,怎么这么久都不来,奴家好寂寞啊……”女子蛇腰媚眼,缠着陈狰的胳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逛到了老地方情盈楼。
“是凝儿啊。”
女子勾上他的的脖颈,忽然腰上被人一搂,勾了勾唇,心知男人该上钩还是要上钩。
“公子为何这么久都不来啊?想死奴家了……”凝儿对他目送秋波,男子也是照单全收。
“最近成亲了,走不开。”
“那母老虎有我好么?哼。”凝儿轻轻啄了他的脖颈一口,留下了唇红口脂印。
“可我老婆是公老虎。”
凝儿脑中忙着思索一会儿怎么从他身上捞钱,一时间没听见他说什么,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我不管,你要陪我……奴家想你想得心都碎了。”
“那你闪一边去,别扎到我了。”
女子猛然被推开,一脸懵。
刚从楼上下来的谢静川挑了挑眉:“继续啊。”
陈狰:……
“不是,娘子,你听我解释,”陈狰扔下女子快步追上大步流星的谢静川,“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解释!”
谢静川觑他一眼,不明白他做什么这么急着解释。明明已经约好了不管各自。
陈狰右手捶左臂:“这得怪它!它自己搂上去的!”
谢静川:……
“娘子你等等,”陈狰把夹在腋下的书在他面前扬扬,“你看!”
谢静川瞄了一眼书名,沉默半晌。
“……你居然带着本《三字经》上青楼?”谢静川用余光睨他一眼。
“这哪跟哪啊!我就是买本书经过了那里!”
“你买书?买的还是《三字经》?你买给你侄女?”谢静川问。
“她哪需要啊,她早就背完了,买给我自己的。”
谢静川:“……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对劲。”
“这怎么说?”陈狰挠挠头,“我能有哪天对劲过?”
谢静川:……
“其实是我要陪陈觅棠读书了,今天第一天上学堂,夫子讲的什么唐诗我都听得一头雾水,觉得还是这本适合我。”陈狰翻了翻新买的书。
谢静川:“……你真的发过蒙吗?”
“哪儿能呢,以前我连学堂都没上过几天。”陈狰把书夹回腋下。
“怎么突然就想读书了?”谢静川看了他一眼,这厮的行为总爱出人意料。
“你觉得我能把书读好吗?”陈狰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
“对,我也不知道。”陈狰望着远处,“没人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但是如果连我这种人都能把书念好,陈觅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能做好呢?”
谢静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半晌道:“……你很疼你的侄女。”
“毕竟从她出生一直看着她长大嘛。”陈狰道。
走了一段,陈狰忽然问:“你今天怎么去青楼?”
“你为什么去那里,我就为什么去那里。”
“我去那里跟姘头一刀两断,好巧,你也是?”
谢静川:“……你当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看见我才改口的?”
“我们不是约好了,你不管我花天酒地嘛,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而改口?”陈狰咧嘴笑,谢静川懒得跟他诡辩。
他忽而想起些什么,拐了个弯,“我回府上一趟,就不回陈府吃饭了。”
陈狰一顿,也跟着他走:“你回府?我可以跟来吗?”
“我说不可以,你就会不跟了吗?”谢静川道。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不会?”
谢静川懒得理他。
“你不说,我就继续跟来了。”陈狰走快了些与他并肩。
“行,你听好,”谢静川睨了他一眼,“不可以。”
陈狰还真停了脚步。
“既然你不许我跟。”下一瞬,陈狰快步跑到他跟前,一路狂奔,“那我就先行一步,不跟着你了!”
谢静川:……
这厮是有多无聊?
陈狰一溜烟就没了影,谢静川在后头踱步而回,结果离府门还有大约半里就隐约听闻熟悉的狗叫声。
谢静川蹙了蹙眉,这厮莽莽撞撞,恐怕是冲撞了小黑,小黑十分戒备生人,遇着生人就吼。
啧,但愿陈狰这厮不要吓着小黑。谢静川想着,加快步伐,待他赶回府门前,直接愣住。
只见陈狰猛地扫开腿,马步扎稳,往那一站,气场严肃,顿生威严,小黑也愣了,一时间忘记冲他吼,只是瞪着眼睛瞅着他。
继而双手往上一提,在空中缓缓挥舞,给人感觉像是在打功夫。
小黑看着他耍了一会儿,想要上前,结果陈狰顿时来了一脚,故意没踢中,却逼得小黑挪开了原来的位置。
加上他的手势挥舞得也很奇怪,小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如此反复,一人一狗来了几轮,看似箭弩拔张,实则全程只有陈狰在“手舞足蹈”。
最后小黑可能是因为围着他转来转去,转得头都晕了,一溜烟跑没影了。
谢静川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正欲喊他一声,熟料变故陡生。
陈狰气运丹田,深呼吸一口气,欲抹把额头上的冷汗,谁知小黑又冲出来冲着他一通吼,似乎是发现刚才自己被耍了,更加变本加厉,凶得想要咬他,陈狰吓得连忙跳脚,绕着小院子追追跳跳,最后一个不设防,叫小黑把自己左脚的鞋给叼走了,这一溜那叫一个贼快。陈狰全过程都跟做梦一样没反应过来。
目睹全过程的谢静川:……
陈狰一抬眼,见谢静川早已杵在门边,人都傻了。
第十六章 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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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谢静川这亲成了才七天,心里莫名升起想悔婚休夫的冲动。
“……娘子,这个我能解释。”陈狰抹了把额汗。
“不必,我已经看完全程。”谢静川真切体会到嫁错郎这一箴言,“我帮你解释,你只是被一条狗反将一军然后鞋都被叼走了而已。”
“……不愧是娘子,真是聪明!”陈狰道,定定地看着他许久,“娘子想笑,可以不用忍得这么辛苦。”
谢静川才惊觉自己唇角扬起一抹笑。
“咳,先进屋,我吩咐下人给你备一双。”谢静川假咳一声,绷住了脸。
“我不能要回我原来那只吗?我舍不得,穿了可久了,很舒服。”
“那你去问小黑,叫它还回来。”谢静川背对着他才露出笑意,强行压住语气中的笑腔。
陈狰道:“明明让它送信那会儿它那么听我话,这回就不认识我了? ”
“你肯定惹它了吧。”谢静川说,“我还是头一回见它对生人脾气这么暴躁。”
谢静川回屋坐下,笑意总算压了下去:“我回府本是想看看它的,你倒是把它吓得跟你的鞋一起不知跑哪去了。”
陈狰:“反了吧!明明是它在吓我!”
“话说,你还养狗啊。”陈狰也坐了下来,“我刚才一进来还觉得此处太过安静,突然一声狗叫吓我一跳。”
“托你的福,我府上难能这么鸡飞狗跳。”谢静川饮了口茶,以杯盏掩饰嘴角笑意。
陈狰穿上了下人新拿的鞋,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那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的笑容,也是托他的福吗?
摄政王府仅谢静川和几个仆人住着,若不是那条狗还会时不时吠一吠,旁人都要以为这是座空宅子。
“那只小狗叫小黑?”陈狰忽然问起,“你从哪里抱来的?”
“捡来的。”谢静川道,“那时小黑在我府门口徘徊,给了点吃的,它就开始赖在我府门口,本来一开始只是给它吃的,后来就干脆养在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