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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阑 莫堪寻 3689 2024-05-24 00:00:00

源素臣闭上眼,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却无法抑制住心潮起伏。

爹不在了。

他跟源司繁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源素臣自认不如源尚安讨喜,所以也从没渴求奢望过父亲疼爱自己。

直到三年前的雨夜,他因为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而不得不从洛阳逃离。他昔日的好友慕容贺之不满世家专权,意图举兵,他也被牵连在内。

他在夜雨里浑身湿透,冷不防听见城墙上传来宗楚宁和宣槐序的声音。

刀锋横在源司繁的身前,宣槐序道:“源素臣,你要抛下你的生身父亲,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么?”

“混蛋,”此时此刻的源素臣根本顾不上礼仪风度,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帮狗贼,要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们来问你,”宗楚宁对宣槐序抓源司繁一事不置可否,开口时还带着看客的冷然,“源文君,你勾结贼人,意图不轨,你想要做什么?”

“要我们放人也简单,”宣槐序俯瞰着被泥水浇透的源素臣,那目光似乎带着天生的鄙夷,“你现在立刻下马,束手就擒。”

源素臣当即下马,道:“成交!”

城内一片混乱,慕容家的私兵和禁军杀在一块,世家一时之间调不出更多人手,而源素臣又是必须除去的心腹大患。

源家在幽界有守备军,今夜绝不能放虎归山!

但是……

宣槐序看了宗楚宁一眼,宗楚宁知道源尚安手里还有兵马,因而今夜不能杀人,必须留下活口作为人质。

可源素臣这般的人,生擒远比杀死困难。

这等眼中钉肉中刺,杀一个是一个。

不等宗楚宁下令,宣槐序已然厉声道:“放箭!”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朝着源素臣喉结处飞来,他躲闪不及,后颈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盾牌及时地挡在他身前,舒明安骑马赶到:“文君,你快走,故卿他带着夏州军士,就在前面等着你。”

“你干什么?!”宗楚宁出声斥责,“我说过几次了?不能杀人!”

“舒明安,我当你是忠心耿耿,原来你也跟源家勾结在一起!”宣槐序有气撒不出,便冲舒明安怒喝道,“你要造反吗?”

“造反?”暴雨里,源司繁竟是仰天大笑起来,“你们蚕食国本,横行无忌,陷害忠良,有何面目自称忠义?谁是反贼?你们才是大魏最大的反贼!”

宗楚宁喝道:“住嘴!信口胡言!”

源司繁淋着雨,好似一场大醉,他在雨里高声喊道:“源素臣,你听好了,你今夜胆敢束手就擒,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国家之事糜烂至此,你不思翻天覆地,却要跪地求饶?!”

“爹!”源素臣声嘶力竭。

“大哥!”雨珠打在舒明安的面上,让他辨别不清泪和雨。

源司繁语罢,嘶哑道:“跑!跑啊……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放箭、放箭!”宣槐序杀心顿起。

“走!文君,走!”羽箭挟着暴雨而落,舒明安顾不得其他,拽着源素臣赶紧上马,马鞭啪地甩响,溅起无数尘泥,“走啊!”

“源素臣,”源司繁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再度大笑起来,“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这才是我源家的儿郎!文君,爹爹以你为荣!”

天空中惊雷乍响,源司繁随即义无反顾地扑向刀锋,血溅雨中,瞬间仰倒在地,只剩一双带着遗憾的眼睛望着阴沉的夜幕。

“焉如、焉如……”弥留之际,源司繁忆起了程焉如的面容,在暴雨里呢喃细语道,“二十多年了,我终于来寻你了。”

第21章 风起

源素臣背对着他,也不说话,以为源尚安不知情。

可源尚安听得见他极力掩饰后的略微哽咽声。

他对源司繁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他自小被送去洛阳当质子,同源司繁的感情便不如源尚安那般深厚——何况源素臣知道,源司繁因为源尚安长得像程焉如,对他更为疼爱。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不可能一点怨言都没有的。只是源素臣比同龄人更会遮掩隐忍,把一切都藏在了心底。

直到源尚安告诉他,源司繁生前最想同他说的一句话是——“爹爹对不住你”。

他回去之后,跪在源司繁的灵前,早就已经哭不出声来,只是呢喃着发问,我少时随您出逃西秦,投奔北魏,十二岁就留在京城作为质子,此后和您聚少离多,别人家的孩子躲在父母怀里撒娇,春日里和父亲一块放风筝,夏日同家人一起乘凉,秋风中一同赏月,冬雪里炉边取暖。可我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日子啊,您能拉着我的手,带我在杨柳春风里,放放风筝吗?

他忘不了父亲的死,同样也忘不了在边关看到的那些无辜百姓的尸体。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他一路走来,登到今日的高位,伴随着的是那些普通军士的牺牲,他的功勋不仅仅是打出来的,也是尸体累积出来的。

他在幽界的军营里,跟着那些知名的以及不知名的人,学会了生灶做饭、抚琴而歌甚至是雕刻作画……这些注定在青史里无法留下姓名的芸芸众生,一人一笔,一人一划,将他刻成了一尊万众敬仰的神像。

三年多之前的雨夜里,源尚安流着泪,却没有说任何指责的话。

没有指责才是最大的指责。

爹爹死了。为什么那一夜死的人不是他呢?

他依靠这份彻骨的仇恨活着,日复一日,终于扼杀了年少的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一把报仇雪恨、披荆斩棘却伤痕累累的刀。

“你为何要把自己逼到那种境地,你我流着相同的血,痛便是一样的,这几年的不甘和心酸,说出来或者大哭一场,都比隐忍不发强,”源尚安道,“兄长,仇恨是会毁掉一个人的。人不能日日夜夜地活在仇恨里。”

“……你不必劝我,”源素臣道,“爹爹因我而死,你若是恨我,哪怕是要杀我,我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他喟叹着,又道:“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你要杀我,等我彻底平定大魏四境再说——”

“怎么会?你怎么会这样想?兄长,错不在你,那日在城墙之上的若是我,我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的,”源尚安道,“这没有别的理由,我们是一家人,就这么简单。那一夜只有你活着,才是源家的重生。”

“兄长,我这个人不信缘分不信天命,可我今日要告诉你,这乱世选了你,这天下选了你,你就是为终结这一切而生的人,”源尚安带着些许泪声道,“也是我此生,唯一追随的天命。”

“尚安……”源素臣终于回头看他,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我明白了。”

窗外的红日在此刻朗照乾坤,驱散了天地间的灰暗。

长夜难明,却终有尽头。这是两人无声的共识。

次日晚间,源尚安适逢休沐,便依照约定在鼎香楼做东请了源晚临来。

老板娘不知两人身份,单觉得源尚安气质出尘,不似淫乱作乐的公子王孙。因而在他上楼之时不住地去瞧。

“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老板娘用手肘碰了碰店小二,“天仙一般的人物,也能叫我碰见。”

店小二神神秘秘道:“您不认识?哎哟,那可是湘君大人。从前源家入京,我见他骑马跟在左使大人后头。”

“真的?”老板娘很是意外,连忙拉住店小二,“哎,那你可长点心好好伺候,这日后岂不是咱们的招牌?”

楼上歌舞不绝,源尚安领着源晚临在弦乐声中入座雅间,还不忘打趣道:“叔夜,可要奏乐助兴?”

“粗鄙之人,哪里懂什么风花雪月,”源晚临笑着推辞道,“那些姑娘要来我跟前,岂不是对牛弹琴。”

两人寒暄说笑了一阵,悉皆落座,老板娘在门外找准时机,亲自把好酒送了上来。

源尚安轻轻嗅了嗅酒香,疑惑道:“是不是送错了?我记得我没有点这桑落酒。”

“送您的,就当和大人交个朋友,”老板娘殷勤道,“大人若是喜欢,日后可要常来。”

源尚安和源晚临对视一眼,已然明白了老板娘“贿赂”的心思,他笑了笑,心下了然却不点破:“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过来了几回,夫人便美酒相赠。这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接受。”

老板娘正等着源尚安这句话:“那这样吧,大人,草民有一个主意,这儿的客人也玩吟诗作对的游戏,留下了不少墨宝。大人何不以书画代酒钱?”

源尚安听到这里,知道了她的目的,笑道:“那好,拿笔墨纸砚来。”

他提笔蘸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想到来鼎香楼开席之人,多是追求及时行乐的凡俗之辈,思忖片刻之后决定不在文字上假装清高,挥毫写道:“花谢花飞自有时,劝君何必独伤春。东风正好须行乐,暂忘浮华伴此身。”

源晚临凑近去看,不忘自嘲道:“二哥这字,可比我那狗刨好看多了,改日教教我?”

官吏考核里怎么可能不包括字迹?源尚安知道他是拿自己开涮,微笑道:“你净说些玩笑话。”

老板娘欢喜地接过:“那就多谢大人了,来人,给大人上酒!”

源尚安跟源晚临一阵推杯换盏,两人悉皆有了醉意,源尚安喝着酒,顺口问道:“叔夜,我记得你今年二十五了吧?怎么还孤身一人?”

话一出口,源尚安怕源晚临误会自己是个催婚的烦人亲戚,连忙又道:“我的意思是,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兴许我能帮你牵线搭桥。”

“这个么……”源晚临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叫我怎么说呢……我总得先问问人家的意思。”

源尚安点头:“那我这一杯,便祝叔夜早日喜结良缘。”

源晚临刚和他碰杯,门便被一个青年推开了,那青年愣了愣,而后道:“不好意思,走错了门。”

源晚临登时察觉出气氛古怪,走廊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撩开衣袍,腰间别着的竟是一柄长刀,随后起身道:“哪来的小贼,连面也不敢露。”

源尚安伸手拉住源晚临的袖口,道:“稍安勿躁。”

下一刻,飞镖唰的一声从源尚安身边飞来,源晚临一声惊呼:“小心!”

然而源尚安连看也不看,仅凭着声音辨识方位,酒杯瞬间脱手而出,于空中和飞镖撞在一起,碎瓷片撒了一地。

“湘君大人好功夫,”屋外的李青陵带着人缓步走进,“手下人不懂事,咱们都是熟人,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源尚安背对着他,心知太后已经动手,面上却生生笑了出来,他回头道:“李大人,怎么不请自来?这多不合规矩?”

卫士顷刻间围住了酒楼,客人和舞女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李青陵在这混乱中斜眼看着源尚安,阴险地说:“论嘴上功夫,我自然比不过劝降叛军的源大人,所以我今天要跟大人谈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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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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