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公子过谦了，令尊在世时所造的弓箭的最大射程是480米，你已经在你父亲的基础上有了很大的突破。这弓箭速度达不到令尊预计的600米，依我愚见，当是材料问题，并非时公子技不如父。”
时昭说完后，云升飛还没来得及说话，跟在云升飛身后的一个衙役突然接话道。
他说话后，云升飛露出惊讶却又信服的神色。
时昭没想到一个水城一个偏远的小小县衙里，一个普通衙役也能对弓箭制造有如此见识，顿时心生一种同道之人的心心相惜之情。
他情理之中地朝那衙役看去，想看看说话之人是何模样。但那人正好被站在他前面的云升飛挡住了面容，只露出衙役的帽檐。
“想不到时公子手艺如此了得。”云升飛笑道，“如此却是让我更加不舍。”
云升飛与自己说话，时昭只得去应答云升飛，目光自然就从那衙役身上移开，与云升飛说起自己此前的打算。
“大人，这次前来水城猎杀野猪的猎户那么多，其中还不乏江湖人士，他们的弓箭超越民间也不足为奇。大人可将这把弓带回去交给灵州守备，让他手下的百工拆解研究。事后说灵州驻军的弓箭部分灵感来自江湖，也未尝不可。”
在与云升飛交谈之时，时昭眼睛余光看到崔世清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一旁的一个衙役。
那哥衙役好像正是方才答话的衙役。
云升飛闻言一愣，尔后笑道：“时公子可真会明哲保身哪。”
云升飛的话语虽然没有直说，但听起语气，分明比此前说差点误了自己的忠孝名节时要好不少。时昭松了口气，想来如此脱身有望。
在他与云生谈话期间，那衙役拿起弓箭，连发两箭。两支箭射过去竟然都斩断了崔世清原来射在靶子上的箭，替代了那两支箭原来的位置。
崔世清两箭都正重靶心，时昭已经颇为惊讶，没想到作为一个小小县衙的捕头，崔世清竟然有有如此身手。在见识这个衙役的手法后，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不说别的，单凭这样的箭术，他还当什么衙役，在军营随便都得谋个校尉之职，甚至将军都不为过。
然而他竟然只是水城县衙一个普通的衙役，而且还不是捕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水城县衙，还真是卧虎藏龙啊。难怪当初云升飛能够秋风扫落叶那般除去水城原来的宗族土司势力！
时昭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朝那衙役看去。他一定要看看这个语出惊人，更出手惊人的衙役长什么模样！
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这一看去，时昭发现这个衙役竟然仪表堂堂，一身凌然之气。
这样的人即使一身普通衙役的打扮，却也仿佛自带光芒，令人不可忽视。然而方才进屋时自己偏偏忽视了，在此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他，想来是这人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势，降低了存在感。
“不错，是把好弓！”那衙役将手中的长弓递给崔世清，崔世清双手接过长弓，把玩起来。
时昭觉得这景象颇为离谱，好像哪里出了差错。他忍不住再多看了那衙役一眼。
那衙役捕捉到时昭的目光，朝他看来，语气毫不客气：“时公子这般看我，有何见教？”
说罢还挑了挑眉。
时昭看着眼前这衙役，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忽然，他将眼前这人与脑海中的另一人的面容重叠起来。
是了，这人长得和皓月好像！
不对，是文心，这人的面容与文心竟有六七分相似！
但他的气势比皓月凌厉多了，特别是在刚才反问自己的时候，全然释放了隐藏的气势。连他身旁的云升飛此时与他比较起来，都要逊色三分。
时昭心头一震。忽然想起先前此人曾说，父亲在世时所造的弓箭最大射程是480米。那会自己光顾着感动他懂得弓箭制造的见识和自己能力的肯定，却未曾想过他是如何得知的。
父亲的能力，以及大宁最强弓箭的射程，那样机密的军中秘密，这人一个数千里之外的普通衙役如何得知？现在时昭终于有了答案，这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是前任吏部尚书文尚书的大公子，皓月的哥哥文征！一个与齐王皇甫沁有秘情，差点令大宁改朝换姓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的老攻出来打打酱油。
O(∩_∩)O哈哈~
第98章 又见银针
时昭想过许多与云升飛周旋, 劝诫他放下对新帝的成见的场景。独独没想过直面文征的场景，还是这么早，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时昭的心一时很乱,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文征的问话。文征那般语气问他，想来是没打算继续隐藏身份。他今日乔装与云升飛一同前来，是想逼自己站队吗？
时昭沉默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事是躲不掉的，迟早总要面对。
想到这里，时昭对文征道：“我是看差爷您有些眼熟, 像我一位故人, 所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抱歉。”
时昭说了实话, 但没有说完。他没有直言自己认出了文征, 但看他们还有何打算, 作何说法。
“是嘛。”文征的语气有些惆怅, “不知时公子那位故人现在可好？”
“他现在安全无虞，有人护着他。”时昭答道，“我离开青州府时, 将他托付给我的一位好友照看。我那位好友家世良好，自己又颇有建树，想来定能照顾好我那位故人。我回水城后, 曾托人前去青州府看过他，前不久他也托人传过话来, 说他一切都好。”
时昭并未言明，哪怕他们通过自己此前无意中的透露, 已经打探出文心的下落, 也只是隐晦地说起。
文征听了很动容, 神色有些痛楚又感激地道：“时公子真是宅心仁厚，那位故人有你这么位好友，是他之幸！”
说罢话锋一转：“今日县令大人带人传话，慕名前来拜访时公子。时公子虽然守孝在身不能前行，县令大人却收获了一把良弓，也算足吔。”
时昭是希望自己与文心的交情能够打动文征，但没想到如今已经有了与新帝一较高下的昔日贵公子；如今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一着不慎则可能满盘皆输，数十万人的性命将付之一炬的情况下，对弟弟的疼爱却丝毫不减。
如此兄弟情深，是在令人动容。
云升飛听文征之言，虽然竟然惊讶，还是接话道：“如此倒也言之有理。”
从文征那话出口，时昭就知道，他收下了自己这把弓箭，放弃了逼自己站队的打断。云升飛的回答，则坐实了这一点。
时昭不由想起父亲临终前说起文大公子委托他给自己弟弟做嫁妆一事，心中不胜唏嘘。那样慈爱的兄长，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时昭不太相信文征会主动有谋逆之心。
不管怎样，时昭都很感激文征在手握大权的情况下，还能记着昔日情分，愿意让步。
文征没有自暴身份，于是时昭对云升飛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因着这分感激和心中的一些愧疚，文征一行离开前，时昭犹豫之后，提点了几句拆解弓箭，制造弓箭的要决。
云升飛对此很是感激，文征也点头表示感谢。
文征一行人离开时，崔世清故意落在后面。待其他人都走后，他凑上前来对时昭道：“时公子，你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青州府的仇家派人追到水城来刺杀你，你报官后，后面他们就再也没来过了吗？”
时昭不解地看着崔世清。
崔世清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根银针放在时昭手中：“因为他们在进入水城境内时，就被监控了。后被大人命我带人伏击，一一铲除了。”
时昭顿时瞳孔大震。在他还沉浸在崔世清方才的话语的震惊中，崔世清又提起了一个时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想知道你中刀那次，为什么刺客刀上抹的是有情香，不是毒药吗？”
时昭更加不解地望着崔世清。
“还记得前段时间县里传得纷纷扬扬的那个烟花女光天化日暴死街头的事吗？”崔世清又问。
那女子死状凄惨，当时闹得很大，整个水城人心惶惶，水城女子、双儿一时间都不敢出门。时昭自然也是知晓的，但也仅限于知晓。家中的双儿都在自家眼皮底下，极少外出，倘若外出自己也必定在旁，倒也不存在那些安全隐患。
崔世清又道：“那个烟花女就是上次来刺杀你的刺客上次来道水城时嫖宿的妓子，两人当时因为钱财闹不愉快，那烟花女就想给嫖客添添堵。”
“妓子见刺客平时很宝贝那瓶子，以为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于是趁那刺客熟睡之际，将他瓷瓶中的毒药倒掉，装入了青楼平时供妓子和客人使用的有情香。所以，你挨了那刺客抹了剧毒的刀刃一刀，却未丧命。”
“但瓷瓶上还残存着一些毒药原液，所以才造成了你当初中毒时的情况。他们后来再来行刺你时，以为那妓子是故意调换的，就将那妓子杀害了。”
时昭听得很是震动。
“今日之事多谢了。我们，就算两清了罢。”说罢崔世清抱了下拳，也快速离开，前去追赶文征一行。
时昭望着他们离去的背景，久久回不过神来。
最后一个崔世清也走了，艾叶走上前来，挨着站在门口为文征一行送行的时昭道：“少爷。”
艾叶唤了几声，时昭都只是看着文征一行远去的方向，没有任何反应，想来是还没回神。
“少爷。”艾叶忍不住拉了拉时昭的衣角。
时昭才回过一点神来，低下头来望着艾叶：“小叶儿，何事？”
“少爷，县令老爷他们已经走远了，咱们进屋吧。”艾叶道。
“哦，好。”时昭恍然答道，“进屋。”
他这才算完全回魂。
时昭没想到，自己这条命，竟然是一个不知姓名的妓子无意中救下的。此前听闻烟花女子被杀之事，还以为不过一庄风流命案，没想到其中竟然有此隐情。
来日当要打听一下那名妓子的葬身之处，前去祭拜一下，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才是。虽然她是无意中救下的自己，却是因此招来杀身之祸，理应祭拜。
时昭关上院门。在关门的时候，他望向小路通往县城的方向，文征一行已经不见踪影。
时昭同情齐王和文家的遭遇，希望他们能得善待，平反声誉；但时昭也不希望大宁改朝换代，那样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他一直不想参合皇帝和文征之间的冲突，还有意化解。但横亘在康王与文征这两人之间的这种血海深仇，时昭抄家灭族，你死我活的仇恨。从来就不是可以化解的仇恨，更不是他三言两语就可化解的。
这样的仇恨，纵观古今，从来都只有战争和流血才能化解！
