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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天 大风不是木偶 3743 2024-05-14 00:00:00

摇下一丝缝隙,点了烟含在嘴里。他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抽,只是含着。熟悉的味道涌进鼻腔,绍吴深深换了一口气,突然觉得,也许他的戒烟计划要失败了。

杨书逸说:“你知道了吧,她得病了。”

老年痴呆。

但绍吴说不出这四个字。

他低声道:“阿兹海默?”虽然这名字有些拗口。

“对,”杨书逸捏着烟,语气很平静,“去年三月份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她在手机上唯一会用的功能就是给我打电话——她说,她迷路了。当时我吓了一跳,我以为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我问她,你知道自己大概在哪个地方吗?她说在永川。我又问她周围有没有楼和马路?她说有。当时我想,她可能是走到开发区那边了?因为她没去过那边。”

杨书逸的嘴唇小幅度地颤唞着。

“那天我们运气很好,是周六,学生不上课。有个初中生从她旁边过,听见她和我说的话,那个女孩就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我叫她把手机给那女孩,我问她,你们在什么地方?女孩说,在永林农贸市场。”

永林农贸市场。绍吴知道,这个地方距离杨书逸给婆婆租的房子最多500米。

“当天下午我就回家,把她接到成都,第二天带她去华西医院看病。很快就诊断出来了,阿兹海默……大夫说,情况乐观的话还有八.九年。我问他,不乐观呢?他说,不乐观的话就是近两三年的事,要随时做好准备,他还安慰我说,老人年纪大了都会生病,阿兹海默这个病,也不少见,别有太大压力。”

杨书逸用力吸两口烟,闭了闭眼,继续说:“我明白他的意思,人总有一死……但我不懂为什么婆婆会得这个病,你也知道,她是很能干的一个人。结果,突然就,她开始忘事,忘了我多大年纪,忘了我在哪上班……我让她留在成都跟我一起住,她不愿意,她说她要回永川给书逸做饭,书逸快高考了。我问她那我是谁?她就说不上来了,”说到这杨书逸的眼睛终于红了,但声音仍然很冷静,“我只好把她送回永川,跟我姨婆一起住。她有时候又很清醒,会给我打电话,问我和邹鑫处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自己的病?她开始一遍遍和我说,她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她怕她走了之后没人惦记我,没人照顾我,她催我赶快和邹鑫结婚。然后,5月份的时候,我发现邹鑫和张老师的事。”

绍吴用力抓住杨书逸的手,他的手很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绍吴问他。

“因为在那之前我是真心想和邹鑫结婚的,”杨书逸惨笑了一下,“而且我该怎么和你说呢?因为这是婆婆最后的愿望,所以就算是做戏我也要做足了,我要让婆婆看着我和邹鑫结婚……然后呢?难道我要给你说,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婆婆所以我要和她结婚,你别怪我,绍吴你等我——难道我要给你说这些话?”

绍吴愣怔地看着他。

他想起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杨书逸酩酊大醉,目光像河水结冰一样结出一片粼粼的绝望,在他的逼问之下,杨书逸吐出一个字:“爱。”

那时,以及后来,他一直以为只有一个“爱”字属于他。

而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在“爱”之前的绝望,也是属于他的。

杨书逸眨了眨眼,他的眼眶发红,但并没有流泪,“我不能那么无耻,所以我没有告诉你……我也不想骗婆婆,我不想说,因为她老了脑子糊涂了,所以更方便我骗她。我不想这样。”

绍吴说:“我明白。”

他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东西比个人的痛苦和快乐更重要。杨书逸能骗婆婆吗?当然能。婆婆没有文化,没见过他们年轻人见的世面,现在又得了阿兹海默——要欺骗一个这样的老人,太容易了。绍吴随口就能帮杨书逸编出几个不结婚的理由,比如邹鑫出国留学了他要等她几年,比如单位提倡勤俭节约不许办婚礼,比如现在结婚会影响未来的职业发展……也许每一条理由,都能令婆婆信服。

但是即使她信了,她仍然挂念,仍然放不下。在她日渐模糊和衰退的记忆里,她总是记着,她的孙子孤零零的,待她走后,再也没人疼他了。

所以杨书逸怎么忍心骗她呢?也许这就是命运开的玩笑,婆婆越好骗,他越不能骗。他就是被邹鑫骂成“蚂蚁”,也要硬着头皮演那场“结婚”的戏,他必须一个人撑完整场,无路可退。

杨书逸把烟头踩灭,低声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见我了。”

他垂着脑袋,面板晒黑了,又崴了脚,像猴群中抢不到苹果的小猴子,有点无助,有点委屈。

命运不肯抛给他一颗苹果。

但是,绍吴想,如果你需要,我当然是你的苹果。

这次轮到绍吴抬手,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杨书逸轻轻环着绍吴的腰,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拥抱着,车窗外河水流动的声音很轻快。

“我这不是来了吗。”绍吴说。虽然他仍不知道以后他们该怎么办。

杨书逸伏在他肩上“嗯”了一声,。

第109章 去映秀

两人相拥着坐了一会儿,绍吴的手机响起来,是丁立打来的电话,喊他们去吃饭。

他们在村长家里吃饭,这时绍吴才见到杨书逸的同事们。这次总共有十一个人出差,丁立小声告诉绍吴,穿红褐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就是带队领导,是个副处。

然而奇怪的是,其余那九个人坐了两桌,绍吴、杨书逸和丁立三人一桌,他们三个最后才落座,进屋时,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向他们点了点头。

其余的人就像没看见他们。

绍吴疑惑地看向杨书逸,而杨书逸冲他摇摇头,说:“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或者说,尴尬。倒是村长很热情地凑过来劝酒,然而也被拒绝了——“副处”说,下午还要工作,不能喝。

众人都是一副不想在屋里久待的样子,很快吃完了饭,渐次走出房间。丁立也跟着往外走,绍吴连忙拽住他,把他拽到村长家的厕所里。

“你们和他们,”绍吴自然是感觉到了,“什么情况?”

“嗨,一言两语说不清,”丁立叹气,“你问杨书逸吧,我赶快过去了,今天我们要收工呢。”

他说完就小跑着走了。绍吴愣了片刻,忽然想起来,杨书逸是用丁立的手机联络他们的,而他又说了,丁立昨天才到水磨。是啊,杨书逸的手机掉进了河里——那他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借其他同事的手机打电话,而是一直等着丁立到了,借丁立的?

绍吴洗了把凉水脸,走出去,看见杨书逸独自站在村长家的院子里。

“困吗,”杨书逸说,“困的话回车里睡会儿。”

“不困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绍吴直接问他,“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杨书逸:“咱们到外面说。”

走出村长家的院子,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两人来到河堤上。杨书逸又把冲锋衣递给绍吴:“你穿着。”

确实有些冷,尽管阳光强烈,但山里的风也更大了。绍吴披上杨书逸的冲锋衣,深深换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实在清冽。

“我们这次出差,除了取样,也做危房评估,”杨书逸低声说,“你看对面那栋房子,正对着你的那栋,就很破了。”

绍吴望过去,看见杨书逸说的那栋房子,与村长家的二层砖楼不同,那栋房子是棕褐色木质结构,只有一层,门口摞着两个箩筐。~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这边经常有小规模的滑坡,或者暴雨,如果房子的位置不好,时间久了肯定出问题,我们过来鉴定危房……危房是有补贴的,最多能拿三万块钱。”

绍吴明白了:“你是被村民打的?”也许有的村民认为自家房子已经是危房了,应该拿补贴,但实际上并没有达到他们判定危房的标准。

“在凉山那个村,被推了几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杨书逸说,“我们过去之前,领队就和村长提前商量好谁家能拿危房补贴了……然后领队再从村长那儿吃回扣。我们去的时候,有一家明显是自己把房梁砸裂的,刚砸没几天。”

绍吴瞠目结舌:“还能这样?”

杨书逸点头:“他家那个实在太说不过去了,我不同意给他们出鉴定,就被那家人推了几下。”

绍吴:“推了几下。”

手机也掉河里了脚也崴了,这只是“推了几下”?绍吴简直想立即扒.开杨书逸的毛衣,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口。

杨书逸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没事……真的。”

绍吴又问:“所以你们领导这是针对你呢?”

“嗯,而且他知道我要辞职了。”

绍吴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其实他想问,既然已经到了辞职的地步,那你什么时候和邹鑫离婚? 他甚至想问杨书逸你对邹鑫到底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呢?但是这些话全都问不出口,他既怕杨书逸坦诚地回答一句“还有”,又怕杨书逸说,没有了,我想和你在一起。

当然他也明白,如果杨书逸和邹鑫顺顺利利地相爱、结婚,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他了,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他反倒要感谢邹鑫使他侥幸得到了这个机会。但他又实在不想,就这么痛痛快快地确认自己只是杨书逸无可奈何的选择。

杨书逸说:“下午他们就收工,然后我们回成都。”

绍吴:“嗯。”

杨书逸不说话了,他面向那条小河安静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绍吴举目望去,看见河水从远处的山上流下来,天空中没有云,只有很深很纯粹的蓝色。

绍吴的思绪有些飘忽,他想,这里是汶川。他不知道杨书逸来了汶川心中作何感想。而站在这里,他想的是,如果没有那场地震呢?

从一开始,如果没有那场地震,杨书逸就不必一夜之间背上家庭的担子,就不必活在对父亲和小娟阿姨的永远的愧疚里,自然也不必为了使婆婆安心而结婚,也不必……不必太多太多了。像个连环套,一环接一环,而那场地震就是一切的开始。

如果没有那场地震,杨书逸便只是个普通的男孩,或许真的去念了一所技校,然后在永川赚点小钱,无忧无虑。他大概会和一个女孩子简简单单地谈恋爱,然后他们结婚,成家。绍吴甚至觉得,如果没有那场地震,没有后面的一切,他可能也不会那么那么爱杨书逸,他会走出去,去北京读大学,认识一些优秀的男孩,也许和他们谈恋爱,也许和他们成为朋友——但总之,他会慢慢忘掉那个普通的杨书逸。

但是那场地震发生了。就在脚下这片土地。

他也那么那么爱杨书逸,没理由地希望自

作者感言

大风不是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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