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小太监狗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背后湿答答的一片, 悄着步子低着背靠到她身边。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 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春末的天气照理不应该是这般晒人的。
“您说陛下今天是怎么了, 退了朝换便服, 若不是师父察言观色, 我都没看出来陛下不满意呢。”狗儿见四处的宦官离的远, 拉着他师父咬耳朵, 他道:“来来回回换了四五套,还是不满意,以前也没见过陛下这样子啊。”
“多话!”福禄呵斥一声, 拂尘轻轻一抖, 小狗儿不敢再吱声。
何止是狗儿觉得奇怪,他自从陛下登基起就跟在陛下`身边, 这模样也是第一次见,心里也是暗暗称奇。
陛下向来不讲究吃穿,一直是服侍什么穿什么, 可是今日他照旧将衣袍展开,还未拿到陛下`身前,却见陛下目光一沉,抱着胳膊薄唇抿成了一条硬绷的线,分明就是不大高兴。
壮着胆子命宫女们换了一套出来,偷偷的打量陛下的神色,谁知陛下面色未改抱臂的姿势动都没动。
他心里咯噔一下,想定是自己猜错了,陛下向来不在这些东西上分神。今日这般恐怕是朝堂之上的遇到了忧愁难解之事,自己实则是多心了。
强装着镇定将衣衫的褶皱理好,正欲去解陛下的扣子。
陛下却眉头微蹙不悦道:“孤的衣衫除了玄衣就没有旁的颜色么?”
吓的他捧着衣裳的手在抖个不止,陛下的一年四季向来只穿玄色衣袍,样式也大体相同。原先成衣坊制了一件杏黄色彩云金龙纹妆花纱的龙袍,配色鲜明不扎眼,绣样精美,扑面而来的贵气令人惊叹。
而陛下看了一眼,大手一挥让人拿下去穿了黑色金线卷云龙纹的衣裳,还说:“孤是沙场了出来的,黑衣煞气,不必劳心再改。”
现在不穿黑衣要换别的颜色了?
“有的,奴这就派人去取。”大太监福禄将衣裳放回朱漆红盘里,忙叫宫女们去取了那件龙袍。
衣裳取回来了,陛下抱着胳膊打量了一番,将双臂一展。
“是不是太轻浮了些?”陛下双臂展开站在镜子前,前后端详,似有些犹豫的问道。
杏黄的颜色配当下的季节正好,彩线的织就的云彩将眉间终日不开的乌云替换,衣裳上盘着的龙也不再是那么的狠厉,陛下英挺的五官也充满了符合年龄的朝气。
“很是适合陛下。”他道。
陛下现在镜前,静默了片刻,再次将双手抬起,道:“还是换原先的衣裳吧,这样子别说是他不习惯朕都不习惯了。”
那声音像是三月里淅沥沥的雨,有这一段难以言说的忧愁。
他又忙着给陛下更衣,心里一直揣测这个“他”是谁,能让陛下这般看中,连衣裳也要精挑细选起来。
想起今天下朝更衣的事,刘业也很是郁闷,他端坐在案前,拿着朱笔正批着新递上来的奏折,目光却落到贵妃乔娇的身上。
贵妃乔娇坐在他的下首,穿着月白色的家常衣衫,静静的坐在位子上,他望着她那尖尖的下颌和那相似的眉眼思绪就往乔盛宁那里飘。
下朝回来不知是抽了什么疯,想起在宫外同乔盛宁待在一处的时候,那孩子是个极讲究的人,衣裳从不重样,配色配饰都是精心琢磨过的,一眼看上去就是精致出挑又不累赘的少年郎。
而自己,似乎是一身黑衣暮色沉沉,站在他身边总有些不恰当,便生了心思换了颜色的看看会不会好些。
谁知,越看越不像自己,甚至还觉得,那件杏黄色彩云金龙纹的龙袍乔盛宁穿了更合适些。
唉,明明是兄妹,这贵妃乔娇怎么这点一点都不像她哥哥,每次来见他不是脂粉涂了看不清面孔,就是富丽堂皇的恨不得把所有的钗环都堆上,再者披头散发放l浪形骸没个体统。
“右翼卫上将军乔守道进见陛下。”
来了?
刘业下意识的站起身,站起来又想起自己是皇帝陛下,起身相迎不合乎礼仪。
“陛下,娘娘?”乔守道一进门就看到自家的陛下现在大殿的中央,显然是下了龙椅特地来迎接。
自己那弟弟正身着女装一脸笑意的站在身后。
“守道来了啊。”见乔守道独自前来后面无人相随,刘业唇边的笑意一僵,道:“盛宁呢?”
盛宁不就是在陛下`身后吗?
乔守道内心暗自嘀咕,面色如常道:“陛下走后,小弟就出门了再没回来,不知陛下找他可是有什么事吗?”
出了门?不是说好了在家里等着他来请吗?
是谁在外头等着他吗,连身上有伤都顾不得,待他一走就出门了?
是了,盛宁同刘平交好,他回宫之前两人还同床共眠,今日早朝刘平告了假,他们俩一定是一起出去了。
自己最亲爱的弟弟和自己的知己交好,这本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刘业了吞喉结滚动,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心里有些泛酸。
盛宁他跟刘平睡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对自己那样,毫无意识的抱着刘平,将大半个身l子都压在他身l上?
“小弟就是这个样子,病好了之后在家里坐不住,隔三差五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臣先替小弟陪个不是了。”乔守道看着刘业背后的乔盛宁睁着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祈求的望着自己,道。
“守道你多虑了,盛宁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朕回宫时让他去替朕查一件事,他怕我心急,等我一走就去查访,是我记性不好忘了。”
乔家人对乔盛宁所知甚少,上上下下的都对他有偏见,自己这番请他前来他正好不在家,怕是回去了之后又要被乔守道为难。
明明是自己放了刘业的鸽子,刘业居然帮自己说话,乔盛宁站在刘业身后也是心头一暖。
恨不得就将头发拆了脂粉抹了,将衣袍一解露出男儿家的胸膛来,说一声:“陛下,看,我在这里啊。”
“他身上还有伤,我回宫时放了两瓶药在他门前,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有。待他回来,守道你可盯着他上药。”
想起乔盛宁腰间伤,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刘业话也絮叨了些。
“是陛下。”
那话说的乔盛宁满心内疚,他看着刘业坐回龙椅,道:“陛下不用担心哥哥,他那么大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
“平亲王到。”乔盛宁话音未落,便见刘平穿着一身家常的衣衫走了进来,他双手一躬朝刘业行了礼,站直了身子双眼四下一看,道:“皇兄这里好热闹啊,诶……怎么乔将军来了,骁儿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乔守道:真眼说瞎话,我太难了。
乔盛宁:不行,这么下去太不保险了,迟早有一天我的把刘平给做了。
刘业:想和盛宁穿情侣装,为什么我只有黑衣裳!
第41章 乔怼怼
刘平怎么来了, 他难道没有跟盛宁一起出去么?
刘业看着自家弟弟笔直的站在大殿中央,心里的酸涩一点点褪去, 又隐隐生出另外一段担忧。
刘平若是没有同盛宁一起, 那盛宁他是一个人出去的?他那伤身边没有个关照的人怎么能行?
刘平不知道皇兄的心思转了又转,早就转到别处。
乔盛宁怪是见不得刘平明知故问, 惺惺作态的模样, 懒懒的歪在座位上,不让腰吃力, 缓缓道:“平亲王是怎么知道陛下今天请了我小哥哥?”
刘平一心想敲打试探乔盛宁, 忘记了他皇兄这场家宴本就没有请他, 照理他是无从得知这里有谁没有谁。
他笑笑双眼茫然道:“乔乔你身在深宫不知道, 皇兄他同你那小哥哥交好, 我见你大哥哥在此, 想必你小哥哥乔骁也一并来了, 才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乔乔你这么问,实在是多心了。”
多心了,是谁心存不善。
乔盛宁不欲与他相争, 凡事点到即止, 道:“我不过好奇问一句罢了,是王爷多虑。”
乔守道见两人打嘴仗一来一回, 手心捏了一把汗,生怕乔骁惹恼了刘平一嘴就将秘密给他捅出来。
刘业只当是两人许久没见,乔娇对着刘平使小性。≡思≡兔≡在≡线≡阅≡读≡
不过见刘平恰到好处的出现, 他也是略感意外,道:“盛宁他有要事在身,没有同守道一同来。”
“要事么?”刘平意味深长的看了乔盛宁一眼,叹道:“是了,昨天我和骁儿寝在一处,他天不亮就走了,想必是赶着赴什么人的约。”
赴约?
我干什么去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在这里造什么谣!
“我这个朋友踪迹难寻,皇兄如此看中他,也不知道他能否可堪托付,何时可以回来。”
刘平看着乔盛宁一身女装,窝在软枕里,想也知道乔守道找了什么借口,方才的一番话有些不尽兴,妄图把他皇兄的火拨的更大些,下颌微抬看向乔守道,话语也是挑衅道:“乔大将军,您说我这话说的对吗?”
乔守道僵直了身子如坐针毡,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平儿,你跟盛宁交好,他的品行你是了解的,不是那般不靠谱的人。只是皇兄有些奇怪,昨日你是跟盛宁吵架了么,怎么话里话外总是诋毁他?”刘平脸色黑沉,黑长的睫毛在眼下拓下一片阴影,更显得他此时有些不悦,他的声音也闷闷的让人透不过气道:“既然认定了是朋友,不该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怨怼。”
“……是,皇兄。”
“坐吧。”
刘平对着刘业躬身行礼,退到座位上,久久的回不过神来。
他这是被刘平训导了?
他皇兄可是从来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对自己说过一句狠话。
现在居然为了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乔骁说自己交友不真诚?
他恨恨的去看乔盛宁,却见他歪着椅子上怡然自得的喝茶。
这家伙倒是得意。
“平儿你早朝告了假,现在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事,骁儿走了,我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就想来见见皇兄。”
刘业目光落到乔盛宁身上,了然一笑,两个人确实许久没见了,刘平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看的清楚。
小年轻之间呛声几句,都是他们自己的情l趣。
刘业轻咳了一声道:“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昨日在乔将军府上见的还不够多的么?”
“用饭吧。”
大太监福禄领着太监宫女们摆了菜肴上来,因是家宴,一切从简,但是即便是从简,也是摆了二十四碟,大多以清淡为主的时令菜,冲着乔盛宁的喜好去的。
结果他却没来。
刘业举箸有些失落,闷闷的咬了一口馄饨,心里愈发嘲笑自己。
方才还说取笑刘平说昨日自己见自己的够多了。这些日子,自己同乔骁日夜同处,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