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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品如我 谷雨涟漪 3696 2024-05-21 00:00:00

下雨天的烟圈总是带着凉薄颓靡的气息,在空气里低低地旋了几个圈,然后逐渐消湮在雨幕当中。

“过去多久了。”

周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三十二分钟。”

蒋荣生微颔首,没有说话,修长的指尖搓了搓烟尾,微微灼烫的温度撩着手指的皮肤,他也不觉得焦热似地,依旧用手指头按着。

又过了一会,一根烟才刚烧了半截,蒋荣生掐灭了烟头,拍了拍手腕散掉味道,从车里去了一把更大一些的雨伞,在细细的雨丝里三两下抖开,跟周容说:“我上去看一眼。你不必跟来。”

周容点头应下,说:“人不会动,会照常守着。”

然后周容看着老板高大且修长的身影逐渐地远去,他腿长,步伐稳健,撑着一把黑金色的雨伞,侧脸冷峻,墨蓝色的眼底情绪很淡,气场很有几分肃穆。

不过周容的眼睛尖,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眼睛瞄到这雨丝是斜着的,仍能浅浅地飘,微凉的雨水微微沾湿了蒋先生黑色的衬衫下摆,渗开星点大的痕迹,其实并不明显。

周容能在蒋荣生手底下挣扎求生这么多年,心眼儿多,细致,一瞬间就注意到了,且若有所思。

蒋先生讲究体面得体,衣服面料是用的是极好的,料子质地软熟,下了雨,沾了水相对地也更明显一些。

蒋先生对衣服面料要求高,又爱干净,周容是知道蒋先生这个习惯的,因此车里常常备有几身干净的衣服,平时沾了味道,沾了水,或者因为行程移动过程中变了形,都是要换一套新的。

今天有些特别。蒋先生一开始在车上处理邮件,后来又下车,在雨里耐心地等了一会,又抽了一会香烟,再紧接着就是拎把雨伞直接走了,也没说要找个地方换衣服。

还能因为什么呢。

面对这种情况,周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余想别的,只能吩咐下去,让诸位打起精神来,不要耽误蒋先生重要的事情。

-

墓园的台阶都铺了大理石的石头,不像普通拜山那样满是泥泞,然而下着雨,人来来去去地,脚底不免带了些墓碑前面的泥土,沾到大理石上,变得有些脏兮兮的,而且还很滑。

蒋荣生低头,微微蹙眉,长腿的步子迈大了一些,径直往山上走。

-

颜湘一个人在山上折腾了蛮久,下着雨,他要一边撑着伞一边大火烧纸钱,风里带着潮气,闷闷地吹过来,风一刮,好不容易点着的火又嘭的一声灭了,只余下一缕灰色的烟无辜地钻出来。

颜湘回头看看妈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妈妈,我好笨。”

他刚醒过来的时候,其实记不起妈妈长的什么样子。

今天来拜祭妈妈的时候,走到这一排,仿佛冥冥之中有种亲缘的吸引力,颜湘的目光莫名其妙地落在其中一个墓碑的照片上,呆了几秒钟,回过神来,才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蒋先生刚刚给他发的墓碑的位置。

蒋先生之前告诉他,之前他的手机坏掉了,所以给他申请了一个新的手机号。

现在颜湘的微信号也是新的,联系人只有蒋先生一个人,一点开就是蒋先生的信息。

A区8排,6号。

颜湘的瞳孔微微张大,抬眼望去,目光落定,有一个小小的红色的数字牌子,上面写着,“6号”,竟然正好是刚刚他在看的照片。

颜湘的心重重地钝了两下,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心里感觉到的并不是害怕,他抬起眼眸,圆圆的眼睛睁得很大,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妈妈。”

回答他的只有温柔的下雨声。

颜湘也不管地上的泥都被雨淋湿了,泥泞一团,脏脏的,他就这么跪了下去,撑着雨伞。

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跟妈妈说了很久的话。

说到最后,有些伤心了,他不想在妈妈面前哭,于是擦擦眼泪,对妈妈说:

“妈妈,我不会掉眼泪的,刚刚才跟你说过,我过得很好,每天,每天就起床,吃点早餐,然后去工作室刻雕塑……我工作的地方很好,太阳很暖和,前面是一个漂亮的小花园,偶尔会有蝴蝶和小鸟,抬头看就是天空,蓝蓝的,特别宽阔……我,我很喜欢。压力不是很大,我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颜湘也不太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就是顺其自然地说出来了,然后,他又接着安慰妈妈,摸摸雨湿的墓碑:“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妈妈在温和地对他笑着,目光恬静包容,颜湘望着照片上的眼睛,甚至能回想起小时候躺在柔软的婴儿床上,他是仰躺着的,妈妈站在婴儿床旁边,微微朝着宝宝探着身子,在微笑着哄宝宝。

在婴儿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巨大无比的,因此妈妈的笑对宝宝来说,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浑身都被那种温柔的笑意包裹着,可能一辈子都很忘记。

颜湘默默地看了一会之后,从松树下掏出一个铁盆,那是陵园专门给家属烧纸钱用的,颜湘直接就把伞丢了,淋着雨,用身体护着,点燃一张黄色的元宝纸钱,不一会,火很快就被风吹灭了,这样反复试了好多次,都不行。

颜湘一边试着,轻蹙着眉,喃喃说:“要是蒋先生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但是蒋先生不在他身边。

颜湘只好自己想办法,艰难地躲在松树下面,背着风,尽管松针扎得他的脸有点疼也好,颜湘还是没有躲开.

他就一直默默地反复烧,反复尝试,过了好久,才勉勉强强地把那个红色袋子里的祭品烧完。

烧完之后,颜湘双手撑着膝盖,蹲在地上,慢慢地看着被烧透的碎纸钱被风吹起来,他拿了根香,按下去,戳在铁盆里,等到彻底烧成了灰,颜湘才站起来,看了一眼妈妈:“妈妈,我回家啦,想我了就告诉我,我也会常常来看你的。”

墓碑上的照片容颜依旧年轻鲜亮,温和又明媚的眼睛看着儿子,好像不曾离去过。

也许是亲缘之间的联系感,颜湘跟他妈妈长得特别像,也许是又是因为照片跟颜湘梦里那个逗儿子挑礼服的女士长得一模一样,笑着的时候也更熟悉,散发着那种娇憨又宁静的气质。

注视着妈妈的眼睛,熟悉的温柔感涌来,雨不是雨,是观音菩萨瓷瓶里的杨柳水,淋着也没关系。

渐渐地,颜湘就感觉到一扇尘封了许久的门正在慢慢地朝着他打开,闭上眼睛,他的脸上已经能感受到从对面门的缝隙里吹过来的风了。

脑袋也没有那天痛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如此温柔,水到渠成。

颜湘心里有一股声音在告诉他,再等等,再等等,好像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这时候,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轻微地震动起来,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颜湘猛地回过神来,在衣服上抹了抹又脏又湿的手,干净了以后,赶紧从外套里拿出手机,看到是蒋先生给他打电话了。

颜湘划开电话,放到耳朵旁边,嗓音软软地,接了起来:“喂——是蒋先生吗?我正好要下去。”

“慢慢走,注意安全,别摔了。”

颜湘蹲下,从地上捡起了伞,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抖干净雨伞上的泥巴,撑开伞:“嗯,我知道的。”

蒋荣生担心他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摔着,对着电话,语气温和地:“挂了。我正好走上来接你。”

“我正在往下走,那我们待会一定会碰见的。”

“会的。马上见。拜拜宝宝。”

“马上见。”颜湘说完,先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外套的兜里,这时候才感觉到有点冷,幸好穿了外套。

颜湘蹲下,花了几秒钟时间,捡干净地上包着祭品的白色包装袋和塑料袋。

因为蒋先生跟他说过,烧塑料有毒,不可以烧,一个都不可以烧,让他拆出来装好,带到山下他还要检查的。

颜湘乖乖地听话,收拾完垃圾塑料袋,一只手提着,另外一只手撑着雨伞,下山。

山路确实有点滑,刚走出山的阶梯的时候,颜湘就被滑溜溜的大理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蒋先生提醒过他要谨慎。

颜湘垂眸,往山下看,心有余悸。

天空的云快速飘过,彻底遮住了太阳,不见一点光亮了。

下了雨,整座墓园天气黑沉沉的,又长又黑的楼梯起起伏伏,像游戏里怪兽的牙齿一样。

周围的气压很低,那种阴寒的气氛突然扑面而来,空气里凉凉的雨丝的味道沁进肺里,无端地打了个冷战。

颜湘有点怕血,怕黑这种东西,不敢站在原地,也不敢再无所顾忌地往前走了,心里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蒋先生,让他陪着自己下山。

正犹豫着,蒋荣生沉默又高大的身影撞进颜湘的视线里。

男人身躯修长,气度优雅淡定,黑色的修身衬衫显得他身材很好,肩膀宽阔,小臂关节处折起来,线条清晰有力,指骨则稳稳地撑着一把黑色的骨伞,正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这对处在害怕当中的颜湘简直是宛如神明降临,颜湘不敢在墓地里大声说话了,抬起腿,快步朝着蒋先生飞奔而去,大理石发出“咚、咚、咚”的脚步声。

蒋荣生听见声音,抬起眼眸,就看见颜湘像个小鸟一样朝着他跑下来。

他的心脏紧了一下,张开双臂,想接住颜湘,声音压了下来,凌厉又带着斥责的语气:

“多多!别在楼梯上跑跳!”

话音刚落,颜湘的身影就一晃!接着,寂静的墓园里发出很大的一声跌倒声,“嘭!”,仿佛还能听见骨头撞在大理石上残忍的骨折声。

地上的泥水被颜湘的身体撞得飞溅起来,又凄凉地落在地面上,沿着台阶,黑色的泥水蜿蜒流下去。

当时颜湘一只手撑伞,另外一只手提垃圾,根本就没有手去撑着地面作一个缓冲,所以他是脑袋直直地往楼梯前面摔下去的。

摔了之后,身体顺着台阶,无力地滚了几个阶梯,五脏六腑在大理石楼梯上甩了几个回合一般,连续发出“嘭!嘭!嘭!嘭!……”的声音。

颜湘一声都没有叫出来。

不知道是太疼了还是人已经晕死过去了。

在颜湘摔倒的那一瞬间,蒋荣生一秒钟都没有发呆。

他的眉头攥紧了一下,甩开伞,大步跨过阶梯,朝着颜湘跑过去,伸手,稳稳地接住了还在往下滚的颜湘。

蒋荣生来得还算及时的,刚刚算得上是奇迹般的瞬移,颜湘滚了几个阶梯就被接住了,不然能一直顺着楼梯滚到山脚下去!

蒋荣生微微喘着气,只接住颜湘,也不敢抱,因为怕他哪里骨折了会伤上加伤,肋骨刺穿肺腑就没得救了。

只能微微搂住,不能确认呼吸,不能靠得更近,而且是眼睁睁在自己面前跌倒的,若是一般人,只怕这会眼泪已经流出来了,马上要疯!

作者感言

谷雨涟漪

谷雨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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