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柔不适应,却也拿她没法。
她到底是萧瑾的闺中密友,而萧瑾又是孟宛怡的心上人。
如此亲近的关系,若真计较起来,着实有些小肚鸡肠。
“你们的账,我日后再算。”江妙玲打断她,转而与吴浩善算起账来。
解决了一场纷争,顾清柔搀扶着顾易本离开,萧瑾与江妙玲送她们出酒楼。
“顾老伯,再有几日你便要进矿场做劳工,这几日何不待在家里多陪陪女儿?”江妙玲看一眼醉醺醺的人,也不知她的话他能听进去几分。
顾清柔搀扶着踉踉跄跄的父亲,瞅一眼萧瑾,又瞥向一旁的江妙玲,嗓音如涓涓细流,“方才多谢你们出手相救,我爹所欠的银两,我会一并还给你们的。”
“这个日后再说,这点账与顾老伯先前所欠债务相比,九牛一毛。”
江妙玲看一眼天空中无端飘起的飞雪,道:“天寒地冻,你们坐我的软轿回去吧。”
“不······”顾清柔下意识便想拒绝。
江妙玲仿佛将她看透一般,不等她讲完,一个眼色扫过去,候在一旁的婢女便上前恭顺道:“顾小姐请。”
软轿已经落在酒楼门前,顾清柔踌躇,终是在萧瑾的出言相劝下,扶她父亲一同坐入轿内。
风吹起布帘,如湖面涟漪一般,微波荡漾。
又欠她一份人情。
顾清柔咬唇,盘算着日后该如何偿还她。
软轿在风雪中渐行渐远,萧瑾看一眼一反常态的江妙玲,问道:“怎得忽然如此体贴了?”
江妙玲抹去心底微恙的感觉,不咸不淡道:“突生怜悯罢了。”
一个原本与她一般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突遭家道中落,父亲一蹶不振,还要时刻防范着外人的虎视眈眈。
她一个小女子,如何能应付得了?
江妙玲思及此,更加确认自己的反常行径,不过是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
正月二十,天朗气清,湛蓝的天空仿若经过海水洗涤一般,清澈无痕。
孟府外红绸缠于匾额之上,门外落了两顶红轿。
孟莹与汪小楼皆被红盖头蒙住脸,由孟宛怡与萧瑾各自搀扶着踏入府内。
孟弘益身居高位,来庆贺之人皆是有头有脸的官员。
“一拜天地!”傧相高喊一声。
萧瑾搀扶着汪小楼转过身,面对着同样向她们转过来的孟莹与孟宛怡。
熟悉的情景,记忆犹新。
萧瑾眸中现出一抹回忆。
曾经,她便是在这喜堂之中,满心期待地与孟莹拜堂成亲。
红盖头掀起的刹那,她满心满眼皆是孟莹的模样,仙姿玉貌,美得令她挪不开眼。
视线漂移,萧瑾无意跌进孟宛怡的眸中,那双明珠一般熠熠生辉的眼睛里,蕴着复杂的神情。
一霎恍惚。
她似看到了前世她与孟莹成亲之时,躲在角落里的孟宛怡,也曾用这般眼神望着她。
似不舍,又似心疼,各种复杂的情愫糅杂在一起,宛如蒙了一层水雾,教人看不清。
萧瑾避开孟宛怡的凝视,看一眼被挑起盖头的孟莹,妆容精致,眉眼含笑。
孟莹不经意间望向她,眸光中似挑衅,又带着几分讥笑。
无聊。
萧瑾瞪她一眼,视线掠开时,又无意撞上孟宛怡的直视。
那眸光微冷,又蓄着些许怒意。
萧瑾浓密的眼睫低垂下来,心烦意乱。
她果真与孟家姐妹犯冲。
一个对视的眼神,都能令她心绪不宁。
酒席摆了一天,夜幕低垂之时,两位新娘才被送入洞房。坐于床前,红色的罗纱双层斗帐缠绵于床梁之上,一片喜气之色。
“两位新娘请喝合卺酒。”媒婆守在一侧,朗声说道。
孟莹端一杯酒递到汪小楼手中,又将自己的那杯端起,两人胳膊相绕,杯盏凑于唇间时,忽而有男声出言阻止道:“慢着,合卺酒怎可如此简单地喝掉?”
孟莹眼睫轻掀,望向男子,是她表亲家的弟弟,素来喜热闹。
孟府头一遭举办亲事,他便乐呵呵进来凑个热闹。
未免扫了大家兴致,孟莹启唇问:“你觉得该如何喝?”
男子拖着下巴思索,“总要来点新意嘛。”
他弯着眉眼在两位新娘之间打量,笑说:“不若你们饮到口中,相互喂着喝如何?”
“你们觉得怎样?”他回头,问向身旁围观的人,得来一阵应和之声。
“你看,不是我一人的要求,今晚你们若不答应,恐怕难过众人这关。我们也不好离开啊。”男子说得头头是道,却将两位新人晾在床前,不知所措。
萧瑾与孟宛怡就守在她们身旁,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各怀心事。
如此尴尬的场面,不会在她们成亲之时也会原景重现吧?
孟宛怡轻抿唇,一颗小心脏扑通直跳。
她偷瞄萧瑾饱满的唇瓣,如两瓣桃花瓣莹润娇美。
该是极致柔软的。
孟宛怡兀自猜想,顿感喉咙一阵干涩。
掌声震耳欲聋,孟宛怡及时收回思绪,低眸的刹那,便瞧见孟莹与汪小楼红唇紧贴在一起,相互碾吻。
仔细窥探,还能瞧见两人喉咙处缓慢吞咽的动作,孟宛怡双眼发烫,仿若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眼神飘散,无处可放。
好在,上一世的萧瑾未与阿姐被人如此刁难。
情不自禁,孟宛怡又偷觑萧瑾一眼,只见她清冷着侧颜,挤出人群,往屋外走。
孟宛怡跟着追出去,看她倚靠栏杆,仿若在盯着池水中的睡莲失神,心疼道:“夜里天凉,何不回屋待着呢?”
萧瑾手扶在微凉的石柱上,并未回头,只看池中风吹起微荡开的涟漪,道:“不了,屋里太闷,不如留在外面吹吹凉风。”
孟宛怡看她泛红的手指,心疼地想要用掌心为她取暖,“不觉冷吗?”
“无碍。”
再冷能有她的心冷吗?
仔细回想,萧瑾只觉她上一世过得浑浑噩噩。今晚见孟莹与汪小楼亲吻的模样,如此自然纯熟,怎会是君子之交?
孟莹到底蒙骗了她多久?
萧家被害,汪小楼是否也有参与其中?
心中缠绕的千千结错综复杂,萧瑾心乱如麻。她抬手抚额,痛苦的神色从眉眼间溢出。
孟宛怡绕到她跟前,言语关切道:“可是身体不适?”
难道是因为吃醋吗?
孟宛怡看萧瑾这般痛苦,束手无措。
扶住萧瑾肩膀,孟宛怡替她挡开凛冽而来的疾风,半是心疼半是无奈道:“不若送你回萧府吧?”
“嗯,好。”萧瑾点头。
逃出喧嚣的东院,走在凉如水的长廊,细长的小路往冰冷寂然的月洞门延伸。萧瑾突然问:“我们的婚期快到了吧?”
“嗯,是。”孟宛怡心跳如擂,眼前又晃过孟莹与汪小楼亲吻的画面,脸颊发烫。
“我们成亲那夜······我不希望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萧瑾走远,却留一句足以刺穿人心的话,砸在孟宛怡心上。
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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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
萧瑾的话成了孟宛怡的心结, 眼看着婚期愈来愈近,顾清柔特意到府上来送为她和萧瑾亲自求得的姻缘符。
两个铜钱串在一起,两面钱币还写着珠联璧合, 永结福缘,白头偕老, 喜结同心。
孟宛怡摩挲着铜钱,盯着“喜结同心”四字, 陷入无尽深思。
萧瑾的那颗心, 遥不可触, 她们如何能白头共偕老?
将姻缘符收好,孟宛怡一笑倾城,却隐隐含着几分涩然,“其实, 不必这么麻烦的。”
喜结同心是奢望, 孟宛怡不敢想。
“怎会是麻烦呢?这是多好的寓意啊?你们俩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顾清柔坐在孟宛怡身旁, 眸光柔和地将她打量, “近来身体可好?”
“嗯,并未有异样。”孟宛怡点头, 眉宇间现出一抹愁怨,“就是汤药太苦了,实在难喝。”
“为了你和萧小姐着想, 你还是要坚持调理的。”顾清柔替她将耳畔垂落的碎发拂开, 温声道:“萧小姐身子骨看着比你强,成亲后,总不能委屈了她。”
顾清柔话里有话, 却未挑明。
孟宛怡抿唇不语。
这个该是萧瑾期盼的结果吧。
她身子骨弱, 便可免了房事。
萧瑾连亲吻都不允, 行周公之礼更是天方夜谭。
孟宛怡并不着急,也不期待。她怕幻想太多,最终徒留无尽的失望。
二月初二,天空是青玉色的,仿若结了一层冰,又覆上一层雪,很冷,但孟宛怡的心是热的。
坐在大红花轿内,孟宛怡双手交握,心跳扑通。
花轿从孟府出发,行至萧府接上等候已久的萧瑾。
“起轿!”家奴高喊一声。
孟宛怡眼前一晃,入目的盖头,红得娇艳。
这一世,她终于成亲了,对方是萧瑾。
她暗恋了两世的人。
凉风吹拂起摇晃的红盖头,孟宛怡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孟萧两家相隔不算远,但碰上恶劣的天气,花轿颠簸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赶至孟府。
江妙玲与顾清柔早已守在门外。
见花轿落地,她们各自走上前将新娘搀扶下轿。
萧瑾眼眸盯着落了雪的土地,盖头下捕捉到一双鲜红色的绣花鞋,精致小巧,银丝线勾边。
终究是要与孟宛怡成亲了,萧瑾内心五味杂陈,却不得不在江妙玲的搀扶下踏入孟府。
喜堂内热闹非凡,媒婆吆喝着相互挑起喜帕。
手中攥着冰冷的喜秤,萧瑾按着喜婆的指引,盖头轻轻往上挑。眼前的视线逐渐开阔,萧瑾缓缓抬眸,目光轻柔地对视上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孟宛怡。
冰肌藏玉骨,体似燕藏柳。1
美则美矣,只是勾不起她的兴致。
萧瑾面上无波无澜,望向孟宛怡的眼神里亦如此。
未收到如期的神色,孟宛怡收敛了眸中的光,心如止水。
意料之中,错在她不该抱有幻想。
敬拜之时,有孟家的亲戚长辈偷言提醒孟宛怡,“要跪在前面,谁在前日后谁当家。”
萧瑾侧眸瞧她们一眼,未理会。
谁当家很重要吗?
孟宛怡想当便让她就是。
没成想,跪拜之时,孟宛怡竟刻意向后退了一步,将靠前的位置让给她。
一时间,喜堂内鸦雀无声。
“宛怡,你傻啊?”
“都一样。”孟宛怡浅笑盈盈,“她比我会持家,我愿意听她的。”
萧瑾低垂着头,余光捕捉到孟宛怡如花的笑靥,心尖微恙。
礼毕,退班,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