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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线行驶 不执灯 3450 2024-05-24 00:00:00

“是有什么不方便吗?”他问了一句。

王老板这次却没停顿,从善如流答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

季思年敲了敲自己的石膏腿,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又给尹博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跟他大致说了说。

尹博的声音时大时小,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没事,那个王老板是我爸疗养院的客户,这几天他爷爷住院,求我爸换了个单间,所以我给他介绍多少兼职工他都会收。”

“我可真荣幸。”季思年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忙?”

“有个难搞的老太太,这几天要不行了,得提前通知家属,那家属也挺难搞的。不提了,有机会见面聊啊——哎!”

季思年就听对面噼里啪啦一通响,他立刻坐直身子:“怎么了?尹博!”

“哎......哎哟,谢谢,没事......哎,喂喂?”

季思年听见他声音如常,估计不会像他一样出现被车撞了这种蠢事,松了口气:“你快忙吧,注意点。”

“我这歪着脑袋夹着手机说话呢,刚才下楼没踩稳,一动胳膊手机滑出去了。行我挂了啊,微信聊。”尹博把资料箱放在地上,随口应了几句,把电话挂断。

他蹲下重新抱好资料箱,抬头看了眼帮他捡手机的人:“多谢啊。”

“没事。”那人带着鸭舌帽,帽檐低低压下来遮住了眉眼,戴了一只医用口罩,黑色衬衫外背着一个斜挎包,看上去装得很满。

谢航径直上了三楼的单间。

楼道里静得落针可闻,这家疗养院很喜欢种绿植,外墙壁顺着水管爬满了爬山虎,小院里用碎石搭了高山流水的景,不过山不高,水也是死水,谢航不太喜欢看。

姥姥的房间朝阳,可他站在门外顺着玻璃看进去时,屋子里还是阴暗不明,那扇窗帘像是被牢牢焊死一样,起初半年谢舟来的时候还会顺手拉开,后来他们发现姥姥畏光有些厉害,也就没有人去动那帘子了。

谢舟正坐在床边,姥姥不与她说话,盯着床头的画一动不动。

原本今天只有谢舟一个人来,可他不放心,还是过来看了一眼。

他无法隔着玻璃判断姥姥此时的状态,只好先发微信给谢舟:“我到了,进去吗?”

谢舟手里的手机应该是静了音,不过在来消息的一瞬间,她和姥姥同时低头去看了手机屏幕。

谢航忽然感觉胸口发闷。

他把鸭舌帽和口罩都摘下来,消毒水味钻进鼻腔,他用力呼吸两口,放任刺鼻的味道一路灌入肺里,好像这样可以再清醒几分,抬头时看到谢舟已经走过来给他开门。

“哥,她听不到我说话。”谢舟低声说道,“但是又不像在幻听,一直也没有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啊。”

谢航长出一口气,慢慢走到姥姥的床前。

这间病房收拾得整洁干净,床头柜上有一碗喝完的汤,姥姥直直地坐在床上,身形已枯槁,在透着浅光的窗帘做背景下形成一幅骇人的剪影。

“姥姥。”谢航叫了一声,才发现声音有些抖。

谢舟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用力闭了闭眼,团雾一般的许多不可名状的情绪挤在咽喉、胸腔,沉甸甸压得他一口气喘不上也呼不出。

每次来看姥姥的时候他都会这样。

他说不清是因为从姥姥身上看到了他妈妈的影子,还是看到了他自己、看到了谢舟的未来。

好像被镣铐囚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病房里,困在诡谲无常的幻境中永远逃不出去的人是他自己。

“小航。”姥姥说。

他好像很久没有听到姥姥的声音了,短短两个字转瞬即逝,他慢了一拍回神,什么都没有听清。

“是我。”谢航说。

他的脚腕隐隐发着疼——两圈陈年的、早就已经长好的伤疤,闭上眼好像又可以看到小时候那间黑漆漆的玩具房。玩具房,谢成手里的镣铐。

姥姥慢慢转过眼睛来看他,她这张脸保养得很好,没什么沟壑褶皱,乍一眼看不出来是年近八十的老人,她眼里酝酿出一个笑来:“报大学了没有呀?”

和寻常家的老人关心孙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任何区别。

谢航感受不到自己在说话,嗓子里像糊了一层胶水:“报了,报了安城大学。”

“好孩子。”姥姥咯咯笑起来,去拿床头已经喝光的汤,全然不自知地喝着空空如也的碗,“安城大学,好学校,当年你妈妈就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谢舟看到谢航的指尖都在发抖,凑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早已经一手心汗。

“累了吧,陪我说了一下午话。”姥姥放下碗,越过谢航,盯着她的手,“回去休息吧,姥姥没事。”

姥姥没事。

这么多年谢航是亲眼看着姥姥一点点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起初只是时常梦魇,不出两年就出现了幻听,在她第一次无法控制住的发病后,沈荣把她送进了疗养院。

其实沈荣早就该把她送来的。

谢航坐在楼道的椅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抱着头极力平复呼吸。

在他每次以为姥姥有所好转时,都会被院方提供的监控录像一棒打回原形,这间小小的病房让人逃无可逃,尖叫声无法弥散,久久盘旋其中,窗帘阻断了一切光亮。

他躲不过去,谢舟也躲不过去,无论沈荣如何故作镇定地藏起来她吃的药,无论谢舟怎样扮演一个需要上补习班的平常高中生,他们都躲不过去。

流在血里的的东西,怎么样才能抹除干净呢?

他不知道。

谢航手脚冰凉,疗养院让他感到恐惧,那是对一眼可以看到头的既定命运的恐惧,他恐惧于看到不知什么时候会重蹈覆辙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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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狗血的)

 

 

第7章 可乐

“沈秀琴的家属吗?”

谢航敛下眉,低头把口罩重新带好,站起身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段监控录像,灰白画面里依稀辨认出了极粗的线条勾勒出的一个人形。

“这是第三次了。”护士点开了播放,“沈秀琴这段时间的状态整体比较平静,但完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并且清醒时有自残倾向了。”

谢航静止不动地看着视频画面,音量分明已经调到最小,沈秀琴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啸声依旧回荡在走廊中,低吼一声比一声沉响,谢航直勾勾盯着她的头发,声音传入耳中像蒙了一层纱,他好像听到破旧机车发动时的无数次熄火,低吼持续了不知多久,也许还没有超过一分钟,但他几乎无法准确辨别声源了。

他看到护士关闭了视频,张开嘴说了些话。

大脑似乎短暂地失去了识别语言的能力,如同全世界的声色都被浸没在海水中,耳朵里嗡嗡响,蒙然只听得见无尽的粗重吼声。

有什么在叮咣响,玩具房。

谢航心里猛然一坠,一把将口罩拉下来,冰冷如针扎般的消毒水味刺醒他的感官,像是砸破了笼在耳边的玻璃罩,将他拎着脖子拽出海面。

“可以听到我说话吗?谢航?”

可以听到。谢航后知后觉有些缺氧,他靠在墙上,低着头使劲眨眼,把视野中一些乱七八糟的白光黑影眨走。

“给我妈发过去了吗?”

谢航问道。

护士差点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的是那段监控录像,点点头:“已经发给沈女士了。”

“麻烦你们了。”谢航抹了抹嘴角,确认刚刚没有把嘴唇咬破。他像是在一瞬间让跑散的灵魂全部归位,又恢复了最初那副冷冷的模样,走到病房前轻轻拍着玻璃窗,对着仍坐在沈秀琴床边的谢舟勾了勾手。

“谢先生,沈女士叮嘱过你,不要经常过来。”林护士皱着眉,思考片刻还是提醒道。

谢航目不斜视地看着病房里,谢舟正在和姥姥道别。

“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冒犯,”林护士与他并肩站在门前,注视着这个窗帘紧闭的灰暗屋子,“你可以来做一个MMPI测验。”

谢舟从病房内走出来,和林护士打了招呼。谢航把鸭舌帽扣在脑袋上,淡淡道:“不用了,谢谢。”

从疗养院走出来之后,谢航感觉气息顺畅不少,仿佛这大楼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水管上的爬山虎侵袭,将人箍住动弹不得。

日薄西山,他们沿着长街走下去,夕阳就沉在路尽头,谢航有些走不动路,他盯落日盯得眼睛疼,余晖效应下再转眼时不管看什么眼前都好像蒙了一层光圈。

他懒洋洋地靠在灯柱上,叹了口气。

“这时候不嫌脏了啊。”谢舟要撵他,“狗都在这儿撒尿。”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谢航,见他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才继续说道:“哥,我觉得你就是想得太多。说不准的事不用太操心,精神障碍的遗传率只有百分之十五多,你天天这么钻牛角尖,没遗传到先自己把自己逼疯了。”

“说的比唱的好听。”谢航看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他知道谢舟钻的牛角尖没比他少。

沈秀琴是在他们兄妹俩两岁那年第一次发病,沈荣从那之后就开始惶惶不安,他们俩从小就脑子快得不正常,以前沈荣还当是孩子聪明,那一刻起她倒宁愿两个孩子天资平平了。

沈荣养谢航一个聪明孩子已经快要养疯了,她的那些惴惴不安谢舟都知道,她要是不知道,也不会次次都把考试成绩维持在班级中等水平,在沈荣面前装出一副天真纯良的模样。

只是他们钻的牛角尖不一样而已,一个被沈荣的不安渗透得彻彻底底,和她一样被未知的未来困在原地,一个习惯了掩耳盗铃,试图用伪装来掩盖所有可能性。

他没有办法不去想。

——其实如果不是沈荣那样在意,或许他们也不会这样在意。

这条路尽头有条小吃街,来往行人渐多,谢航正准备打车离开,忽然感觉身侧有一道炽热的目光。

他下意识看过去,和几步开外一个拄着拐的瘸子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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