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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将阑 莫堪寻 3730 2024-05-24 00:00:00

底下之人不懂源素臣的心迹,只是一声声地不断恭维赞叹。杨钧道:“能见此君明臣贤之景,也是微臣三生有幸啊。”

“是啊,”赵璩也频频点头,“生逢明主,得遇明公,此事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大魏基业,必能万世永昌。”

然而源素臣几乎是在敬完酒的那一瞬便恢复了往常惯用的神色,他转身面向沈静渊,又道:“陛下,微臣近来新制了一曲,暂定名为‘回波乐’,如今正逢欢宴,不知陛下可有兴致一同欣赏?”

沈静渊本是汉人,因而对于北地异族之人的文化自然难免好奇,他道:“这是什么,是鲜卑之乐么?那朕可一定要好好聆听,绝不辜负丞相大人的美意。”

乐谱被交给了舞姬和乐师,他们迅速地看了一遍之后,默记在心,向沈静渊轻轻点头,表明已经熟记于心。

北地的肃杀之气和尚武之风几乎是扑面而来,沈静渊也是第一次看到听到这等豪迈乐曲,神志不由自主地为之吸引,身体也跟着前倾。

“此曲倒是很有新意,”沈静渊道,“只是没有填词吗?朕觉得好曲无词,总归有些遗憾。”

源素臣道:“微臣不敢随意填写,怕伤了曲子原本的意境。还请陛下御赐。”

“朕也不擅长此道,”沈静渊笑了一下,示意钟涟奉上笔墨纸砚来,“只怕填出来要让诸位爱卿看了笑话。”

沈静渊提笔蘸墨,思忖片刻写道:“长歌美酒千钟,西风杳杳归鸿。邙山往来今古,黄尘阅尽英雄。”

沈静渊停了笔,示意让众人传阅,而后笑道:“朕到底不是诗人,绞尽脑汁也就只能编出来这些了,只怕要叫诸位爱卿看笑话了。”

台下自然是颂声一片,新填好的词被交给了乐师和领舞的歌伎。源素臣领着众人,赞道:“皇上的词句自然是最好的,朝中无人可及。”

酒宴一直持续到傍晚,最后还是源素臣提议不应该继续下去,陛下也要早些休息,才彻底散了场。

沈静渊喝得有些醉了,回宫之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经此一战,源素臣在大魏国内的声望已然达到了顶峰,甚至连百姓只知丞相大人,不知皇帝陛下的传言都悄悄开始蔓延开来。

“钟涟、钟涟?”沈静渊发现原本伺候自己的太监一直在发呆,“你今日怎么回事?朕叫了你几遍了,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当心朕撤了你的差。”

“……陛下,”钟涟脑海中回想起近日听到的流言蜚语,一时间脸色苍白,“陛下,老奴……老奴有一言,不知——”

“讲吧,朕看你一直闷在心里,也不痛快,”沈静渊眼神暗示其余宫人退下,“朕又不会杀了你。”

“其实……其实这一共是两件事,”钟涟道,“第一件事是……是贵嫔娘娘……”

沈静渊封了乌洛兰丹姝做贵嫔,他下意识地以为她已经遇害了,急切道:“丹姝怎么了?”

“娘娘她……她此前已委身于反贼北海王,”钟涟道,“后来北海王匆忙逃离京城,她却没有紧随其后,而是跟着另一名内侍,一起逃了出来……”

“……内侍?”沈静渊皱眉,“你的下属?”

“皇上,老奴知罪,”钟涟连忙下跪道,“老奴驭下无方,还请陛下息怒……”

“你说的那个内侍叫什么名字?”沈静渊问,“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名叫简酌,”钟涟道,“他不知为何,带着贵嫔娘娘逃出了后宫,老奴疑心是两人之间原有私情,所以派人半道上把他们拦了下来……”

“现在人呢?”

“正在关押之中,”钟涟诚惶诚惧道,“听凭陛下一切发落。”

“……勾引嫔妃,带人私奔,他一个小小的内宦,又是残缺之人,哪来那么大的胆量?”沈静渊道,“钟涟,朕不是不信你,而是你说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过荒谬。”

“简酌此人,老奴已带人查明,他此前和乔沐苏乔大人关系密切,”钟涟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跪倒在地,五官几乎要贴着地砖了,“所以老奴斗胆推测,他是丞相大人的人。”

“放肆!”沈静渊砰的一声将茶盏扔到了地上,溅起无数碎屑。

“……陛下,最近……”钟涟咬了咬牙道,“最近老奴听到了宫外的一些风声,一直惶恐不安。”

沈静渊气上心头,正烦躁得很:“你直说就是,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干什么?!”

“……是、是,”钟涟道,“外头有人传言,说这大魏的江山,都是丞相大人带人平定下来的,还说丞相大人培养了这么多的党羽,私下里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以及、以及……”

“以及,不少人只知有丞相大人,全然不知还有陛下……”

“混账!”沈静渊霍然起身,也不知道是在骂谁,“滚!”

“是是是……”钟涟几近拔腿就走,正要开门离去,又听见沈静渊道:“慢着。”

他登时站定不动,道:“老奴全凭陛下吩咐。”

沈静渊的目光犹如两道利剑,刺得钟涟后背发寒,他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言语?”

——————

“下雪了,”源素臣撑伞站在阁楼上,伸手接了一点雪花,“再过过便是新年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

“是啊,”乌洛兰白音道,“回想起昔日投奔丞相大人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乔沐苏、沈容惜、费潇还有源晚临如今都不在了,能请追封的源素臣都为他们请了,余下的他也做不了更多。他似乎患上了一种名叫孤独的绝症,只有靠着故人作药引,才能转好。因此这几日里,源素臣开始逐渐地把原先追随自己的人叫回京城来。

“你也算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之前一直打点着夏州军务,前几年才升了武卫将军,”源素臣道,“也不容易。”

“比不上左使大人辛劳,”乌洛兰白音道,“这一半的山河,都是大人辗转平定的。大人的功劳盖过了伊尹霍光,却一定要做周公吗?”

源素臣抱着双臂,笑意微妙:若说他对于皇位没有一丝一毫地动心,那是纯粹的谎言。若凉国不灭,父亲仍是太子,这皇位和天下也都迟早是他的。

乌洛兰白音又道:“若是如此,那大人需得早做打算,万不能错失良机。”

第173章 千里雪

冬雪飘落,庭院中梨树枝桠渐白,远望去像是于寒风中绽放了一般。源素臣紧了紧披风,长靴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孤单的脚印。

乌洛兰白音控制着脚步,一直不敢超过源素臣,见他许久不言,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言论有所冒犯,于是试图转移话题道:“大人,我叫人从夏州带来了几坛美酒,改日送到府上让大人尝尝?”

“你远道而来,本该是客,理应是我来请你吃酒,哪有你反过来请我们的道理,”源素臣慢慢绕到了后院,“来吧,也到了晚膳的时辰了,就在这儿一块吃吧。”

乌洛兰白音跟着源素臣一路走来,逛完了大半个观雪阁,见每一处的题字各不相同,方才的亭子叫“古今亭”,住所叫“别梦馆”,眼下面前的地方挂着匾额,上题有“冷香别院”几个字。

……当真看不出来他也是个风雅之人。

源素臣顺着乌洛兰白音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冷香别院的题字,道:“这地方的名字都是我一个人取的,匾额也是我自己动手提的,谈不上风雅,只是有个名字认得,不至于跑错地方罢了。”

“到底还是大人懂得诗词风月,哪像我们这些粗人,”乌洛兰白音恭维道,“不过是认得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罢了。”

源素臣脱了披风,抖干净了雪水,引乌洛兰白音进屋,又道:“从前我只觉得夏州是西北苦寒之地,去了只会委屈人,没想到你却成了为数不多还在的人之一。早知道我也将他们一个个都调出京城去了,至少也能保个平安。”

乌洛兰白音知道源素臣是在惦念故人,一时也不好插话。源素臣叫人倒酒,道:“喝吧,趁热喝。不必拘束。你难得入京一次。”

“……对了,”源素臣又道,“你那个小侄女,入宫也已经有好几年了吧?我听宫里头的人说,她已经被皇上册封做了贵嫔。她和你情同父女,我知道你心里也想他,我叫若樱在后宫里面也多关照她一些。”

乌洛兰白音感动到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他吸了吸鼻子,道:“丞相和湘君大人待我情深义重,我……我无以为报。”

他说罢就要起身行礼,源素臣却摆手示意不需要:“我也是为着自己的一点私心,不过想趁着还有时间,对往日的熟人好一些。坐下吧。”

两人用了点酒菜,才觉得身上有了些许暖意,源素臣见温云翘掀帘而入,略微讶异道:“你也来了?正好,一块吃饭吧。”

温云翘脸色微沉,凑近源素臣耳边低语道:“钟涟叫人拿下了贵嫔娘娘,却没说缘由。此事陛下多半是默许了。”

乌洛兰丹姝出事了?源素臣心念电转,人是他做主送到后宫里去的,出了事想切断联系是不可能的。

问题就在于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及沈静渊打算如何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源素臣一边神色如常地夹菜添酒,一边轻声道:“可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打算怎么发落?”

“暂且不知。”

源素臣瞥了温云翘一眼:那就是说沈静渊打算按兵不动,等到时机成熟,再挖出来乌洛兰丹姝这颗隐藏的雷了。

“知道了,”源素臣命人给温云翘备了一份酒菜,“你先下去吧。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

“这……”钟涟不敢如实交代消息的来源,只得道:“是老奴的人去街上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新出的戏本,唱的是梁祝……却又不是梁祝,唱词里的句子明显是有人改过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静渊问,“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说得这样模棱两可?”

“……呃,陛下,梁祝二人的悲剧原本是马文才所导致,可……可在京城流传的词曲里,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变成了祝英台不愿嫁于晋帝,才追随梁山伯而去……”钟涟跪地道,“那几个小子跟老奴说,他们那天在街上听完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是别有用心,于是把人抓了起来问……一问才知道,这是……是在影射贵嫔娘娘……”

“好大的胆子!”沈静渊一声断喝,吓得钟涟连抬头都不敢了,“宫中秘事,岂能是他们能妄加非议的?!”

“陛下……”钟涟垂首道,“这些人都已经拿下了,只等……只等陛下来发落。”

“传唱词曲的人一个也不能轻饶,”沈静渊道,“该杖责杖责,该罚金罚金,但是简酌和乌洛兰丹姝——暂时不要动他们。”

钟涟不知道沈静渊的用意,他唯有俯首听命这一个选择:“……是,老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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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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