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李大哥,就是……有些困了。”何花揉了揉眼,装作轻松的模样撒谎,又冲李重衡笑了笑。
姚淳熙神色复杂地乜了眼李重衡,这时候若是她再看不出来,自己倒也成了无心的傻子了。
“我们出去透透气醒醒神罢,这附近有个卖糖人的,带你去瞧瞧。”姚淳熙顺着何花的话往下说,挽着她起身,轻声哄道,随后又朝李重衡平淡道,“我同何姑娘先行一步,周公子若是出来了,帮忙代为告知下。”
“好。”
姚淳熙同何花走后,大堂里便剩下李重衡一人,又过了大抵一盏茶的时间,周绥和姚川柏有说有笑地从堂后出来。
李重衡立马站了起来,走到周绥身边。
“你放心,钱款已定,这事儿走之前我定然会替你做好。”姚川柏刚想拍一拍周绥肩头,就被李重衡挡住,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不过他也不恼,慢悠悠地收了回去。
“那还希望姚兄多多上心,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
“自然自然,慢走。”
周绥朝姚川柏作揖一礼后告辞,回身后发现姚淳熙同何花皆不见了:“人呢?”
李重衡乖乖答道:“两人有事先走了。”
周绥颔首,走下台阶:“今日之事还要同淳熙姑娘道谢。”
“你谈下了?”李重衡跟在周绥身后,又快步追着他。
“是。”周绥行在路上,模样看着心情甚佳,路过支着糖葫芦的草靶子,顺手买了一根,“要吃吗?”
李重衡摇摇头,他如今的心思不在糖葫芦上:“是不是很贵?铺面其实也不重要的……”
“不贵。”周绥打断了李重衡的接下来的唠叨,咬了一口裹着糖霜的山楂,“就是这铺要开张得再等上个把月。”
“为何?”
“我拜托姚兄替我将二楼改了。”
李重衡觉得这般做法有些奇怪,但本质上他还是觉得这铺子用来开点心铺着实大材小用了。
“不然我们……也开食肆?”李重衡试探道。
“可以啊,李重衡。现在都懂得自个儿想了。”周绥眉眼弯弯,“看来你也是挺想开的,那我盘这个铺子就对了。”
李重衡支吾道:“我没有……只是……”
“你想开什么都可以,我回头还可以和姚兄再商量,你只需告诉我就好。”周绥缓缓道,“不过你确定要开食肆?”
李重衡被周绥反问了下,倒有些不确信了:“算……算了,还是听公子的吧。”
周绥继续咬着糖葫芦,嘴里塞得微鼓:“我的想法不是你的想法,这是我们一起开的铺,你也该说些自己的见解。”
李重衡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懂,反正现在先听公子的。”
周绥有时候真的是会被李重衡的盲从整得十分无奈:“你想想,若是人手不够,你愿意每天在后厨帮忙颠勺吗?”
“每天?”
李重衡愣住,还认真思索下。若是每天都要帮厨,那忙起来岂不是见不着周绥了。
“不要,还是点心铺吧。”李重衡想着自己若是看铺,还能抽空再去仁济堂那儿帮帮忙。
毕竟庞伯那儿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周绥,都有份恩情。
周绥还以为是李重衡听到颠勺知难而退了,低声地轻笑了下,没再纠结问他其他意见,而是把糖葫芦递起来。
“真不吃?”
李重衡咬着唇,挂在木签上的还剩两颗山楂。
“张嘴。”周绥没给李重衡再犹豫的时间,反而直言命令道。
李重衡也就这么听话地张开了。
周绥将上边的那颗放在李重衡唇边:“咬。”
李重衡咬下了那颗山楂,含入嘴中。
他那藏在背后手袖下的手指微微颤抖。
第18章 外人(二更)
熙攘的长街上,周绥一人抱着一打摞至胸前般高的书簿往回乡的路上走走停停,没多会儿便手臂发酸。
今日本是与李重衡约好了一同去书院将之前周绥誉抄的诗书经传复本搬回来,临了李重衡来活,上隔壁家帮忙收地里的白萝卜去了。周绥不想耽误他事儿,最后就自己一人来搬了。
只是没想到书存得有些多了,还挺沉的,现在把一半的书丢在街上也不可行,早知如此他宁愿多几个来回走几次,分趟拿走。
“怀恣?”
也许是人声过于嘈杂,周绥没能听见这声喊,依旧慢吞吞地往前走,没有回头。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从后头轻轻碰了一下,周绥吓了一跳,以为是鸟兽之类的擦着边飞过,回过头的同时怀中顶端的书簿就要贴着面往侧边掉下去。
“小心——”宋议渊迈前一步,眼疾手快地伸手,扶正了即将要歪斜散落的书籍。
“啊,多谢。”
周绥说话的功夫,宋议渊便自顾自地抱走了他手上一半的量。
宋议渊回首朝周绥笑笑:“要去学堂?”
“对。敬言兄怎在此?”
周绥本不想麻烦他,但宋议渊似乎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先一步走在前头,他只能作罢。
“今日无事,刚要入书院,门口见了个影子像你,便追过来了。”宋议渊一手托着书底,一手抬起来翻了面前一页,“这皆是你所抄录的?”
周绥将书往上掂了掂,同他颔首:“是,书院有些孤本,老先生不肯外借,我得空时便过来摘抄。这些都是誉抄完有一阵子了,今日记起来想把它们带回学堂里去。”
宋议渊瞧着那白纸书页上写的字,清秀端正,想起前些天随手抽了本架上的《长庆集》,字迹同面前的这份十分吻合。
宋议渊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原是怀恣亲笔誉抄的,待回去之后定将书格上的那些览个遍。”
周绥轻笑,只当他说胡话。
路过食香阁时,周绥见到其牌匾上挂着红绸花,一张张大喜字张贴在各处,门口的鞭炮不知预放了几轮,地上皆是红艳艳的纸屑。
“今儿有高家的喜宴,你会去吧?”堂厅里忙碌的人皆带喜色,宋议渊见这阵仗,不由得在内心惊叹了下,但余下更多的是失意。
他人好不风光,这探花郎的名头里也有他的一份钦羡。
“会。”周绥看出了宋议渊刹那间的落寞,却什么也没多说。
“不过这事儿办得这般盛大,也好让我沾沾喜气,明年再试。”宋议渊很快敛起了自己低落的情绪,眸色又浮上了以往的温柔。
周绥顺着他的话,缓声道:“汝其勉之,终会有时。”
宋议渊揽着书还坚持抱拳:“借怀恣吉言。”
两人一路闲聊回到学堂,刚跨进门周绥正顾着回宋议渊的话,扭头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纸飞机正砸中了个头。
幸而他及时偏头阖上了双眸,纸飞机的顶端擦过周绥的眼皮,划了一小道微红的痕迹。
“没事吧?”宋议渊连忙凑上去,将书都夹在左手臂弯中,右手伸向周绥眼上那道红痕。
周绥低头瑟缩了下,用手挡住了宋议渊的动作。
“周先生——”远处的小优见闯了祸连忙小跑上来,明明是做错了事的那个人,却一脸要哭鼻子的模样,唯唯诺诺的,“周先生……对不起,您没事吧?”
周绥半眯着眼睛,用手轻轻搓揉着,还不忘摇头反着安慰小优,让她别哭,还没摸两下手就被人从身后抽出。
“别揉。”李重衡低沉的嗓音传入周绥的耳中,他一面伸手直接抱过周绥怀抱中的书,一面拉下周绥揉眼睛的手腕,牵着往长廊上离去。
宋议渊脑海中闪过方才李重衡扫过他时略有些阴冷的眼神,想要抬步追上:“诶……”
“哎哟……”小优见状,故意绊他鞋履一脚,直接装模作样地摔在了地上,这下是真的说哭就哭。
宋议渊被小优忽然跌倒而滞住了脚步,他只能先弯腰扶起号啕大哭的小优,一边无奈地哄道,一边看着周绥与李重衡二人一前一后拉扯着离去。
周绥一路任由着李重衡牵着,被拉到了书阁门口,途中迎着风吹了面几下,觉得好多了才将眼眸睁开。
“你做什么拉我这么急匆匆的?”周绥抬眼对上李重衡眈眈的眼神,心忽然拍漏了一瞬。
李重衡还保持着适才手被周绥挣开的姿势。
他在地里辛苦了一早晨,提前把白萝卜都收完了来学堂找周绥,因为他答应过周绥今日要陪他去书院取回书簿,却没想到他赶过来时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回来时身边却偏偏还有其他人。
“公子为何没等我?”李重衡轻微地喘着气,低音时声线有些不稳。
周绥神情微愣:“你不是忙去了吗?”
“但我答应了会同你一起去的。”李重衡抱着书的那只手悄悄收紧成拳,“是我让你等太久了吗?”
在他刚才瞧见周绥同宋议渊相视而言,抱着原本该是自己帮忙抱着的书并肩跨入学堂时,他无意识地几乎要将给小优叠着玩的纸飞机揉皱。
为什么……为什么公子不能等一等他?
周绥察觉到李重衡不对劲的情绪,温和地出言安抚:“不是……反正不过几本书,你和我一起去和我自己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李重衡倔强地盯着周绥,“你是和他一起回来的。”
“你说敬言兄?”周绥回头望了眼过来的路,“我们路上凑巧碰到了而已,他就好意替我拿了些。”
李重衡只死盯着周绥,一语不发,似乎很不认可周绥的这个回答。
周绥没空同李重衡计较,在他眼里这不过是小事,至于李重衡为何这么在意到底有没有和他同去,周绥将其归咎为小孩子闹脾气。
反正发生此类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自己答应了带他去却没等他,他闹点小脾气也该,是自己理亏。
“好了,书给我。”周绥摊手,示意他将书叠上来,强行阻止李重衡再继续闹性子。
李重衡垂首,一动不动。
“乖点。”周绥勾了勾手指,叹了一口气。
李重衡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书本递回去,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都是失魂落魄的样儿:“公子总把我当小孩哄。”
周绥听了此话,不禁莞尔,又迅速清了清嗓子恢复常色:“你这样不就是小孩吗?小优都没你这么会闹别扭。”
李重衡猛地抬起头,眼神这会儿倒不愿直盯着周绥了:“不是。我是和公子一起长大的。”
“所以呢?”周绥反问。
“所以……”李重衡顿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发现自己被周绥带偏了,直摇头,“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
周绥怀书抱臂,站着等他下文。
“你有事,就等我一起去,我可以帮你。实在不行,喊林原也成……”李重衡说到此处,弱弱地觑了眼周绥,小声咕哝,“就……别找那些不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