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宝笑道：“好吃是好吃，阿七还是少吃点为好，肚子上放个乒乓球都滚不下来了呢。”
阿七憨笑，他已经在公司上班，无可避免地胖了起来。阿佑拍了拍阿七的腰，“阿七哥哥胖了挺好，摸着真舒服。”
抱着阿佑的肩，阿七感叹：“你小子长高了不少，听说打起了篮球？”
“打着玩，比你差远了。”阿佑能找到阿七，也是因为打篮球。他听球友说有个两米的大个子在附近打球，这么个大高个毕竟少见，就抱着姑且去探一探的心态。刚到球场，便看见抢完篮板的阿七双脚落地，手肘撑起，跟富士山一样耸立在场上。
两人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奇妙地对彼此很有好感，能重遇非常欢喜。
没想到隔了那么多年，三个当年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还会聚在一起喝酒吃饭。他们三人呱呱唧唧在说日语，俞家宝怕冷落了100元，一边给她倒酒，一边问：“在大阪习惯吗？三个来月，没见你来找阿佑。”
“找阿佑干嘛？我学校很远呢。”
俞家宝无语。他听阿佑说是为了100元来大阪，就默认两人还在交往中，但这两货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感觉不到恋爱的电流，恋人之间的甜腻和依赖，统统没有。阿佑给100元夹肉：“她压根儿不想我，要不主动去找她，她连我在大阪都忘了。”
100元一笑：“胡说！我每天都有给你问候短信。”
“吃了吗—睡了吗—天冷，多穿点衣服。来来去去这两句，回过去，就没有回音了。你想我个屁！”
两人相互调侃，又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俞家宝看出两人感情亲厚，不由得心里酸溜溜的。
他不舍得吃肉，把和牛全都分给了他们仨。阿佑却把碗里的肉夹给俞家宝：“我不吃，一嘴的肥油。”
阿七大概猜到这话的意思，敲了敲阿佑的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挑食。”
阿佑眯着眼笑。牛肉片在酱油里滚一圈，降到了适口的温度，滴着油汁淋淋漓漓放进嘴里，油脂化开，嫩香鲜美。俞家宝一个月吃不了几顿肉，和牛入口，真赶得上小时候过年了。
他知道阿佑早就改掉挑食的毛病，什么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哪里是不爱吃肥肉？只是两人为了点肉让来让去，场面太尴尬，就没心没肺地把肉都吃了。
四人瞎聊吹牛，不知不觉灌了许多啤酒。阿佑打开窗户透气，愣了愣，转头道：“下雪了！”
四人聚在小窗口往外望，果然雪花大片大片地飘扬空中，顷刻间地上积了一层雪毯。阿佑搂着100元，“今晚都别回去，在这睡吧。”
“诶？”俞家宝指了指自己的小窝，“四个挤一起？你们两口子去外面开间房吧，阿七在这儿睡。”
“开房花钱，将就一晚得了。”不由分说，直接趴在阿七的后背上说，“今晚我搂着阿七哥哥睡。”
俞家宝笑骂：“你丫脑子有病吧。”
四人挤沙丁鱼一样躺在温热的榻榻米上，三个床垫并头铺着，连走动的空间都没了。100元睡到最边上，旁边是阿佑，阿佑挨着俞家宝，俞家宝靠着阿七。
俞家宝喝了不少酒，心跳得快。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听着自己的小房间里那么多的呼吸和动静，无法入眠。
尤其阿佑靠得那么近，稍一移动就碰到他的手肘大腿。俞家宝不敢翻身，没过一会儿全身僵硬，说不出的难受。他只好往阿七那边靠，侧身背对阿佑，尽量离他远点儿。
刚挪了挪身体，就感到胸腹一热，阿佑的手臂搂住了他，把他往自己身边拉。阿佑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过来点儿，阿七哥哥一翻身，把你压扁咋办？”
俞家宝乐了：“你当我是小老鼠。”
阿佑手上使劲，让俞家宝翻过身来，面对自己。两人眼对眼、鼻对鼻，距离不到半个手掌，一说话，温热的带着酒精的气息就呼到对方脸上。俞家宝觉得自己的脸肯定红得像柿子，偏偏阿佑的手一直赖在腰上，热得灼人。
理智告诉他，即使被压成老鼠饼他也得回到阿七那边，无奈身体完全不听指挥，反而向阿佑挪近了些。他抬手轻撩阿佑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阿佑的眼睛黑亮亮的，像反着月光的水塘，眨一眨眼，水波轻晃，俞家宝就跟着眩晕一阵。这世界竟有那么好看的东西，比八月的烟火、比和牛的纹路还美。他伸出手指，凌空描着阿佑的眉眼，只是喜欢得不行。
忍不住轻声问：“你跟100元怎么回事，你俩还在一起吗？”
阿佑回道：“你走了没多久，我跟她就好上了，大概在一起半年才分的手。”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
“分手之后谈过几个，都很没劲，还是跟她一起最舒服。她也不想跟别人，所以我们俩——就这么着呗。”
俞家宝啧道：“你他妈才几岁，说话咋跟个老头一个样儿？‘就这么着呗’，上学不认真恋爱也不着调，你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阿佑握住他的手，只是笑：“你比我妈还啰嗦。”
阿佑的家庭一直是两人的禁区，无意提到了“妈妈”，俞家宝就不说话了。
“甭担心阿佑，他是嫌女孩儿缠着他，麻烦！拿我当挡箭牌呢。”100元突然开口。
俞家宝大吃一惊，赶紧抽出自己的手，挪开了几公分。听100元呼吸平稳，他还以为她睡沉了，明明没干什么事，却像被捉奸在床似的窘迫。
100元趴在阿佑的胸膛上，慢悠悠道：“阿佑没一段能谈过三个月，想甩人的时候就来找我，哎，我都成学校的女生公敌了。”
俞家宝看着阿佑惊道：“你那么渣呢。”
阿佑不当回事：“合则来不合则分，勉强凑一块儿，谁都不舒服。”
俞家宝不同意，“你丫脱裤子前想一想，不能负起责任就别跟人乱搞，完了一句‘不合适’把人晾那儿了，搁谁谁难受。”
“他不懂，”100元捏了捏阿佑的鼻子，“阿佑没长性，除了大哥你之外，他对谁都不真的放心上。”
“啊？”俞家宝脸红耳热，“扯我干嘛，跟我有啥关系！”
阿佑的表情也僵住了，把100元推到床垫上，给她盖好被子：“睡吧宝贝、姑奶奶，喝多了脑子迷糊了。”
浓稠的温柔气氛登时消散无踪，俞家宝尴尬得很，装作如无其事地讲句玩笑话呢，他办不到；悄悄离阿佑远点儿，又太过做作。他忍无可忍，坐起身道：“我回餐厅。”
“外面下大雪呢，别去了。”
“下大雪也要开门做买卖。”
阿佑态度强硬，把他拉到床上来，命令道：“躺下！”
俞家宝想要抗拒，可喝了不少酒，头晕目眩，只好顺着他躺到枕头上。阿佑自动挪向100元，跟俞家宝拉开半个手臂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俞家宝感觉被子动了动，阿佑的手伸了过来，在被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掌。俞家宝全身一软，手掌跟煮熟的鸽子一样，安静地被阿佑抓在手里。
他实在没有抵抗的能力了，只是暗暗发愁：阿佑不是为了100元才来大阪的，那是为了谁呢？
答案不言而喻。
大雪停停续续，大阪的街道湿滑难行。雪化成了水，又被覆盖一层，重重叠叠的，土地和冰雪的拉锯战。但谁都知道，终有一日雪完全融化，底下的真貌会展露人前。
俞家宝成了全世界最忙的人，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一天到晚埋首在厨房里，连外堂都不太出去。阿佑跟他似乎有了共识，也是从早到晚不见踪影，一整个星期都住在宿舍，很少回来餐厅。
俞家宝走进空无一人的房子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以前认为这房子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现在只觉大得可怕，怎么都填不满。
他从冰箱取了一罐啤酒，正想打开，有人在耳边说：看看日期，说不准过期了。
他猛地转头，没人。许久没有过的情绪攫取了他，总以为有人跟他说话，但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面包，一个人坐火车，一个人啃饭团，即使在这一个人住惯的房间里，他都没有过孤独的感觉，而现在他寂寞得发疯。
他放回啤酒，穿上深色的外套、头上压着低低的毛线帽，出门上街。他知道有个消解寂寞的地方。
小街上有无数这一类型的商店，粉桃明绿的霓虹灯参差比邻，门口贴着各种照片。三三两两穿着黑色正装的男女，有分寸地招徕客人。
俞家宝第一次来风俗街。此前听不少人说过里面的道道，真正的全垒打在日本是不合法的，但各种玩法很多，其中有扮演的、表演的、受虐的，也有陪聊、陪哭、陪睡觉。他只想找个陌生人聊天，男女不拘，是个活的就行。
作者有话说：
气压有点低……但不怎么虐的，放心。
所谓陪聊，也不是单纯聊天，否则路上找个人搭讪就行了。《小偷家族》里做风俗行业的女孩陪聊，会让男人躺在大腿上，一些稍微过分的身体接触也是允许的。说白了只是不做而已，本质上还是女票的一种（啊我解释这个干嘛！）
第78章 擦身而过
俞家宝在小街游荡，不少拉客的跟他搭话。他倒不觉得害羞，就是意兴阑珊，想找人陪伴的欲望被霓虹灯一照，烟消云散，他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正要拐到另一条巷子，有人叫住了他。搭讪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孩，有点羞涩，眼睛大部分时间都盯着潮湿的柏油路。俞家宝心想，既来之则安之，就跟男孩儿一道走。
找到了伴儿，他又不想说话了。尬聊两句，实在无聊，便提议请他吃饭。男孩这就不客气了，把俞家宝带到附近一条高级餐厅云集的街道。
俞家宝斜睨了他一眼，认为这男孩儿蛮漂亮，可转过头去，瞬即忘了他的模样。他更是没劲，跟着男孩走进了一门户低调的和屋里。
服务员跪在玄关迎接，又给他们换上拖鞋。从装潢看，俞家宝估摸这顿饭恐怕要花掉他两月餐费，再加上来回打车的钱，这个月大概半分钱都存不下来了。俞家宝真想抽自己——明明左手君和右手君都很好使，没事发什么骚？
想起打车，他幡然醒悟，这一带正是阿佑的野鸡学校所在区域，难怪哪儿哪儿都有风俗店，他却下意识地跑来这儿逛花街。他就琢磨要不要把阿佑叫过来，说不准少爷一慷慨，愿意刷卡买单呢……
啊不，阿佑的卡都用来垫桌脚了。俞家宝甩了甩脑袋，一心想把挥之不去的阿佑赶走，只是功效甚微。
望着眼前清秀的、殷勤的男孩，他特希望坐在那个位置的是阿佑。如果必须吃两月土，他愿意把所有钱都用来喂养阿佑，看着他无忧无虑地吃饭喝酒，喝西北风他也认了。
好几天不见，他想阿佑想得要命，脑子里浮现的、眼里所见的，都是阿佑浓郁的眉眼。阿佑无所不在，阿佑……咦？阿佑就坐在对角的一张桌子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