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婉不禁回想起了幼时离府前的那几个新年，母亲会带她们几人剪彩绸，做头饰，彩燕迎春，偏她们姐妹几个没一个手巧的，各个剪的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鸟。父亲笑她们姐妹几个手笨，哥哥和母亲就哄她们远方的燕子就如她们剪出来的这般。临近立春日，母亲会一早张罗着做咬春饼，而后一家人一齐外出采花插戴。幼时的新年可比如今畅快多了，仪式还是那么些个仪式，可过多了新年，好似早没了幼时的期许，倒是一年比一年提不起兴致来。沈清婉忽得坐正了身子，看向妹妹与嫂嫂：“不如等大姐姐回府时，我们如幼时一般比比剪彩绸吧，过了这么些年，看看如今我们有没有手巧起来？”沈清沐听了沈清婉的话，也想到了幼时的那些美好回忆，眼睛亮亮的，扬声应好。林浅桑看姐妹两人完全沉浸在幼时的美好回忆中，似是都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才出声提醒道。“清池妹妹有孕在身，怕是不适合拿着剪子剪这剪那的，不若等她回来，叫她裁决我们三人，看我们谁剪的最好。”沈清婉懊恼自己竟一时忘了这样重要的事情，看向林浅桑：“嫂嫂真好，这样为大姐姐着想。”沈清沐也娇娇地夸着林浅桑，倒叫林浅桑有点不好意思了，岔开了话题。几人又天南海北地聊起了别的，沈清婉跟两人讲了些在谷里时的趣事，逗得两人笑声不断，谷中弟子众多，性格各异，最不缺的就是欢快趣事。林浅桑也跟姐妹两人讲了些家乡的迎春风俗，本朝疆域广阔，地界不同，风俗各异，沈清婉姐妹两人听得新奇，问声不断。沈清沐也与她们分享了些往年新春府上的的乐事。“有一年岁末宴上，父亲高兴哥哥领了差事，与哥哥各饮了一坛子的酒。哥哥第一次吃醉了酒，在府里围着院子跑了大半个晚上，父亲醉酒，说些胡话就睡去了，哥哥那年倒是让我们又心疼又想笑的，从那之后哥哥就非常克制，再也没吃醉酒过了，任谁劝，都是适可而止。”沈清婉不知自己那憨厚的哥哥还有这样的轶事，只是一想到醉红脸的哥哥不闹不响，就是围着院子跑个不停，就觉得好笑非常。林浅桑内心暗道，成婚夜里夫君体力旺盛，闹了她五六回，原以为是心悦于终于娶了她，结果根源在这里，自家夫君竟是醉酒后体力加持，以后醉了酒，还是让他围着院子跑吧，可别再想闹她。就这么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地，天边渐渐露出丝鱼肚白，旧岁已过，新岁来临，几人打着哈欠，在各自丫鬟的侍候下回了各自的院子。年初三那天，沈家大姐携夫婿回府，沈清婉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大姐夫，满身书卷气，白面儒冠，文质彬彬，很有点探花郎的风采。沈老爹带着儿子与女婿一道去了书房谈话，沈夫人关心了女儿怀胎情况后也回了院子，留姐妹几人叙话。沈清婉与妹妹一左一右地挽着沈家大姐去软塌上坐下，生怕这未出世的小外甥或是外甥女出点什么意外。林浅桑从前在家时，见过许多身怀六甲还下地农忙的乡野村妇，自是知道怀胎没这么金贵，可也感慨沈家姐妹间的情深义重。自己未进府时，就处处为自己着想，添妆送嫁，无微不至，能嫁进这样的人家，是她的福气。她吩咐丫鬟去拿大迎枕给沈清池垫在背后，坐的更舒服些，又着人准备了器具，像模像样得真的比起了剪彩绸来。结果就是，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家姐妹依然不善其道，似燕非燕，惹得几人笑做一团，共同感念起幼时美好。作者有话要说：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摘自《楚辞》第26章 新正已过，圣上开玺开笔，官员结束休沐，百姓恢复劳作。沈清婉也结束了清闲日子，一早就去了养生堂。刚进到养生堂里，掌柜就带着众伙计给沈清婉补拜新正祝福，沈清婉盈盈笑着受了。末了，勉励众人今岁也勤勉劳作，又吩咐丝雨拿出早已备好的赏钱，分发给众人。众伙计拿着分量十足的赏钱，各个笑成了花，跟着掌柜又是好一通感谢的话，这才各自做事去了。沈清婉也带着丝雨去了诊间，上半晌里，一个诊客都没有，沈清婉也乐得清闲，坐在桌案前整理着去岁的坐堂记录。不日后十一师兄会来接管这养生堂，若是遇到老诊客，十一师兄也好凭着这坐堂记录，翻阅了解病案诊方。午后，掌柜引着一位老妇进了诊间，这是今岁今日里第一位诊客，沈清婉看到后也起身搀扶着老人家坐到了椅凳上。老人家坐定后，沈清婉又吩咐丝雨去楼上取手炉下来，并奉上热茶给老人家驱驱寒气。那老妇感念沈清婉的关怀，连声道谢。沈清婉坐回桌案前，客气有礼地回着话，“老人家，您是今岁第一位诊客，有您这样松柏之寿的诊客，定能在今年里给我们带来好运道。”那老人家听罢，和蔼可亲地笑看着沈清婉。丝雨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一时就端着托盘回了诊间，将紫檀手炉递给老人家后，又给自家小姐和老人家各倒了杯热茶。沈清婉看老人家慢悠悠地喝完了热茶后，这才开口问道：“老人家，您是哪里不舒服？”那老人家捧着手炉，缓缓说道，儿子去岁末回京述职，往后会在这上京城里分差做事，自己原本在家乡生活。新正前儿子恰逢大婚，将她接来了这上京城，两方水土各异，初来时便有些不适，可儿子新婚燕尔，也不好差他再将自己送回去。前几日里，儿子跟他说以后就让她在上京城里生活，方便他日常侍奉尽孝。她也不想总与儿子分隔两地，就同意了，听闻了养生堂的名号，来看看如何靠食疗解这水土不应之症。沈清婉听的仔细，老人家不疾不徐讲完后，心里便有了决断。她示意丝雨再给老人家奉上一杯热茶，而后说道。“老人家，这水土不应之症，最好解决，兴许是新正期间膳食过于丰盛了些，所以您才这么些天还没适应。”“往后里，您可以多用些豆腐，豆腐补中宽肠，对肠胃刺激最小，且都是用当地的水磨制而成，最能帮您解这水土不应之症，另外豆腐做法多样，能让您每天都换着花样吃也不会烦。”那老人家听后，起了兴致，又与沈清婉讨论了一晌关于豆腐的不同做法，这才回家去了。半个时辰后，天上飘起了小雪，整个新正假期期间，都没有雪，这是今岁第一场雪。雪花一片两片，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似鹅毛，似柳絮，摇曳多姿，晶莹光亮。丝雨担忧一会雪大了有了积雪，路不好走，询问自家小姐要不要这会就回府。沈清婉端详了会雪势，觉得丝雨的担忧不无道理，起身应了，准备回府。这样的天气里，没有什么养生堂能解决的病症，值得他们冒雪前来。马车停在二门外时，沈清婉瞧见母亲与哥哥都站在那，一副要出府的准备。沈夫人看见沈清婉的身影，连忙上前搂过女儿，关切道：“雪下的这样急，我都准备让你哥哥去接接你了。”沈家大哥从马上行囊袋里拿出斗篷，递给丝雨，丝雨接过，赶忙披在沈清婉身上。看女儿又裹上了件斗篷，又吩咐身后的丫鬟递上一个刚换过银碳的手炉，叫沈清婉捧在手里。沈清婉接过，娇娇地拿额头抵了抵沈夫人的面颊，柔声说道：“母亲，雪刚下时，我就启程回来了，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你再大，在母亲心里也是小孩子。”沈家大哥在一旁轻笑出声，对这个自小体弱的妹妹，他也很是宠溺，母亲叫他去寻妹妹回家时，放下桌案上的公事就起身来了。沈清婉甜甜的对着哥哥回了笑，而后说道：“咱们快去屋里吧，本来不冷，再在这站会也冷了。”沈夫人这才带着二门处的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去往正厅。*初十这天，沈清婉收到了李砚宁的请帖，请她后日去四皇子府邸赏梅。沈清婉欣然应下，给了前来送贴小厮赏钱，吩咐丝雨将人送出去。赏梅宴当天，沈清婉跟着管事走近梅园时便听见了熟悉的笑闹声，是李砚宁与顾兮瑶。踏入梅园，便见两人坐在暖亭中，亭子四角，各放着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炉。亭子四周，挂着厚实的帷帐，亭子两侧，候着十多位仆妇丫鬟。前几日里下的雪还未完全消散，园中梅花傲寒而立，披着薄薄一层银装，更显其清冽芬芳。两人瞧见沈清婉的身影，起身迎着她走进暖亭。李砚宁吩咐丫鬟给沈清婉呈上一碗热乎的梅花汤饼驱寒。沈清婉接过，拿着汤匙，不紧不慢地品尝着。喝罢，放下汤碗，道：“阿宁姐姐心思真巧，将这梅花入食，别有一番趣味。”李砚宁吩咐丫鬟收了汤碗，又着人端来几碟子梅花糕，“我哪里有这样的巧思，不过是下人们肯花心思哄我开心罢了。”顾兮瑶对这个无论何时都噙着笑的四表嫂很有好感，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而后说道。“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那还是四表哥对你上心。”李砚宁神色忽得一淡，只是几息，又恢复了平常，“夫君对谁都是一样的心思，并无偏颇。”那抹忧思，来去匆匆，可还是被沈清婉瞧在了眼里，不过一月功夫，她觉得李砚宁仿佛比之成婚前，少了几分快活，多了几分忧愁。“阿宁姐姐，你，还好吗？”沈清婉不知道要如何关心别人夫妻间的情感，更何况那人还是在位皇子，对着李砚宁的眼神，半晌才问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没有什么好不好，婉婉，你可千万莫与我一样。”沈清婉听懂了她的回答，李砚宁是在用自己的经历告诉她，不要踏进这样的围城里。四皇子如今有第一个侧妃，再往后也会有第二个侧妃、第三个侧妃。就算是家宅安宁如自家府上，沈清婉也记得母亲偶尔会因父亲宿在姨娘处而不悦。而像四皇子这样的身份，就更不能专宠于谁，也许，自己应该寻个门第低些，不敢驳了自己的意愿，早早纳妾的人家。“姐姐在这梅园设宴，妹妹竟不知，若一早知晓，定来帮衬一二。”沉浸在思索间的沈清婉没注意到梅园进了人，直到听到声音才抬头看过去。来人是苏明雪，满脸笑意，却未及眼底。眼风来回扫过亭中三人，而后自己寻了个扶手椅坐下。“昨夜里侍候殿下，今晨殿下怜惜妾身，许我贪睡了会，姐姐，若是下回设宴，妹妹定一早来帮忙。”李砚宁不想理会苏明雪的话外之意，也不想她呆在这扰了三人的清净，语气淡淡道。“妹妹既然昨夜累到了，就回去歇着吧，索性我们一会儿就散了。”苏明雪看李砚宁似是并不在意自己的挑衅，一计未成，哪肯轻易罢休。“这位是兮瑶表妹吧，出落的真好，改天我请表妹，也请表妹赏光。”顾兮瑶虽是年龄还小，可也感觉到了李砚宁两人的不对付，苏明雪语气不善，她又与李砚宁更熟悉些，自是偏帮李砚宁。“你是四表哥的侧妃吧，那还是唤我一声郡主吧。”苏明雪闻言心下愤愤，面上却依然维持着得体的笑。看顾兮瑶并不卖自己面子，转而又与沈清婉说道。“我们二人在锦绣坊中曾见过，不知妹妹可还记得？当时不知是你，采青与紫月皆是我闺中好友，我在这替她们给你道个歉。”沈清婉本不欲与苏明雪有什么交流，可她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真有心道歉，就算不识，当时也可上前致歉，而不是如今不痛不痒的来这一句。沈清婉并不想承这个情，反而更坚定的觉得苏明雪是个城府深沉且虚伪的人。“你不提，我倒忘了与你之间还有这般不愉快的经历。”语罢眼风都不留给苏明雪一个，笑看向一旁的李砚宁，说道：“阿宁姐姐，坐了这么会，竟是觉得有点冷了，那梅花汤饼味道很是不错，可还有？”一旁的顾兮瑶也跟着说道想再来一碗，李砚宁吩咐丫鬟去再呈上两碗，丫鬟应声而去之后，又对着苏明雪说道：“不知妹妹要来，这梅花汤饼备的少，许是只有两份了，下次设宴，定备足些，送与妹妹一道尝尝。”这话外之意与明着赶客已经无甚差别，苏明雪压下内心不悦，努力撑着自己的骄傲，回道。“既然姐姐这宴已快散了，我就不留了，妹妹告退。”李砚宁巴不得苏明雪早些离去，自是应好，而后吩咐身旁的嬷嬷送客。作者有话要说：查了下，古代各个节日也是有固定假期的，而且最幸福的是，古代没有调休！第27章 四皇子府邸，内书房。顾兮尘今日与顾兮瑶一道来的四皇子府邸，将妹妹带到四皇子府上后就去寻了楚言玉。两人坐在内书房太师椅上，一边品茶，一边叙事。门外传来叩门声，楚言玉应了声“进”。来人是四皇子的内侍，只见他一五一十的将梅园发生的事禀告给了屋内两人。那内侍禀告完毕，自觉退了出去，待内侍刚阖上内书房的门，楚言玉的神色便暗了下去。顾兮尘静默了一会，瞧着楚言玉还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开口道：“这般情景，你早该预料到的，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