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事态正朝着她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从未设想过孟弘益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从他逼迫自己与孟宛怡和离之时,她才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
围墙高筑的孟府内,藏着怎样见不得光的秘密,外人不知,但萧瑾深居高墙内,便觉不寒而栗。
好在有孟宛怡陪着。
从前,她也是像防着孟莹那般提防着孟宛怡的,但她究竟是何时放下了对孟宛怡的戒备?
仔细回想,萧瑾顿感头痛欲裂,半年来未曾睡过完整的觉,身体吃不消,病症便悄然找上门来。
她侧身枕着手,想着孟宛怡,听着窗外轻飘飘的风声,艰难入眠。
*
清晨,稀薄的阳光铺洒在房顶青色的砖瓦之上,静悄悄地发着光。
萧瑾起身洗漱,回头看一眼半边平整的床铺,无声叹息。
简单用过早餐,萧瑾走出卧房,想去透透气,却见江妙玲与顾清柔被檀云引着走进西院。
“听说孟宛怡回来了?她人呢?可有受伤?”江妙玲因着萧瑾的关系,对孟宛怡也上了几分心。
她们到底是一家人,孟宛怡若安好,萧瑾也不必跟着受罪。
“是啊,宛怡可有在房内?我们去看看她。”顾清柔也跟着着急,许久未见,也不知那孩子流落在外,可有好生照顾自己。
萧瑾被她们问得张口结舌,“她,不在。”
“不在?大清早的就出门了?”江妙玲问道。
萧瑾转身,引着她们往屋内走,“进屋说吧。”
顾清柔看一眼萧瑾苍白的脸色,便知她昨夜未休息好。再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结合她和江妙玲今早来的路上,道听途说关于孟宛怡与长公主之事,不免起了几分担忧。
萧瑾招呼她们落座,又亲自为她们斟茶。
江妙玲性子急,一口气将茶水饮尽,“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都是最贴心的人,萧瑾也不遮掩,如实相告,“昨日宛怡回来,在书斋呆了会儿,便赶回去见长公主了,未曾在家里留宿。”
“什么?她没留在家里?跑去长公主那儿了?”江妙玲气愤不已,嗓门不由提高。
“小点声,我们都听得到,不必扯着嗓子喊。”顾清柔在一旁提醒她。
江妙玲得知失了分寸,双手合十,向顾清柔道歉,“实在对不起,我都是被你那个好妹妹气的。”
哄好顾清柔,江妙玲便将注意力转到萧瑾身上,刻意压低嗓音问:“她没回来,你便由着她,没去找人把她喊回来?”
“派谁去?如何喊?”萧瑾心底窝着火,被江妙玲一问,那火竟似被点燃一般,越烧越旺,“宛怡的命到底是长公主救的,按理说,我该亲自前去致谢,如何还能阻止她们见面?”
“人是她救的不错,但是她为何平白无故救孟宛怡?非亲非故,长公主会无端出手相救吗?”江妙玲脸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冰冷的眸子瞪大,盯着萧瑾,“瑾儿,你真是傻,你难道不知道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吗?”
萧瑾还蒙在鼓里,不由问道:“何事传得沸沸扬扬?”
江妙玲无奈扶额,“孟宛怡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当初你不嫌弃她身子骨弱,在她与孟莹之间选了她。如今她遇到长公主,攀上高枝,便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明目张胆地去陪长公主,彻夜不归。枉费你为了她茶不思饭不想,彻夜难眠,当真是一颗真心为了狗。”
“江小姐,别说了。”檀云在她身后焦急地提醒她。
方才她候在门外,便见着孟宛怡回来,喜上眉梢。她本想跑进来告知她家小姐孟二小姐回来的好消息,却恰巧听闻江妙玲对孟宛怡的吐槽。
句句带刺,字字诛心。
孟宛怡的脸都绿了。
屋内的三人闻声望过去,瞬间僵住。
“宛怡,你回来了?”顾清柔率先出声,她起身,走过去扶孟宛怡进屋。
萧瑾目光凝在孟宛怡身上,看她与自己对视,冷淡中有藏着几分心疼,复杂的情愫糅在眸中,在两人近在咫尺时,才隐约看清。
萧瑾唇瓣翕动,一颗心像是从昨夜便被孟宛怡握在手心,揉碎了,又黏合好还给她。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萧瑾想要控制住,那颗心却不争气地为她悸动。
红了眼眶,萧瑾头偏过去,避开孟宛怡的注视。
无声哽咽。
第45章 ◇
江妙玲冷着眼眸看一眼孟宛怡, 身旁的顾清柔搀扶着她,江妙玲冷嘲热讽道:“还知道回来啊?”
她替萧瑾鸣不平,看孟宛怡不顺眼, 语气难免有些尖酸刻薄,“回来一趟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怎么?家外的人比家中的娇妻更让你留恋?”
孟宛怡坐在萧瑾身旁沉默不语,任由江妙玲发泄。
顾清柔见事态不对, 拿眼神提醒江妙玲, 奈何对方偏生不朝她那儿看, 一门心思地专注在指责孟宛怡事情上。
顾清柔无奈起身,道:“你们先忙,我在布莊订了些布料,需要过去取一下。”
江妙玲闻言跟着她起身, “我陪你去。”
“你不是有事要忙?”顾清柔望向她, 余光瞥一眼孟宛怡, 意味深长道。
与顾清柔相处久了, 江妙玲多少也能够了解些她的性格,外柔内刚, 若真惹她不高兴,受刁难的还是她自己。
江妙玲是受过顾清柔冷落的,那滋味, 不好受, 像无数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心一般。她起身,狠狠地瞪一眼孟宛怡,追着顾清柔跑出去。
檀云见房内只剩下两位主子, 识趣地退出内室, 为她们阖上房门。
屋内寂然一片, 萧瑾偏头望向身旁的人,看她微垂着头,默不作声,忍不住定睛打量她。
“瘦了。”萧瑾忽然开口。
孟宛怡闻言抚摸上脸颊,温声回应,“长公主别院里的饭,我吃不惯。”
一如既往温柔细腻的嗓音,飘在耳畔,令人心悸。
萧瑾浓密的眼睫颤颤,“想吃些什么?我吩咐檀云去做。”
“不用了,我暂时,不想吃。”
房内重新恢复宁静,孟宛怡目光低垂在桌上的那封休书上,不偏不移。
萧瑾顺着她的目光挪过去,心神晃动,“你爹他,想让我们和离。”
“我知道。”
“所以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愿意现身的?”
“不全是。”
萧瑾双手交握,抿唇不语。孟宛怡死里逃生,对她,却不似从前那般亲近。
或许,那位长公主,当真在孟宛怡心里占据了一席之位。
孟宛怡不忍看萧瑾如此落寞,一颗心全全系在她身上,索性借题发挥道:“我想查清楚,爹为何突然如此逼你。”
轻咬唇,萧瑾如实相告,“你爹他,以我与孟莹有私情为由,怪我对你不忠,想要将我逐出孟府。”
“那你,有没有不忠呢?”这话孟宛怡早就想问了,纵使她知道萧瑾的计划,但这些时日,她到底不在孟府,萧瑾究竟与孟莹往来到哪一步,不得而知。
先前在堂前,她分明看到父亲提及萧瑾与孟莹之事,一脸震愤的表情,添油加醋显而易见,但这里面究竟含了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唯有当事人才知。
孟宛怡目不斜视盯着萧瑾,只等一份真诚的答案。
萧瑾迎上孟宛怡的目光,坚定道:“没。”
轻松口气,孟宛怡道:“好,我信你。”
两人的谈话总是会莫名其妙中断,尴尬地结束,却又不知如何挑起话题。
萧瑾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忍不住问:“这次回来,还要再走吗?”
孟宛怡摇头,“不走了。”话音未落,她便似想起什么,关心道:“是不是我妨碍了你什么?”
萧瑾闻言连连摇头,生怕孟宛怡误会什么,忙着解释,“没,我只是,怕你又走了。”
许久未见,她心中不舍,却又不好向孟宛怡开口。
萧瑾难得向她露出脉脉温情的眼神,孟宛怡难以置信,四目相对时,她竟有些恍惚。
白日里,有些话不好讲,夜阑人静,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埋在心底的话便似找到突破口,倾倒而出。
“你出事那晚,我本想去救你,可惜被那人踢下马车。待我爬起时,载着你的马车已经冲出悬崖,跌落湖中。”萧瑾缩在被窝内,鼻息间尽是孟宛怡身上的馨香,当时的画面徐徐涌现。
孟宛怡试图找寻当时的记忆,奈何连细碎的片段也未曾拼凑起来,“为何,那日发生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那夜你还在发着高烧,连药都没法喝下去,还是我······”萧瑾戛然而止,那晚她口对口喂给孟宛怡汤药的画面浮现眼前,月光映照下的脸颊,绯红一片。
抬手,指尖情不自禁抚上唇瓣,萧瑾压低嗓音道:“我抱着你躺在马车内,突遭偷袭时,担心你的安危,我才跳下马车与他们搏斗。”
“你可有受伤?”借着清冷的月光,孟宛怡手摸索到萧瑾肩头,轻轻按住。
手搭在孟宛怡手背上,萧瑾温声回她,“并无大碍。”
“改日,带我去见见长公主吧,我想去谢谢她。”
“我已经谢过了。”
“可我到底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不出面,怕是不合于礼。”
孟宛怡犹豫,“长公主性格古怪,我怕她出言伤到你。”
“我不怕。况且······”侧身,收拢下颌抵在孟宛怡肩头,萧瑾轻声细语道:“你会在旁护着我的吧?”
温柔的嗓音似经清澈的泉水洗涤,荡在心尖,撩起片片涟漪。孟宛怡稳住心神,回应,“嗯。”
清清淡淡的回应,不带半点温度,但被窝里的人,却是暖的。萧瑾胳膊圈抱住孟宛怡腰肢,瓮声瓮气道:“宛怡,看你跌落悬崖,我真怕此生都见不到你。”
身体被萧瑾箍住,独属于萧瑾的冷香袭来,霸道地钻入鼻腔,孟宛怡呼吸一紧,甚而忘记回应她。
“我这不是回来了?”孟宛怡嗓音带着些许笑意,轻飘飘地落入萧瑾耳中,却不足以抚平她一颗惊魂未甫的心。
“嗯。”萧瑾阖眸,难得在孟宛怡身侧,睡得平稳。
她好久,未这样安然地入眠了。
耳畔的呼吸渐沉,孟宛怡绷紧的身体才敢稍稍放松分毫。她侧过身,将萧瑾拥在怀,月光落在萧瑾卷翘的眼睫上,纤细而稠密。
一颗吻小心翼翼地落在萧瑾额间,轻轻触碰,又缓缓离开。
实在想念,才会趁萧瑾入睡一亲芳泽。至于那唇瓣,她不敢碰,未经允许,孟宛怡不敢造次。
一只手滑到腰际,按住萧瑾搭在上面的手,孟宛怡眼眶无端盈满湿润。
萧瑾待她,似比从前温柔许多。细微之处的细腻,她看在眼里,藏在心里,细细珍藏着。
壮着胆儿将萧瑾抱在怀,孟宛怡本想只抱一会儿,却不想贪图那片刻的温馨,情不自禁进入梦乡,一双手抱得紧,竟忘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