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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如我 谷雨涟漪 3609 2024-05-21 00:00:00

擦完之后,蒋荣生帮颜湘穿上新的衣服,蒋荣生微微叹了一口气,垂眸扫了一眼西装裤上的反|应,没有理会,用温热的水过一遍毛巾,再擦一次。

帮颜湘擦完身体之后,蒋荣生才去洗澡。

医院的浴室脏衣筐里还摆着颜湘刚刚换下来的旧衣服,上面带着颜湘身上的气息,有种寺庙里下了雪的味道,淡淡地,很干净很好闻,仔细去在乎的话,又若有若无。

蒋荣生皱着眉,看了一眼那套衣服,还是拿了起来。这次在浴室待着的时间有点长。

洗完澡以后,蒋荣生坐在颜湘的病床旁边,膝盖之上捧放着一本厚厚的俄文书,用那低沉而缓慢的嗓子,平淡地念着俄罗斯文的小说,诗集,哲学理论书。

蒋荣生也不管颜湘听不听得懂,喜不喜欢听,听不听得到。

就是这样一直念着,知道入夜。

第二日周而复始。

蒋荣生也从来不问周容,医生,颜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能不能醒过来。

他从来不问。

像个完全不顾天意,一昧凭着自己心意耕种的农人,播种,灌溉,施肥,除草。

然后就是守候。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春去秋来,四季轮转,农人终究会有收获的那一天。饱满的果实沉甸甸地坠着,是上头对农人过往心血的馈赠。

蒋荣生没有这些。

等待的尽头仍然是等待。

直到有一次,蒋荣生必须要去加州出差一趟。仍然是那栋别墅,那片沙滩,那座巨大的过山车。

乍然从医院的环境抽离出来,蒋荣生在工作间隙当中,目光会不自觉地落在房间里那个巨大的沙发上。

上一次来到加州,那个沙发上常常坐了一个画画的小孩。

明明就是一座过山车而已,他却始终很安静,坐在那座沙发上,手里垫着一个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花园塑料板,上面垫着自己给他找的白纸。

从早到晚,速写,卡通,水粉,蜡笔,彩铅,画了一张又一张,画完之后也不收拾,画纸乱飞,有时候还会跑到他的文件页里。

蒋荣生回过神来,笑着低头,翻了翻手里雪白而利落的文件纸,全部是打印机打印得工整,严谨,长篇繁密的英文合同。

再没找到一张带着潦草气息的手工画稿。

蒋荣生心里情绪莫名,摘下了AI连着的耳机,站了起来,周容正在说话,停了,看着蒋先生,随时等待老板的指令。

“其实我应该让人对他更好点儿的。”蒋荣生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容微微怔愣了片刻。他能明白蒋先生说的“他”是谁,却不知道蒋先生为什么忽然说这句话。

然而蒋荣生只笑了笑,继续坐回了位置,戴上了蓝牙耳机,淡淡道,“继续。”

“是。”周容没有多问,继续说回工作上的事情。

这次直到工作介绍以后,蒋荣生都没有再说什么。仿佛那只是个很无关紧要的插曲一样。一切都很正常。

晚上蒋荣生一个人在餐厅吃饭。

厨间的厨娘做了香煎龙利鱼,新鲜的龙利鱼洗干净切块,薄薄的挂上一层面粉,加入调料,柠檬汁揉按腌制。入味之后再用干净的厨房纸擦干净水分。一边切好罗勒叶,一边用橄榄油热锅,放一块黄油,龙利鱼入锅,开始慢慢地把鱼煎成金黄色,出锅。

剩下的是炒洋葱,调制奶油鱼肉高汤。鱼排回锅,煮一会,吸收鱼汤浓稠的奶香,一道鲜嫩多汁,奶香浓郁的香煎龙利鱼就做好了。

蒋荣生慢条斯理地吃着,边看着窗外的海滩。

只是吃了几口鱼排就站起来,换了一身衣服,出门,沿着海滨大道,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海滩上。长腿在宽阔而暗沉的道路上,拽下长长的影子。

已经是夏天了。海风当中萦绕着旺盛的气息,海滩上有人在拿着闪亮的烟花棒在手牵着手跳舞,更多的人在游泳,夜间野餐,打沙滩排球,划橡皮艇。

蒋荣生个子高,身材比例优越,混血儿面孔英俊深邃,衣着得体且贵气,刚到海滩上,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眼球。

观察了一会,发现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于是有的洋人更大胆,对他作出了热情的邀约。

蒋荣生对此视若无睹,一个人沿着沙滩走,买了一支棉花糖,拎在手上,一口都没吃,也不知道要给谁的。

棉花糖渐渐地在夏天的海风里融化,黏黏腻腻的丝顺着竹签滑下来,黏乎乎地,沾了蒋荣生一手,他很少这么狼狈过。

然而蒋荣生也不太在乎,他就一直沿着沙滩走,直到棉花糖彻底融化了,他才思考了一会,把那根竹签扔掉,一个人坐上了过山车。

没有烟花,没有星星。

只有陌生的冰冷霓虹,与深蓝色的海展露在眼前。

从游乐园出来以后,蒋荣生又看到了当初那座写明信片的小车。

蒋荣生用英文问,有没有圣诞主题的?

卖明信片的老爷爷说没有。还没到圣诞呢。

蒋荣生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一个人要了一张红色的,翻过背面,墨水凝固在卡纸上,想了半天,也没有下笔。

最终蒋荣生付了那张明信片的账单,笑了笑,没有写一个字,只是把那张明信片捏在了手中,又一点一点地帮它撕碎。

直到明信片在自己手里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很像母亲当年写了很久,思量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寄出去的俄罗斯文信件。

这时候,蒋荣生才发现,他还是走上了母亲的老路。

一直发着誓,说绝对不要陷入那种没有结果的爱情,要及时止损,要在爱情里做个聪明人,要及时放手,不要追寻没有意义的苦果。他一次次地发誓。

一次又一次。

可是自从颜湘陷入不可逆昏迷之后,他又做了什么。

一直守着,一直守着,一直守着。

他问自己,你要守到什么时候。

母亲守到死前的最后一刻,还是没有放弃。

你要守到什么时候,蒋荣生。

蒋荣生问着自己。面前是深蓝色的,漆黑如墨的海,其实有点恐怖。蒋荣生知道的,颜湘胆子非常小,一点事都能吓破他的胆子,让他流眼泪。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大海,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纵深跃了进去。

蒋荣生心里明白,假如颜湘有那么一丁点,对这人世间哪怕只有一点点牵挂,他都不会选择走上极端。

他根本不爱你。铺天盖地的海浪都在低声且平静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你在守着一个对你没有感情的人。

蒋荣生笑了笑。

除了没有结果的等待,连不爱这一点也一模一样。努力想规避的结局,却仍然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重复的道路。

蒋荣生把那张破碎的明信片随手扬了。随着海风的轨迹,鲜艳而甜蜜的红色纸张落进了垃圾桶里。

蒋荣生的心有种平静又隐忍的感觉。耳边只有海风声呼啸而过。

他心里慢慢地想着,就算有一天,颜湘醒过来了,他也不想要再在一起了。

过度的爱情依赖是有害的。

蒋荣生回头凝视着海滩上的游乐园与过山车。

片刻后,他打了个电话,安排人拆掉那座过山车与游乐园,重新建点别的项目,冲浪,海鲜,购物,什么都可以,总之不要再是游乐园,过山车。

他不想再看见了。

想要拆掉了游乐园还不够,回到了蒋宅,蒋荣生让人把东厢房也拆掉了,里面所有的雕塑作品,画架,石膏,画具,锯子,通通挪走,东厢房重新改为花房,就跟原来的一样。

过山车是一个巨大的项目,拆起来需要时间和工程安排,但是房子不同,一个星期就拆掉了,改为了花房,中间镂空了,种满了坠着花苞的玉兰花。

没有画室,没有游戏机,没有马丁靴,身边的人也完全不会提起某个人。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颜湘的世界。一切都正常无比。

可是蒋荣生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他有时候想着哪里还可以拆毁,重新再来。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地步。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弄两个危险的弹,把整个世界毁灭掉,把颜湘的痕迹彻底清除掉。重新再来。

但是他的确没有能力去毁灭整个世界。这时候,他就会把目光转向自身,一步一步地走向边缘,极端。

毕竟那些挥之不去的痕迹,其实一直藏在他自己心脏之上。可能毁灭了自己的心脏,他才能舒服一些。

就在这一天,蒋荣生站在高楼之上,往下眺望的时候,身后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蒋荣生本来不太想接电话,然而心念电转间,他还是划开了电话,漫不经心地接了起来。

“哥,你在哪?我怎么找不到我妈了?”

他的声音就那么突然出现了。

颜湘的声音。

带着点茫然和无助,软乎乎的。

像绚烂的流星一样突然降临,在意想不到的,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那个一直在睡觉的小孩,狠心的小孩,不会给予他爱,沉甸甸的果实的小孩,在电话里问他在哪里。

蒋荣生的手指瞬间捏紧了电话边缘,指节几乎发白。他感觉左胸口处有个东西在皮肤之下,狠狠地朝着前面撞了一下,那一瞬间,几乎整个身体都凝滞了,有点疼。

其实是很疼。

爱情是什么,至今也不懂,无法用冷静客观的语言去描述它。

只能用一些细枝末节去侧写它。只是想要想跟一个人在一起,一个想要看见他的,了解他的,关心他的,知道他的头发喜欢用哪瓶洗发水才能让他的头发没那么卷,知道他不喜欢穿奢牌不喜欢穿订制,只喜欢穿网上买的百来块的T恤,因为这样画画弄脏了不会心疼,知道他喜欢听哪几首温柔的英文歌,直到他不喜欢晒太阳,知道他玩游戏总是会卡在哪几关,知道他吃东西的感到幸福的时候会不会眯起眼睛笑,知道他高|潮的时候会不会流眼泪。

那个人还要很可爱,很温柔,一直在身边,转眼就能看见,满足自己的掌控欲,要像初雪一样纯粹又柔和,总是让眼底的某一块情绪为他柔软塌下去,要一听到他的声音,心脏就很疼很疼。

几乎无法自拔。

蒋荣生握着电话,没有说话。眼睛抬起来,冷冷地看着前面的玻璃。窗外的日光折射着耀眼的光芒,左手那枚素圈一直没有摘下来,与日光相盈,渡上一层金色的温润光晕。

“哥!哥哥,你在哪?怎么不说话,我只记得你的号码了。”

“在公司。你在医院待着,配合医生的检查,我现在过去。”

蒋荣生没有挂电话,拿上西装外套,边走,边跟周容交代公司的事情,然后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这么匆忙,蒋荣生也没有吃罚单,很守规矩地等红灯,礼让行人。

作者感言

谷雨涟漪

谷雨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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