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的精灵俯身更靠近了一些，滑凉的发丝从背部倾泻下来覆在他的身上，好似细密的蛛网将他的灵魂缠裹，将他们的呼吸与心跳圈入更私密的帷帐。不需要看清发丝的颜色，此时他的天地间只存在唯一的颜色——曾经侵染过夜风、惊动过心魄的浅浅的金色。当他们的鼻尖几乎相抵，瑟兰迪尔的视觉似乎已经适应了黑暗，而因为距离过近，他的视野只能容纳眼前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或许是错觉吧，瑟兰迪尔想，它们看起来并不是冰蓝色的，而是澄澈的灰，是它原本一贯的模样——如同吸纳百川的沧海，如同揽阔万物的苍穹，而此刻，盈满这双眼眸的，却只有坠入那沧海苍穹的自己。那绝不可能是他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从没有如此温柔的、令人沉醉的深情。他会这样想，是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此时此刻流转其中的蓝色微光有多么美丽，美得足以令人抛却所有的自持与定力，只想将这件珍宝自私地占为己有。埃尔隆德呼吸一滞，略带强硬地压下他的后脑，主动弥合了他们之间最后一段距离。一滴踯躅的夜露从兰叶的尖端坠入泥土。一片随风漂泊的雪花降落在卡兰拉斯的山巅。一朵密林河中的涟漪唱着歌儿汇进安都因的涛涛沧浪。树海的华冠之上，一群莹蓝的蝴蝶振翅而起，投入漫天星辰的怀抱。在这个被称为阿尔达的茫茫世界，万事万物都在寻觅自己的归宿，就如同我找到了你。伊露维塔的创造是如此的绝伦，祂赐予我们看似相异的外壳，相反的轮廓，相契的骨骼，相似又互补的魂魄。我爱你，而你也爱我，我在你中找到我，而你也在想念我，我将自己舍弃，进入你，而你也接受我，于是我找回了我自己。**这个吻或许是迟到了太久，仅仅是双唇轻柔的相触便足以心悦沉迷。辛达的手拂过床单下意识地寻觅着什么，另一只手心有灵犀地将之握住，耐心地引导他的五指与自己的一一交缠。瑟兰迪尔微微扣紧了手，迷离之中他能感觉到扶在后脑上的那只手也骤然收紧了，手指深入发丝里，那些戒指勾散了精心编织的发辫。这个编发是瑟兰迪尔亲手编的，他不想求助别人，更不想让别人碰这头黑发，硬是自己摸索学会的，为了这次宴会编了好久，还没来得及向原主好好炫耀自己进步的手艺，就被这个家伙给弄乱了。于是他将这一份气恼倾注进这个吻里，惩罚性地在埃尔隆德的下唇上轻咬了一下。就像一颗火星落到了引线上，这个吻不再只是浅尝辄止的轻柔。唇的相抵相触变成了舌齿的纠缠侵略，酒液的残香来回辗转在索取与倾予之间，空气在升温，像这个吻一样逐渐变得濡湿而粘稠，呼吸翻得紊乱，心跳彻底失序，交缠相扣的十指松开了，混乱地摸索向相贴的前襟。瑟兰迪尔发誓这是他一个月以来最痛恨这些扣子的时刻。——这些该被诅咒一万次的诺多式盘扣！这件礼服上还特别多！连内衫也是！他听到了一声低低的笑，好像看透了他此时未说出口的抱怨一样，但他还没来得及真的说些什么，就被按着后脑拽进了又一个更深的吻里，另一只空闲的手环了上来，单手游刃有余地将那些繁复的扣子从上到下一个个解开。辛达狡猾地舔了一下对方的上颚试图扰乱这种从容不迫的节奏，同时不甘示弱地摸黑扯开了身下的衣襟，只除了那枚扣得过高的胸针的位置让他稍感棘手，也许他需要一点光，避免拆胸针的时候扎到那个诺多的喉结。他一边回吻一边迷糊地想，这时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还未确定是否是由于缺氧的缘故，背脊后却传来柔软的承托感。如同二百五十二年前那一幕重演，一道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照亮了上方那张熟悉的脸。两个精灵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伴随着自己指间维雅重现的光辉，意识纷乱地涌入了埃尔隆德的脑海。体液交换……唾液当然是体液的一部分。他们怎么会没想到。恐怕不止由于刚刚的深吻，也许当瑟兰迪尔对着他抿过了杯口饮下了那半杯他喝过的酒的时候，破解的魔法就已经开始运作了。所以他在黑暗之中看到的那双柔光流转的蓝色眼眸，也许并非错觉。然而那都不重要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实际上他也已经无法清晰地思考这些了。那个辛达就这样躺在自己身下，一样的满目震惊思维凝滞，却盖不住双颊与耳尖上依旧正在侵染的薄红。散了一枕的金发如同泼洒的流金，凌乱不堪的衣袍如同流泻的水银，但这些耀眼的颜色都远不如散开的衣襟间坦露的苍白那般烧灼着视线。如果不是愈发清晰粗重的呼吸声，谁都会以为世界就此停摆静止了。瑟兰迪尔终于反应过来此时的境况，被罩在另一具身体阴影下方的精灵王一瞬间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然而那只温热的手却准确地抚上了他腰侧的那个位置，瑟兰迪尔浑身软软地跌回床垫的时候，才想起来把这个关于自己身体的秘密弱点交托出去的正是刚才的自己。腰侧的肌肤感觉不到维雅黄金戒托冰凉的金属感，它因手掌的热度被侵染得滚烫，它在引燃肌理之下的血液，却也在引发与热意完全相反的颤栗。拥有一样矛盾效果的吻也落了下来，像铺天盖地袭来的雨点，旖旎的涟漪一朵连着一朵激起，漾开在眉心、鼻尖、耳垂，延续向迎合扬起的颈项，逐渐下移至锁骨与胸前。埃尔隆德俯下身吻过每一道疤痕，双唇虔诚地描摹着那些没有被魔法遮蔽的痕迹。在他眼中，这些痕迹从来不是触目丑陋的，它们刻在这具完美的身躯之上，也同样刻在他的记忆之中，曾经是勾连着他的怜惜与崇佩的脉络，如今更是牵动着他所有爱与欲的经纬。“My King，你希望停下来吗？”金色的脑袋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同样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箭伤的位置，在那个暗色痕迹之上覆盖了一个专属的、浑圆鲜红的牙印。“你停我就停。”Chapter End Notes“我爱你，而你也爱我……“这首短诗出自于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新柏拉图主义学者马尔西利奥·费奇诺（Marsilio Ficino），感觉很适合这篇文章的ET。第25章 睡醒睁眼的方式对了吗瑟兰迪尔悠悠醒转。薄毯之外裸露的肩臂已经能感受到些微的寒意，但他还是不想睁开眼睛。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于美好，一月来发生的事情又过于荒诞。它们交织在一起，无论荒诞或美好，都同样的不真实，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这一定都是梦。”他喃喃地呓语着。“这不是梦。”随着手臂被贴心地放回了毯子里，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拥住了他。戴着绿宝石银戒的手指再一次不听话地从毯子下探出来，慵懒地勾缠住一缕墨色的发丝。“为什么？”一个夏风般温柔的吻落在了金发下的额角。“Because it is real.”********“陛下，您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是吗？也许。”又是一个不需要早朝的日子，尽职尽责的总管加里安察觉到今日的陛下有些不同。这种感觉具体说不上来，或许是他身上难得的慵懒又柔软的气质，或许是那反常扣到最顶的领口，或许是那手指上竟然又戴上了那枚两千多年不曾戴过的、“款式太旧”的绿宝石戒指。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按例送上了佐餐的酒，被要求撤下了。“偶尔也想要遵一遵医嘱。”——这就是理由，着实异乎寻常。“加里安，把信纸笔墨送到花房来。”国王留下这样一句吩咐，缓步向花房走去，一边轻轻哼着歌——这是加里安愣了好一会才确定的。他真的在哼歌。尽管听不清楚那隐约的调子，加里安可以对着昨晚几乎没有使用过的客房发誓，这首曲子百分之百就是晚宴上那首《贝伦与露西恩》。********“大人，您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确实如此，一切都很好。”重回自己身体的感觉很好，重回伊姆拉缀斯的感觉也很好。熟悉的清风，熟悉的泉声，熟悉的墨香，熟悉的……等等，这件东西绝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子。幽谷账目上的流水是这样的吗？盈余什么时候翻了这么多倍？还有，什么时候呈送账本也变成了林迪尔每日述职的内容了？“所以，是成功了吗？”“？”埃尔隆德一头雾水。“按辛达传统，聘礼需要换成宝石吗？直接送黄金是不是太俗气了……”什么？聘礼？埃尔隆德瞪着那份格外陌生的账目，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一个画面：金发辛达指尖一敲收入那一栏，眼角一睨：“聘礼我都给你赚好了，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吧。”啊，现在星光白宝石的市价是多少来着？得赶紧查一查。林迪尔见他许久不语：“大人，恕我直言，要是瑟兰迪尔王对此还是不满意不答应的话——”“谁说不答应的？看，这不是来信了么？”格洛芬德尔笑意盈盈地举着那封绿色纹章的信，“啧啧，你前脚刚回到伊姆拉缀斯，后脚这封信就送到了，这也许就是思念成疾吧……”
“格洛芬德尔。”埃尔隆德及时打断避免他说出什么更加促狭的调侃，取过了信，他确实很意外为何瑟兰迪尔这么快就寄来了一封信。难道说又出了什么事？还是说昨晚上……信封被急切地拆开，只见信纸上用斗大加粗的字体写着：“谁让你浇这么多水？！！你赔我花！！！！！！”好了，这下增长的财政收入有去处了。嗯？谁说不够？没关系，还有漫长无尽的往后余生呢。第26章 最后的故事Chapter Notes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这个故事讲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就像托老的原著总是带着厚厚的附录一样，我们也许需要花一点时间再讲一段故事之后的故事。太阳第四纪元，维林诺，埃尔达玛海岸。澳阔泷迪港的纯白沙滩，自亘古之时便撒满了珍珠、钻石与浅色水晶，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挤满了这么多维林诺的居民。码头上，各种发色的精灵们摩肩接踵，翘首望着同一个方向——东方的大海。“嚯，这围观的阵仗也太壮观了些。”港口高高的城墙上蹲着一个少年，尖尖耳朵，银白短发，头戴蓝色的花环，看模样就是一个清秀的未成年精灵，但却持着一根极不相称的、比他个子都高的木头手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